至於晚上免費的不分大人孩子都可以來的夜校, 更是早早的就被東西兩個大街住的百姓給報滿了,這年頭晚上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過來聽先生讀讀書,講點兒道理, 不比在家裡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的強?甚至有些好學的孩子,白天已經在義學裡上課了, 晚上依然會到夜校裡來。
薛琰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就是等義學開過幾年之後, 就從學校裡挑成績好的學生來教晚上的夜校, 這樣不但鍛煉他們, 還能給孩子們增加一點兒收入。
“可惜, 女孩子來的太少了, ”薛琰看著新生名單,有些惆悵。
“已經不錯了,這女孩子在家裡哪個得閒?做家務帶弟妹,能當個勞力用了,大些換筆財禮就是人家的人了,誰舍得叫閨女不乾活成天出來讀書?”
薑老太太也是一歎, 指著名單上的幾個女孩子道,“還是有幾個的,我還擔心他們家裡頭老的會嫌男男女女的湊在一起有傷風化, 將來不許閨女來呢!”
薛琰訝然道, “這些都是六七歲的娃娃, 傷什麼風化啊, 這樣吧,”
她小手一拍,“咱們許家就是女多男少,咱們開的義學自然就要重女輕男,女孩子來讀書,課本兒能筆墨我包了,如果成績優異,將來讀初中上大學,我一管到底!”
她個人能力有限,但還是想儘自己最大的力量來幫了幫小小年紀就被當做“勞力”的女孩子們,不管哪個年月,世道對她們,都要比對男人殘酷的多。
“還有莊子上挑上來的女孩子,雖然年紀大了些,也跟著新生一塊兒上學,她們年齡大些,還能幫著維持下秩序,”養養性子練練膽量跟能力,畢竟薛琰選她們上來,不是當千金小姐養的,甚至她覺得這些女孩子將來能越潑辣越好。
這樣也好,薑老太太點點頭,“就照你說的辦,”
她也是苦孩子出身,早就看儘了世態炎涼,“就照你說的辦,嗯,來上學的孩子們,每年的狀元,我都獎一身兒新棉衣,再獎十斤豬肉!”
郭太太在一旁聽的意動,“那我也獎,”
老太太獎了狀元,“第二名我獎一雙新棉鞋,再獎八斤肉!”
“哈哈,這是家裡出個肯學習的孩子,過年都不用買肉了,那我包了第三名,”薛琰樂不可支,“我獎五斤肉?再獎件兒褂子?”
這幾樣合起來其實也沒有多少錢,祖孫三人說的挺開心,薛琰又想起以前學校的三好生跟優秀班乾了,這個也可以推行一下,先有物質刺激,大家才會養好勤學爭先的好風氣,等一切形成習慣了,知道了讀書的好處,就算沒有這些,孩子們也會努力學習了。
“可惜我就要開學了,”薛琰嘟著嘴,“我還沒有在家呆夠呢!”
每天這麼忙忙碌碌的,反而比穿來的第一個月過的充實有趣。
“可不是麼,這一轉眼兒就要走了,”薑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舍不得自家這個開心果兒上學去,“唉,咱們武大帥連官署都要搬到洛平來,怎麼就不給洛平辦個大學呢!?”光給洛平屯兵了。
如今這大學還是稀罕物,多是外國人過來辦的,像這些督軍大帥的,腦子裡想的都是搶地盤占山頭,就算是辦學,也多辦的是演武堂,哪會辦綜合性大學?
不過說起武大帥,薛琰想起馬維錚了,“奶奶,我怎麼覺得這兩天洛平城裡風聲不對啊?聽說張道尹帶著家眷回鄉祭祖了?”
這年不年節不節的,平南人可沒有這時候祭祖掃墓的風俗。
薑老太太點點頭,“我也聽說了,你也快開學了,還是留在家裡歇幾天吧,哪也彆去,我昨天叫人去汪團練府上送了點兒咱們莊子裡的鮮藕,聽汪家太太說,汪團練不在洛平……”
洛平一文一武都不在了?“奶奶,汪團練是武大帥的人?”
薑老太太搖搖頭,“他是個地頭蛇,最會見風使舵,武大帥來平南也得有人不是?就沒有動他,”
……
後兩天薑老太太真的叫人把薛琰給看起來了,雖然外頭照樣的歌舞升平,普通百姓起火做飯,開張出工,日子過的跟往常沒有什麼差彆。
但如果有心人刻意觀察的話,就會發現洛平有頭臉的人家,都關門閉戶輕易不出來走動了,薛琰枯坐房中也沒有什麼意思,乾脆把屋門從裡頭鎖了,閃身進到空間裡翻檢空間小樓裡保管的那樣東西。
“小姐,大小姐,老太太請您過去呢,”青桃敲了敲門,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你起來了嗎?”
自家小姐這洋毛病,成天在屋裡愛上著門。
薛琰閃身從空間裡出來,“什麼事?”
“老太太派李媽媽過來了,”青桃忙往後退了退,向看著她的李媽媽笑道,“我們小姐睡的沉,屋裡又不讓留人。”
李媽媽見薛琰開了門,上前一步,“是那個蔡家的小子來了,非要見你。”
蔡家小子?蔡幼文?“他見我乾什麼?”
李媽媽撇撇嘴,“說是來道歉呢,還說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
蔡幼文這是第三次見薛琰了,第二次是他悄悄躲在街角看去義學幫忙的薛琰,每一次見她,蔡幼文覺得自己都像重新認識了她一回。
第一次的許家小姐是光彩照人的,美的如雲中仙子,書裡的公主。
第二次她一身藍布學生服,腳下踩著雙黑色的方口布鞋,跟城裡中學那些女學生沒什麼兩樣,可是她臉上卻沒有女學生們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活神情,而是歪著頭皺著眉聽郭宗鶴說話,她那認真嚴肅的樣子,不知道的會以為她才是義學的校長,是這件事的大總管,讓蔡幼文不由想起了任西北軍戰勤參謀的三伯,他想事情的時候,就像薛琰這樣,用眼神告訴你,沒有人可以糊弄她!
而這一次,薛琰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西洋紗裙,領口開的極大,露了雪白的脖頸出來,那纖長的頸上還戴著一根極細的金項鏈,行動之間,一點兒微光若有似無,如同女兒家小心藏著的秘密,美好且誘人。
“靜昭來了,”見蔡幼文這麼直勾勾的看著薛琰,薑老太太不悅的瞪了蔡幼文一眼,“過來到奶奶這兒坐,咱們一起聽聽蔡家四少爺過來想說點兒什麼?”
薛琰衝蔡幼文點點頭,走到薑老太太身邊坐下。
一屋子四個人,三個人都不吭聲,也沒有人跟他搭話,蔡幼文尷尬的紅了臉,“晚輩今天過來,是想代舍妹向老太太跟大小姐道歉,那天是舍妹的不是,她鮮少跟著我大伯娘出門,失態了,還請老太太跟大小姐見諒。”
“你就是為這事兒特意跑一趟的啊?”薛琰托著下巴打量著自己的“爺爺”,他去世的早,薛琰對爺爺的印象隻留在屋裡擺著的黑白照片上。
這是蔡幼文第一次跟薛琰說話,他強壓激動的心情,“是啊,佩文年紀小,在家裡的時候也沒有要好的姐妹,她跟我說一見到許小姐,就很喜歡,又知道你在汴城上師範,就想著問問你上學的事,隻是沒有考慮到場合不對,打擾了許小姐了,”
“哦……”薛琰哦了一聲,歪頭看著薑老太太,“奶奶,您這大壽都過去十來天了啊!”
黃花菜都涼了,想起來跑來道歉了?“你不說,我跟奶奶都把這事兒忘了,行了,我們知道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奶奶跟我也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你也說了,令妹年紀小見識少,我們再跟她計較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了?”
蔡幼文被薛琰說的一臉尷尬,“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佩文也有不對的地方,”
“但是呢?”
薛琰一臉諷意,“如果蔡四少是來跟我們講述你們的為難跟無奈的,那就請回吧,許家人對彆人家的事沒什麼興趣,你登門,我奶奶請你進來,你要見我,我也來了,你要道歉,我們也聽完了,”
薛琰一攤手,“蔡四少還有什麼指教?是要我大方的說原諒,然後請令妹過府做客,跟她成為好姐妹,”
她幽幽一笑,“然後再在她的無意搓和之下時不時的跟蔡四少偶遇?”
蔡幼文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姐高傲,驕縱,可沒有想到薛琰居然言辭如此犀利,甚至是,刻薄,“許大小姐,我隻是來替妹妹跟貴府上道個歉,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嗬嗬,”薛琰想起自己的大姑姑,她兒時的時候就聽說過,爺爺收了人家四十塊的彩禮,把十六歲的大姑姑定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為的就是拿這筆錢給二伯娶媳婦。
後來還是奶奶跑到那人家裡又哭又求,甚至加倍還了又添了十塊,才把婚事退了,也是因為這個,大姑姑一輩子提起自己的父親,都咬牙切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