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因為李先生上午就要坐火車離開了, 馬維錚便沒有送薛琰回去,而是派了自己的副官開車送她。
不過薛琰拒絕了, 今天不但李先生要離開汴城,何書弘也要離開, 她得去車站看著婁可怡這個傻姑娘。
見薛琰要去車站,馬維錚沒反對, 就衝她跟李先生說的那番話, 馬維錚沒再把薛琰劃到李先生的追隨者裡頭, 她簡直就是李先生的“同誌”了, 這個時候, 她又怎麼會不送李先生上火車?
……
薛琰果然在人群裡看見了婁可怡, 她依然穿了何書弘送她的旗袍, 薛琰走過去的時候,正看見她把自己的錢包往何書弘手裡塞。
見薛琰過來,何書弘連忙把錢包推到婁可怡手裡,“這個我不能要,我自己有錢,以後就剩你一個人在學校裡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彆讓我擔心,有什麼事記得給我寫信。”
“何先生, ”薛琰一笑, “何先生放心吧, 可怡不止是她一個人, 還有我們照顧她呢,不過先生還是給可怡留個地址的好,這樣可怡真有什麼事,也好跟你聯係不是?”
這次薛琰回來,何書弘都有些不認識她了,以前覺得這個學生沉默聽話,看人都不怎麼敢抬頭,一向唯婁可怡馬首是瞻,可這次,她禮貌依舊,但說出來的話,進了何書弘耳裡,他怎麼都覺得怪怪的,“地址嘛總得等我跟先生有了落角的地方才能寫信給你,”
他撫了撫婁可怡的頭發,沒理薛琰,“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寫信給你的,你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你畢業了,我就去你家裡提親,然後把你接到身邊。”
婁可怡不知道是幸福還是難過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書弘,你一定要保重,我會等你回來的!”
……
火車走了,婁可怡已經哭倒在薛琰懷裡,“靜昭,我難受死了……”
薛琰拍拍婁可怡的肩膀,“好了,難受隻是一時的,何先生又不是不回來了,他不是說了,叫你好好讀書,等畢業了就來娶你,所以啊,你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先讀書,再畢業,等到你畢業的那天,你的英雄就會駕著七彩祥雲來接你啦!”
馬維錚最後從火車站出來,他看見薛琰跟她的同學,想著捎她們一程,沒想到卻聽到如此奇特的勸人話,駕著七彩祥雲是什麼意思?難道小姑娘們的心裡,心上人都是天上的神仙?
“咳,許小姐是不是要回學校?不如我送你們吧,這會兒街上人挺多的,”馬維錚見薛琰看過來,忙解釋自己跟上來的用意。
薛琰搖搖頭,“不用了,我們正好在街上逛一逛,買點兒開學用的東西,謝謝馬師長了。”
這個時候要是婁可怡回學校了,肯定又得接著傷心愛人的離開,倒不如她們一起逛街買東西呢,分分心,也不至於回去接著哭。
馬維錚看著三位小姐,聳聳肩,他雖然不那麼討女人喜歡,但也從來沒有被人拒絕過,不過薛琰還是算了,她好像跟普通人家的小姐不太一樣,馬維錚已經想通了,薑老太太那樣的女中豪傑,教出來的孫女,自然也跟平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樣。
“那好吧,”馬維錚一指自己的車,“先走一步。”
“靜昭,你跟他真的很熟啊,”方麗珠眼睛睜的圓圓的看著疾馳而去的汽車,“他都請你上車呢!”
看到熟人走路,捎上一段兒是基本禮貌啊,薛琰把方麗珠的腦袋搬正了,“我跟他並不熟,他也隻是客氣一下,還有你,你看上他啦?”
這下連婁可怡都顧不得難過了,“是啊麗珠,你不會看上馬師長了吧?”
方麗珠被薛琰跟婁可怡問的小臉通紅,跺腳道,“你們胡說什麼呢?我就是奇怪堂堂平南督辦,竟然一次一次的來找靜晤說話,叫我說,不是我看上馬師長了,而是馬師長看上靜昭了!”
“他看上我?嗬嗬,”
薛琰笑著挎了方麗珠的胳膊,“你要真的看上他了,我還能幫你們介紹介紹,你跟我說實話。”
方麗珠一把甩開薛琰的胳膊,“他長的凶神惡煞一樣,我看見他後背都是涼的,恨不得趕緊逃開,才不會看上他呢!”
這一點婁可怡頗為認同,“就是,馬師長什麼都好,就是太凶了,看上去一點兒都不斯文溫柔,還生的那麼黑,哪有女郎會愛上他?”
她撫著胸一吐舌頭,“真的很同情他將來的妻子,每天活的淒淒然。”
長的凶?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蜂腰長腿,比那些文人們不知道帥到哪兒去了?
長的黑?
薛琰更沒有覺出來,這是古銅色的皮膚好不好?一個軍人,難道要膚色白皙,弱不禁風?
“我覺得挺好的,那種戴著眼鏡一臉文弱氣的斯文敗類,真不如馬維錚這樣的呢,”薛琰想到何書弘還有洛平的蔡幼文,撇撇嘴。
方麗珠跟婁可怡交換了一個眼神,“靜昭!”
“怎麼啦?”薛琰看了她們一眼,“覺得長的好看就討論一下啊,很正常啊,”尤其是婁可怡,她一個自由戀愛的先行者,乾嘛用這種眼神兒看著自己?
婁可怡歎了口氣,“靜昭,你羨慕跟我書弘的感情,也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們能理解,哪個女孩子不希望遇到自己的羅密歐呢?但是馬師長,”
她都想帶薛琰去看眼科了,“他不合適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一點兒也不羨慕你的戀愛,更沒打算找到自己的羅密歐,要知道他跟朱麗葉的下場並不美妙,至於馬師長,我們兩家認識,若不是昨天你帶我去聽李先生的演講,我都不知道他在汴城,所以,不要想太多,”
薛琰用手在空中比了一下,“我隻是單純的欣賞一下他的美貌而已,我跟你們的審美,諾,存在著一道深深的鴻溝!”
……
李先生走了,馬家接管了平南,汴城又恢複到以前的安靜平和之中。
在薛琰的安撫下,婁可怡從何書弘離開的悲傷中走了出來,終於又可以安心的上課讀書了,隻是她多了寫日記的習慣,照婁可怡的說法,她要把愛人離開的點點滴滴記下來,將來等何書弘回來的時候,就拿給他看。
薛琰對婁可怡的小情調沒有意見,隻要她不再深夜裡因為思念愛人哭的不能自已,搞得她半夜爬起來聽舍友傾訴思念,那就萬事大吉。
除了上課,薛琰“認識”了學校附近福音堂裡的修女瑪麗,她在洛平的時候,把醫術全都歸功給了汴城福音堂的神父跟修女,這次到了汴城,她就得把謊給補圓了,省得哪天露了餡再引人懷疑。
汴城的福音堂極大,庫斯非神父是個美國人,萬幸的是,他不但是個神父,還是個醫生,而福音堂後頭的大院子,就被他拿來當了醫院。
薛琰去了幾次之後,就很快的得到了瑪麗修女的歡心,她在護理上表現出的天賦技能,甚至連瑪麗修女都自愧不如。
後來瑪麗修女乾脆把薛琰懂西醫的事跟庫斯非神父說了,在看過薛琰給外傷病人包紮傷口之後,神父請薛琰到自己的福音堂當專業的護工,他願意支付報酬給她,畢竟汴城能給瑪麗修女和他幫忙的人太少了。
能在福音堂裡光明正大的接觸到患者,已經是求之不得的事了,薛琰也不是在乎那幾塊大洋的人,所以就跟庫斯非神父說願意把自己得到的報酬再捐給福音堂,用來救助無錢求醫的病人。
對於汴城的百姓來說,大家更願意信賴中醫,庫斯非神父這裡,接待的多是無力去醫館的貧民百姓,但這樣的人,對於薛琰來說就更合適了,他們反而沒有富戶們對西醫的懷疑,為了能把病治好,反而更樂意配合治療。
沒過多久,福音堂裡來了位漂亮的薛小姐,什麼病都能治好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庫斯非神父也聽說了這樣的傳聞,但他並沒有因為薛琰的“喧賓奪主”生氣,“薛小姐,我真的覺得您就是天主賜給我們天使,您有一顆仁愛之心,更不會因為兄弟姐妹們的貧困而輕視他們,可您為什麼就是不肯把自己獻給主呢?”
在福音堂裡,薛琰恢複了自己本來的姓名“薛琰”,她也想好的解釋,不希望大家知道這個整日出入福音堂的小姐是洛平許家大小姐。
就算是一放學薛琰就悄悄的跑到福音堂裡,她也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呃,庫斯非神父,十分感謝您的信任跟厚愛,隻是,”
薛琰聳聳肩,“隻是我的家人是虔誠的佛教徒,他們在我的家鄉做了許多善事,為了修自己的來生,不過以我看來,不論是哪種信仰,隻要是與人為善,教人向善,都是最值得肯定的,”
至於哪門哪派,在薛琰這個無神論者眼裡,沒多少區彆。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薛琰的性格庫斯非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她嫻熟的英語跟比他都要精深的醫術,庫斯非神父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個十六歲的少女,不過庫斯非神父把這一切都歸功於薛琰閉口不談的家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