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1 / 2)

二十多天後,莊子裡已經一片蕭瑟秋風,羅老爺再次到來。薛沛依舊親自將人迎到了書房,揖讓之後對羅老爺能不時的看望自己,表示了極大的感謝。

羅老爺也不廢話,直接將那幅皇帝手書的楹聯拿了出來,高高展開,任由薛沛觀看。薛沛對皇帝的字跡十分熟悉,再見到皇帝的字,激動的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對著那幅楹聯連連叩首:

“草民叩謝天恩,聖人胸懷宇內,草民何德何能讓聖人如此牽掛。可惜草民身子不成器,不能替聖人效力了。”跟生命比起來,下跪算什麼?來自末世的薛沛,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表現什麼傲骨——人,活著就好,平安的活著,更好。

薛沛說著說著,壓抑的哭了起來,哭聲哀怨淒厲,好象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終於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委屈一樣,又如一隻受傷的孤狼,終於找到了自己早已失散的同伴。

羅老爺有些感同身受,他楹聯小心的放到書桌之上,才扶著薛沛起身,做暗探的,怎麼能一點兒委屈也不受?還能哭出來,哭出來還有人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好一會兒薛沛自己收了淚,有些忐忑的向羅老爺請教:“這幅楹聯,我能掛出來嗎?”

這樣小心翼翼的表情,更讓羅老爺唏噓不已,向著薛沛點了點頭,引他看下聯那個“體仁居士”的落款還有小印:“聖人說了,你即有心教養子弟讀書,便好生耕讀吧。就是我,日後無事也不能打擾你呢。”

自己徹底安全了。

薛沛心裡大石完全落地,才不好意思的向羅老爺提出了自己的煩難:“老兄不來,我過幾日倒是有事要求老兄幫忙。”

聽他說出來的話比往日更加親近,羅老爺知道薛沛這是把聖人給他題聯之恩,記到了自己替他美言上了。他並不覺得自己受之有愧,畢竟不是每一個接任者,都會替薛沛把王子騰的那兩封信呈給聖人。

對薛沛的親近,羅老爺還是十分受用的——跟薛沛不同,他是自己這一輩才開始做暗探的,所有的家人親戚已經一人無存。身為暗探,更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還是到了金陵,與薛沛接觸

的多了之後,羅老爺才有了閒談之心,所以薛沛對他這樣不見外的說話,羅老爺覺得新奇。

因著新奇,羅老爺對薛沛要求自己的事也上心幾分:“不知何事能讓你覺得為難。”

薛沛眼裡就有些無措、憤怒與不甘:“二月的時候便要縣試了,甄先生說我那庶弟薛襄,可以下場一試。隻是這下場需有人做保。我也曾寫信進城,請原來相熟的人家幫個忙,不想,唉,總是我癡心妄想了。所以還要請老兄務必幫我這個忙。”

對這樣的世情冷暖,哪怕是明知道心裡也不免生寒。羅老爺相信,薛沛寫信的人,一定是原來他交往之中,覺得可能施以援手的,不想竟無一例外的都被拒絕,想想也是慘然,於是同意之後,還特意問了問薛沛他寫信的都是哪幾個人,理由是不能與薛沛求重了人。

薛沛一一將人名說與羅老爺聽,見他不停的點頭,顯然對那幾個人也很熟悉,心裡更放下不少——這幾個人都與原主麵和心不和,時時想著取原主而代之。

前一陣子有甄應嘉出事在前,這些人還算消停,可是甄應嘉出事已經兩三個多,誰知道這幾個人會不會覺得可以對自己施以報複。

現在的薛沛,自身力量還是太弱小了,不得不借用羅老爺這個外力。防患於未然,保證自己鄉居不受彆人的打擾,才是薛沛這一世想做的事,適當的借用些外力解決自己的麻煩,薛沛駕輕就熟。

送走羅老爺,薛沛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王子騰出了事,總得讓薛姨媽這個做妹妹的知道知道。

說起來薛沛還真理解不了薛姨媽的腦回路:按著這個時代出嫁從夫的規矩,哪怕薛姨媽的的確確是低嫁了,過了門也該以夫家為主。以前原主願意包容她,她將王家看得比夫家還重也就算了,薛沛穿來之後,幾次明確告訴她,自己不願意再包容了,這位還沒什麼悔改之心。

倒不是說薛姨媽還悄悄往京中送東西——現在他們居於莊子,想往城裡送東西都不那麼方便,薛姨媽要暗裡送東西,少不得會被薛沛知道——而是這個女人現在竟對自己的兒女也不上心了。

明明原著裡薛姨媽對自己的一雙兒女還是很疼愛的,哪

怕性子有些糊塗,至少薛寶釵該學的東西都學會了,薛蟠也還孝順。

誰知這一世也不知道從哪天起,薛姨媽便不出門了,就算寶釵生病的那兩日,莊子裡都快鬨翻天了,薛姨媽還是躺在床上養自己的“病”,隻派了同貴每日問問寶釵的情況。

等到寶釵病好,兩個孩子每天去給她請安,她也沒有什麼話對孩子們說,倒是不再當著孩子抱怨,可是薛沛見過幾次母子們相處的情形,反正他是彆扭的不想再看第二次。

一般的女人,娘家靠不住,又失了丈夫的心,不是應該努力抓住孩子的心,好讓自己至少後半輩子有靠嗎?薛姨媽這是要唱哪出?

覺得薛姨媽行止反常的薛沛,今日破天荒的出現在薛姨媽的房裡,讓她有恍如隔世之感,看了薛沛好幾眼,也沒想出自己應該怎麼跟薛沛打招呼。可是不說話,又實在不是為人妻之道,隻好一眼一眼的看薛沛,希望薛沛能自己尋個話題。

薛沛倒不是好心照顧薛姨媽的情緒,而是他喜歡開門見山,坐下後直接告訴薛姨媽,一個多月以前,王子騰已經被鎖拿進了大理寺,京中王家,也已經被抄了。至於女眷,羅老爺沒說,薛沛也忘了問,所以乾脆如羅老爺一樣,一字不提。

“不可能,聖人那麼信重哥哥,怎麼會聽信小人之言,一定是聖人誤會了。”薛姨媽就算是對王子騰很失望,可是也還有兄妹之情,怎麼也不肯相信薛沛的話,一直盯著薛沛的眼睛,希望看出他有一絲的慌亂,好證實薛沛是在撒謊。

薛沛就那麼任她盯著自己,還向她點了點頭,證明自己說的全是實話:“聽說王家書房裡,不僅搜出了王子騰與四皇子往來的書信,連甄應嘉收到王子騰運往金陵裝備的收條都有好幾張。”所以真沒有冤枉你那個野心勃勃的哥哥。

薛姨媽的淚終於流了下來,嘴裡一直念叨著怎麼會,聖人是不是對哥哥有什麼誤會,還問薛沛有沒有收到榮國府的信,信裡說沒說身為姻親的榮國府,有沒有、又是怎麼替自己哥哥奔走的。

薛沛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還替王子騰奔走,賈政那個假道學,說不定是京官裡第一個跟王子騰劃清界線的。不過

看著薛姨媽精神幾近崩潰,薛沛好心的沒把話說出口——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薛姨媽這個做主母真躺倒,請醫用藥,大過年的多晦氣。

不過薛沛還是好心的提醒薛姨媽:“錦衣衛從王家抄出了二十幾萬有薛家印記的銀錠,都懷疑是王子騰跟甄應嘉合謀了咱們家的銀子。若是哪日有人問起,你該知道怎麼說,不然連累了蟠兒與寶釵,哼哼,你這個王家女兒,真要去與你兄長做伴了。”

薛姨媽聽了,忽然一臉驚嚇之色,向著薛沛一邊搖頭一邊哭喊:“不,我不是災星,我不是災星,老爺你相信我,我都已經儘量少跟蟠兒和寶釵在一起了,我以後也不再見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不會再出事,老爺也不會再出事。老爺,我真的不是災星。”

災星,什麼災星?薛沛聽了隻覺得莫明其妙。同貴看不下去了,來到薛沛麵前跪了下來:“老爺,太太心裡苦呀。”

她苦?薛沛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絲冷笑,嫁人後對夫家人頤指氣使,還拿著夫家的銀子養著自己娘家人,又把丈夫的秘密全都說給娘家人聽,現在更是對自己兩個孩子不聞不問,隻管自己傷心“養病”,現在倒說起苦來了。

同貴暗暗觀察著薛沛的臉色,把他那一絲冷笑看在眼裡,心裡歎了口氣,覺得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話給老爺說明白了,不然太太不得老爺的心,她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在莊子裡也被人低看了去。

“老爺有所不知,舅老爺生日的時候,太太悄悄給大舅老爺府上送了生辰禮。”同貴艱難的說出這句後,下頭的話也就順暢起來:

“誰知道大舅老爺竟讓人把節禮給扔了出來,還讓去的人帶話給太太,說太太就是個災星,誰沾上誰倒黴。老爺中毒是因為與太太是夫妻,薛家也是因為太太,才兩次讓人偷了銀子,甄家的太太跟太太往來的好,所以甄家就壞了事。”

“後來因為甄家出事,就連大舅老爺那裡也受了牽連,太太以為大舅老爺說的話應驗了,生怕自己連累了少爺、姑娘,這才天天躲在屋子裡不敢見人。”

說到這裡同貴也是悲從中來:“奴婢們也勸過太太,大舅老爺那人說出的話,哪裡做得準?可

是太太卻認了真,哪怕是少爺跟姑娘來請安,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等到少爺跟姑娘走了,太太更是以淚洗麵。”

活該兩個字,薛沛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前一段時間薛姨媽的種種怪異之處,現在都能解釋得通了。

薛沛心裡清楚得很,除了自己中毒之事與薛姨媽確有關係外,剩下的事都是他自己算計出來的,誰想到王子勝竟一股腦扣到薛姨媽頭上,還給她戴了頂災星的帽子,也真是難為他能想得出來。

“咳,咳,”薛沛清咳了兩聲,才看向已經縮得快看不見人的薛姨媽:“王子勝那樣的混人說話,你也信?什麼災星不災星的,咱們家有此大難,都是甄應嘉跟四皇子惦記上了咱們的銀子,與你何乾。”

老爺竟沒相信大哥的話,老爺的意思是覺得自己不是災星?薛姨媽暫時把自己的身子舒展開一點,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薛沛,又低下頭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