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1 / 2)

聽到張翠花說自己府裡銀子為難,老尼姑的臉就沉了一下,叫了一聲太太,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鳴柳兩個丫頭:“太太跟前服侍的姑娘,看著都眼生的很。不知道前次服侍太太的滴翠姑娘現在可好,滴翠姑娘著實溫和,貧尼也想給她請個安。”

“你佛法高深,她一個小丫頭哪裡當得你給她請安。”張翠花見鳴柳兩個臉色都變了變,不動聲色的看了主持一眼:“若是你實在想她,等走前我告訴你她的去處便是了。”

說完,無事人般讓鳴柳兩個去添茶、催點心。主持見她把人都打發了,臉上重又笑了起來,隻是不再熱情,透著點陰狠,跟身上那僧袍實在違和。

“太太也彆怪我來得突然,實在是深山居大不易,小尼姑們要吃要喝,總不能見她們餓肚子。”眼看著銀子要到手,老尼姑不是不會說好話的。

就是這好話聽到人耳中有些尖刺,即知道自己來是突然,還來做什麼?深山居大不易,那城裡人活的就容易了?

搞笑也不是這麼搞的。

張翠花冷冷看了老尼姑一眼:“當日大家銀貨兩清,倒沒想到主持的記性如此之好。”膽子也不小。

老尼姑看似賠著笑臉,說出來的話卻帶了絲狠厲:“貧尼逐日與太太們打交道,總得留兩分心眼。不然都如榮國府一樣突然就變了天,滴翠姑娘跟王嬤嬤一個也見不到,貧尼可找誰去化緣呢。”

果然,這老尼姑在自己兩次去時灌庵的時候,就從跟著的人嘴裡套出話來了,知道自己的出身是榮國府。

張翠花不在意的笑了笑:“王嬤嬤?”那婆子不是邢夫人的心腹嗎,怎麼竟找不到了,還是這老尼姑根本就沒去過榮國府,現在拿話詐自己?

老尼姑笑的有些陰險:“可不就是王嬤嬤。貧尼去榮國府的時候,想著滴翠姑娘身嬌肉貴,平日一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想著求見王嬤嬤。誰知道那府的門子好不曉事,竟說不清是哪位王嬤嬤。”

是了,榮國府的門子一個個眼高於頂,四五品的官不送個門封都進不去,老尼姑見不到人也是正常——原著裡劉姥姥清清楚楚說出太太陪房周瑞幾個字,不是

還有人想刁難一下,讓她多等一會兒嗎?

“一會兒你去,隻說是找大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一定能見到的。”張翠花好心的替老尼姑指路。

這倒讓老尼姑心裡遲疑起來,實在是張翠花說的太過平靜,平靜得如同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似是並不怕那個王嬤嬤知道她住在這裡。

難道這女人出府,是過了明路的,要不怎麼竟不怕人知道?老尼姑已經決定,一會兒自己就去榮國府試試,若真能見到王嬤嬤,那下次再來這裡就得掂量掂量了——把柄所以算做把柄,怕人知道才是最重要的。即不怕人知道,那還算什麼把柄。

“竟是到這個時候了,”張翠花見老尼姑兩眼亂轉,知道她心裡在打主意,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主持可要用些齋飯?”

一心想著去榮國府確認的老尼姑,自是不肯留下,又說幾句閒話,從張翠花手裡接過二十兩銀子,舔著臉笑道:“不敢打擾太太清靜,實在是小庵離城太遠,若走的晚了回程不便。剩下的銀子,過兩日等太太收上租子來,貧尼再來取也是一樣的。”

好一個替人著想的主持。張翠花一笑:“如此也好,那我就專侯著主持大駕光臨。”

主持不疑有他,向張翠花頌佛彆過,出了府門,匆匆上了一輛早就停在路邊的馬車:“走,快些到榮國府角門。”

趕車的一愣:“那女人竟敢不給銀子不成,還要去榮國府告她?”

老尼姑呸了一聲:“倒不敢不給,就是不大爽利,要五十兩隻肯給二十兩。我看她胸有成竹似的,不象自己逃出來的,現在要去榮國府找人問個端的。”

“咱們辦這事也不是一件兩件,哪個不是痛快的給銀子。不如我去她門上吵兩句,不信她一個女人不要名聲。”趕車的也是個狠人。

老尼姑又呸了一聲:“你當這是在村子裡呢,你舅舅一個縣衙的師爺就能遮了天。這裡可是京城,她又是榮國府出來的,那府的門子抬抬腳,都比你舅舅的頭還高呢。”說的趕車的不敢吱聲。

張翠花至此算是聽明白,這老尼姑辦事順溜,全仗的是趕車的有個舅舅做縣衙的師爺。這兩個人狼狽為奸,竟是把找他們辦事的人都當成

了肥羊,除了辦事時收一筆銀子外,每年還要剪一回羊毛。

稍微讓人心裡安定一些的是,這樣的事應該知道的人不多,要不銀子不好分的。張翠花有了主意,等著那輛車走出兩條街後,直接就起了火。

大白天好好走在路上的車起火,拉車的馬自是驚的亂跑亂竄,周圍的人大叫著救火,哪裡趕得上驚馬?隻能眼睜睜看著一輛冒煙的車飛快的跑遠了。

等李年把這個大八卦說與張翠花聽的時候,張翠花表現的很是驚訝:“車上的人剛起火的時候,怎麼沒想著跳下來。這又是驚馬又是火燒的,怕是難活。”

“太太聖明,可不就是難活嗎,聽說馬車撞翻了多少攤子,壞了多少人的生意。最後還是順天府的衙役把馬頭砍下來,才算是讓車停下了。可惜太晚了,車夫與坐車的都燒得黑炭一樣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張翠花有口無心的念了聲佛,告誡自己日後不能如老尼姑一樣貪心,也就把這事兒放下了。

這一年雖然是剛拿到莊子的頭一年,可能讓賈母與王夫人看上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所以收成很是不錯。算下來光是田租的出息就有一萬零幾百兩,張翠花覺得可以滿意。

李年卻覺得這稅交得讓人肉疼:若是不交稅的話,可以把收益再增加兩成,那又是兩千兩銀子,足夠府裡一年的開銷。

因向張翠花進言:“京裡多有高門主母,悄悄收了彆人家的田掛在自家名下,每年隻收一成的利。主子不如想想能把咱們的田掛在誰的名下。”不然十年多交的稅,就抵得過一年的收成了。

張翠花卻搖頭:“皇糧國稅,該交便交。若是把田掛到彆人名下,那人犯了事或是直接不認帳,連田都沒了才叫天天不應呢。”

賈母與王夫人手裡這十幾個莊子,說不得就有彆人掛在她們名下的,現在不都落到了自己的手裡?所以人還是本本份份的好,想那些歪門邪道說不定連本錢都折到裡頭。

李年聽了也是一驚,他想起自己原來的主人京兆尹,可不就是也掛了一堆的田地在自己身上,等著事敗之後,不光自己家裡被抄,那些掛在名下的田地也都進了國庫,原田主還不敢吭上

一聲,好幾家都家敗人散了。

見他想過來了,張翠花安撫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想著讓府裡多些收益,可是咱們府裡隻有我跟姑娘兩個主子,吃用又能吃用多少?每年剩下些,十幾年總能給姑娘攢份不錯的嫁妝。”

是呢,除了一個迎春,這一世張翠花需要操心的事兒幾乎沒有。現在不說孝期出不得門,就是出門也沒有認識的人,八卦聽幾遍也就那麼回事了,張翠花給自己想出了一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找個繡娘來教自己刺繡。

不求多精通,隻圖打發時間。

誰知找來的這位華繡娘也是個有來曆的。華家世代都以刺繡為生,卻在一次鬥賽之中敗給了老對頭,不得不讓出自家的繡坊,還約定了除非將繡坊再贏回來,不然不能以華家的名義開新的繡坊。

就算原本有些積蓄,可是全家還得吃喝,不能坐吃山空。為了生計,也為了祖傳的手藝不至失傳,華家的繡娘們,不得不到大戶人家教導姑娘們。

選擇大戶人家,是為了深閨嚴謹,更是為了大戶人家的姑娘不會拿著繡藝賺銀子,隻學個毛皮就算是技藝精通,不擔心自己的祖藝被奪。

聽說張翠花這裡要尋繡娘,華家打聽後知道府裡隻有一位當家太太,帶一位不到一歲的姑娘過活,便不敢派繡藝最精的人來。華繡娘也知道自己為何被家裡派來,心下自是憋了一口氣。

什麼叫繡藝不精,還不是家道中落了,繡線與布匹都要精打細算著用。刺繡,不多加練習又怎麼能精通得了?家裡所有的東西,都儘著最出色的人用,自然差距越拉越大,華繡娘也就成了被犧牲的那一個。

可是她不甘心,哪怕被打發到了東城一戶從來沒有聽說過人的人家教導繡藝,她也不甘心。

所以華繡娘給張翠花列出的必需品單子,很長很長,長得讓張翠花覺得自己不是要打發時間,而是要開了一家繡坊。

自己是有銀子,很多的銀子,可是有銀子也不能花得不明不白,張翠花不得不讓人把華繡娘帶到麵前,要問清楚隻是學個繡花打發打發時間,怎麼就需要這麼多東西。

華繡娘是帶著一臉的傲氣出現在張翠花麵前的:“太太即是想學繡藝

,這些東西都要備齊。”不是商量,是命令。

張翠花笑了:“我若是備不齊呢?”現在出賣手藝的人,都這麼有性格嗎?

華繡娘不可思議的看向張翠花:“太太即想學,難道不想學好學精,日後憑借著精湛的繡藝爭得聲名嗎?”

原來這姑娘誤會在這兒了,張翠花很好脾氣的告訴她:“我學這個隻是想打發時間,並不指望著它吃飯。再說我守節在家,連門都不出,要那些虛名做什麼。”姑娘你想得太多了吧。

不靠這個吃飯,也不要虛名?自記事起就被教導著要繡得最精、繡得最好的華繡娘很不能理解:“那太太何必請華家的人?”

“並不是我非要請華家的人,是聽說我們府裡招繡娘,你們家裡說你繡工不錯,我的管家打聽後覺得傳言可信,這才招你進府。”張翠花誠實的告訴華繡娘。

華繡娘的臉騰的一下紅脹起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自小看重的繡藝,在彆人眼裡隻是可有可無打發時間的玩意,人家也不是非得請華家的人不可,是華家需要這一份工錢,主動要求上門的。

“可是,可是……”華繡娘還想分辨一下,她想告訴張翠花如果繡藝好的話,會帶來多麼大的改變,會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偏偏心裡已經清楚,那些改變是人家不需要的,那些好處也是人家不看重的。

所有你看重的東西,在彆人眼裡一文不值。可是家裡已經派自己來了,不管是主家說不用還是自己拂袖而去,回家都免不了一頓責罰。最重的責罰可能是自己從此以後再不能碰繡花針,隻能給那些繡藝精湛的姐妹做粗使。

華繡娘沒有拂袖而去的勇氣。

張翠花靜靜等著她的決定。等了足有半個時辰,華繡娘還是一個字沒說出口,張翠花隻好歎一口氣,問:“那你覺得,這張單子還能改一改嗎?”

“能。”這一聲回答如同蚊子哼哼般,幾乎聽不見,可是不管是張翠花還是華繡娘自己,都是身子一震。

直到迎春都已經會學著辨色了,華繡娘還在不停的後悔,自己當時不應該說出那個能字的,不然現在自己的繡藝不會一直停滯不前,還覺得心安理得。

這樣下去,她永遠不會成為

族中繡藝最出色的一個,又何談替家族奪回繡坊,重振華家繡藝呢?

“華姨,華姨,先吃完點心再辨色好不好?”迎春抬起小肉臉,討好的向華繡娘擠出大大的笑。

華繡娘歎了一口氣,太太總是這樣,自己想歇著的時候便讓姑娘來討情。其實她是太太,真說歇著不繡,自己哪能駁回呢?

不然何至於一幅尋梅圖就繡了兩年還沒完工?

“是呀,迎春是不是餓了,那咱們先吃點心吧。”張翠花率先放下了繡針,站起來揉揉自己的脖子,對不情不願的華繡娘發出邀請:“今天吳家的做了玫瑰糕,聞起來不錯,我覺得配龍井應該好些。”

華繡娘大搖其頭:“太太,龍井本是靜心茶,隻該在午後清風徐來之際,麵矮丘淺水之時,聞琴瑟嗚鳴之隙,輕啜慢飲才佳。玫瑰糕如此霸道的香氣,便是疾風嗚咽、高山湍流、鑼鼓錚錚,也擋不得,怎麼會與龍井相配?”說著拿起玫瑰糕來往口內送去。

張翠花手裡的茶往嘴裡送不是不送也不是,覺得自己果然是末世來的人,隻知口腹之欲,一點文化也無。然後便看著華繡娘一口點心一口茶水,把大半盤子點心下了肚。

迎春也如張翠花一樣聽得呆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表情與張翠花一模一樣——那大半盤子糕哪兒去了?癟癟小嘴,迎春奶聲奶氣的問張翠花:“華姨剛才是不是喝茶了?”

就算她人小,也聽出華姨是說吃糕不應該喝茶,那怎麼又喝了呢?華繡娘擺了擺手:“這些小事不必在意,太太跟姑娘還是想想出孝那日有衣裳吧。”

張翠花看著華繡娘理所當然的樣子,半晌才擠出一句:“你說的真有道理。”

雖然張翠花也不知道自己在為誰守孝,可是三年已滿,脫孝之禮該辦還是得辦。就算京裡沒有什麼往來的人,左鄰右舍還是在下個帖子請人觀禮,日後便可往來。

本想隻有左鄰會來人,誰知右舍的鄰居也上了門,還帶了一個比迎春大幾個月的小姑娘。左鄰劉太太出麵,替張翠花與夏太太引見過,三人分賓主落坐,見兩個小姑娘先是你打量我我打量你,然後不知怎麼看對了眼,一齊笑了起來,兩個就拉上了手。

“倒是孩子們簡單些。”張翠花有些感慨,哪怕是原著裡的河東獅,孩提時笑起來也如天使一般,讓人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她。

夏太太聽了笑道:“我們家的丫頭是個霸王似的性子,若是有不到的地方,孫太太千萬彆客氣,隻管教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