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1 / 2)

陳家大兒子正在滿嘴噴糞,“噗——”的一聲,一桶泔水從天而降,潑他的不是迎春讓去找的李年家的又是誰?

雖然那李年家的還不解氣,把那桶泔水一點也沒糟踐,全都潑到了陳家兒子身上,把他澆成了落湯雞,可是李年家的仍然不解氣。

她從地上撿起泔水桶,一下一下往陳家大兒子身上砸,一邊砸還一邊罵:“滿嘴噴糞的東西,你爹沒起色,也教得你不會說人話。大家都是東城的老人兒,誰不知道我們太太平日裡門都不出,收到帖子都不赴宴,你竟然紅口白牙的往主子身上潑臟水?”

“你爹拿著你娘在府裡賺的銀子養姘頭養私生子你不敢說,你爹打著你娘讓她到府裡打秋風的時候你不敢說,你爹在拿你娘的銀子供他的私生子上私塾你不敢說,你爹把你娘的銀子榨乾了把人趕回娘家,你還不敢說。你娘無處可去不得不自賣自身,你倒敢胡說八道了?”

“要不是主子看你娘可憐收她進府,你還想今天來拿你娘的賣身銀子?我呸,就你這樣的兒子,你娘生下你來就應該直接用尿盆淹死,也不用看著你這個白眼兒狼丟人現眼。”

李年家的一行罵,一行拿起泔水桶往陳家大兒子身上砸,砸累子就叉著腰罵。她這裡叉著腰,瞪著眼,又有剛才一潑一扔一打之威,生生讓那些圍觀看熱鬨的人都閉了嘴。陳家大兒子穿的本就單薄,被涼水一澆,哪裡受得了?

“娘,你就眼睜睜看著兒子讓人欺負,都不說一句話嗎娘?疼,疼,娘我疼。你快讓她彆打了娘,你是我親娘呀,就眼看我被人打死嗎?”陳家大兒子又把目光轉向了陳嬤嬤,要拿親情替自己擋災。

迎春一把拉住陳嬤嬤,把她往自己身後一塞,向著李年沉聲道:“主辱仆死,他這裡汙蔑亂言,毀人名聲,還不快些送官!”

一向溫柔的人發起威來,比平日咋咋呼呼的人發脾氣更嚇人,李年應了一聲,向身後的人揮了下手,上前要捆了陳家大兒子。

“娘,娘,我那都是氣話,是不想讓娘離開我們賣身才說的。我知道我說錯話了,娘快跟這位大爺求求情,彆送我去官府。”

圍觀的人哄的一下子罵了起來,剛才大家可都看到他如何指責自己的母親,還信誓旦旦的說人家主子不乾淨,現在倒有臉來求自己的母親不想見官,臉怎麼那麼大呢?

陳嬤嬤哆嗦著嘴唇,兩眼直直的盯著自己的兒子,好象不認識一樣問他:“你真覺得我與李管家有染?”

“沒有沒有娘,娘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娘一心隻有我們兄弟五個,哪裡還放得下彆人。”陳家大兒子很會見風使舵,知道現在能救他的隻有自己平日看不上的娘。

李年家的多聽他說一句都惡心,不知道從誰手裡接過一塊抹布來,直接塞進陳家大兒子嘴裡,還所有人一個清靜。她管了府裡內事多年,嘴皮子十分便給,把陳嬤嬤的遭遇言簡意賅的向圍觀的人說了個遍。

原來覺得空穴來風未為無因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閉了嘴,本就覺得陳嬤嬤可憐的人,一齊罵起陳家大兒子來:這小子看身量也有十六七歲了,窮苦人家這麼大的人,已經不算是孩子,而該自己出門賺銀子奉養父母了。結果這小子穿的挺體麵,卻有臉來領自己親娘的身價銀子!

這樣的人不罵他罵誰?光罵還不解氣,大家一至要求李年一定把這小子送官,不光要告他汙蔑平人,還得告他不孝。陳嬤嬤自始至終沒有說了句話,等著大家要一齊把兒子送官的時候,才讓人扯下堵著他嘴的抹布,問他:“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她大兒子以為陳嬤嬤又心軟了,哭嚎著說:“都是我爹打的,他非得讓我把身份銀子給他,我想著這是娘留給我們兄弟五個的,不想給他,他就打了我。我也是因為挨了打,氣狠了才對娘說的那些胡話,娘你彆往心裡去,彆讓他們送我見官行不行?”說著還擠出兩滴眼淚來。

合著是在爹那裡受了氣,就要撒到自己的娘身上。有幾個看熱鬨的忍不住,把自己手裡的東西往陳家大兒子身上丟去,打的他吱哇亂叫。

陳嬤嬤默默把抹布又塞到兒子嘴裡,在兒子不要思議的目光裡退後一步,靜靜的看著李年被一群看熱鬨的簇擁著,押著自己的兒子遠去。

此事並沒有隨著陳家大兒子被關起來結束,陳嬤嬤的婆

婆下午又帶著四個孫子來鬨了一場,一聽李年說要把他們也一起送官,才灰溜溜的走了。

得了清靜的陳嬤嬤,足足病了十來天才能起身,整個人已經瘦成了一根杆,身上有衣裳咣當著,好象偷來的一樣不合身。

“太太,這些日子給太太添麻煩了。”陳嬤嬤鄭重的給張翠花磕頭:“奴婢知道奴婢那一家子不是省心的,日後怕是還會找到府裡來。求太太不拘哪裡,把奴婢遠遠的發賣了吧。”

“想不讓你家人找到你,隻能離了京去彆的地方。彆人也罷了,你娘家的人,自己舍得離開他們嗎?”張翠花雖然自己離開了榮國府,那是因為沒有什麼牽掛,可是陳嬤嬤不一樣,她還有娘家人跟她感情不錯。

陳嬤嬤又磕了個頭:“就算是不舍得,也不能再給主子添麻煩了。”女人家的名聲何其重要,自己大兒子敢往太太身上潑臟水,其他人未必不敢。太太不出門也就算了,還有姑娘呢,太太的名聲不好,可讓姑娘怎麼嫁人?

那也是吃著自己奶長大的孩子呀,對自己比親兒子還好的孩子,她怎麼能連累那孩子。

張翠花很是高看了陳嬤嬤一眼,最初的時候她並不怎麼喜歡陳嬤嬤的性子——耳根子太軟了,太容易被彆人左右了——可是經了這次的事兒,張翠花覺得陳嬤嬤是個有底線的人,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雖說做人應該施恩不望報,可是誰幫了人,也不想彆人覺得理所當然。

不過陳嬤嬤留在府裡,不光她自己不安,就是李年跟李年家的也彆扭。這幾天李年連內院也不敢進了,回事都是讓自己媳婦轉達,不說回得清楚不清楚,有些事兒並不能都讓李年媳婦知道。

“你也彆急,等我跟姑娘商量一下吧。”張翠花這麼說了一句,便讓陳嬤嬤繼續回房養著。

一起商量的不光是迎春,還有劉太太、夏太太跟夏金桂。她們是聽說陳嬤嬤想讓張翠花把她發賣,感其一片心意,想在陳嬤嬤這件事上出一分力。

“母親,”迎春向張翠花道:“陳嬤嬤的事兒出了之後,我與金桂讓人去南城、北城打聽了一下,如她這樣的,並不少。”

“陳嬤嬤還能重新回來,回來前也能有娘

家可以住幾天。可是有好些被趕出夫家的女人,娘家也不肯收留,最後不得不乞討為生,或是。或是,所以母親不要在意那些人說什麼,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大不了陳家的人來一次咱們打出去一次就是。”迎春難得說出這樣霸道的話,可見是氣得狠了。

“這樣的人很多嗎?”張翠花自言自語了一句。她知道這世道女人活得艱難,可是艱難到這個地步,不能不讓人痛惜。

自己還要在這裡呆上幾十年,反正也無事可做,不如幫一下這些人,也算是找到一件事做,更可以借此鍛煉一下迎春。

想要幫人,幫助與自己的任務無關的人,而且還不是一個,是張翠花頭一次做。後來張翠花表示,人不能太閒,不然就會做出一些自己都不理解的事兒來。死活都不承認,聽到那些女人悲慘的經曆時,她想到的,是身處末世卻沒有覺醒異能時的自己。

那時她多麼希望能有一個人,對自己伸出援手,讓自己活得不那麼卑微艱難。現在自己有些能力,便做那個伸出援手之人吧。

張翠花不是一個容易後悔的人,也不是一個行事沒有計劃的人,即決定要幫助那些女人,先要做的就是有足夠的地方,能讓那些女人安身。

這時手裡的莊子便派上了用場,離京二十多裡的地方有一個張翠花的莊子,經過這些年不停購買周邊的土地,已經有三百畝大小,足夠容納下南城北城那些無家可歸的女人。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李年去莊子裡修建房子,房子以實用為主,並不用多大多華麗,能住人、能多住人才好。房子建好,接下來的事情便是把那些被夫家趕出門的女人們,給召集到莊子裡去。

這並不是一件好完成的任務。對於一些女人來說,夫家、孩子是她們心頭的牽掛,哪怕被趕出了家門,她們還抱著哪一天那個家能重新接納自己的希望,因此總是不時遠遠看上一眼,等待那虛無縹緲的希望降臨,所以不願意離開。

更多的女人,是完全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的事兒:怎麼會有人肯白給人房子住,白給人飯吃?她們自己每天卑微的在街上乞討,給每一個經過自己身邊的人磕頭,都難得有人發

善心扔一個銅板或半個餅子,現在說有人要白給她們飯吃,她們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

不但女人們不相信,一些聽說了此事的閒人們也不相信,甚至把四處勸人去莊子裡的李年等人告到了官府,說他們不是要幫助這些女人,而是想拐賣人口,要讓這些女人去做醃臢營生。

什麼,這些女人年老色衰了?山溝子裡多少光棍等著娶媳婦呢,隻要價錢便宜,大個幾歲他們也願意買。

順天府接到人舉報,自然要找到張翠花府上,要求李年去衙門裡說清楚。直到府尹大人的師爺跟著李年親自去莊子裡看過蓋好的房子,準備好的鋪蓋與吃食,還有高大的院牆,才相信張翠花想幫助那些女人是認真的。

被趕出家門的女人們聽到順天府都說李年等人沒有惡意,是真心想幫助她們,都呆住了,然後大部分人再不扭捏,爭先恐後的要去莊子,生怕莊子裡地方不夠,自己去晚了住不上。

後來已經不用宣傳,那些被趕出夫家的女人都知道,離城二十來裡的集賢莊,收留她們這樣的可憐人,被趕出家門後直接自己就出城往集賢莊趕。此是後話不提。

隨著到莊子裡的女人越來越多,張翠花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步計劃,那就是要發現一下這些女人有什麼長處,總得讓她們自己能養活自己——升米恩鬥米仇,她是想幫這些女人,可不是想給自己養出一堆祖宗來。

經過最初幾天的不敢相信,到適應莊子裡的安適,女人們的各自的秉性開始顯現出來。在被問及會做什麼、有什麼出眾的技巧的時候,有些人沒有說實話,她們怕自己說出來,莊子的主人會要求她們多乾活。

大家都一樣被收留在莊子裡,憑什麼彆人都等著吃現成的,她們就得伺候彆人?不說,怎麼問都不說,反正問話的小姑娘看著很和氣很好說話,大家又相互不認識,誰也不知道自己隱瞞了不是?

而那些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繡花繡得好、會做衣裳、做飯做得好、甚至會編筐編藍子的人,不就被安排去給大家做飯、做衣裳或是編筐了嗎?對於被安排了活計的人,她們覺得傻,覺得她們難怪會被夫家趕出來。

唯獨忘記了,自己也是

被夫家趕出來的,吃的是那些她們認為傻的人做的飯,穿的是那些傻人做的衣。

可是五天之後,耍小聰明的人好日子就到頭了。她們被叫到一起,每個人發了一把鋤頭,被要求去鋤地了。

說自己不會乾?那好,有人教你。說自己身子不好?這裡有大夫把脈。說自己乾不動?不好意思,大家都得用手換飯吃,你已經養了五天了,再不乾活那就沒飯吃了。

天已經快進臘月了,地凍的瓷實著呢,彆說是女人,就是有力氣的大男人,一鋤頭下去也隻能敲出一個白點兒來,耍小聰明的幾個女人,一上午連一根壟的地都沒鋤出來。

她們聚在一起,不肯吃飯,還要求見李年。不過李年是住在城裡的,不是想見馬上就能見到的,她們中午飯沒的吃就是沒有吃。

跟李年一起來莊子的,是迎春與夏金桂,也就是那些耍小聰明女人認為很和氣好說話的兩位姑娘。見這兩位姑娘來了,李年看起來還處處以兩位姑娘為尊,這些女人一下子便圍上兩位姑娘,七嘴八舌的向她們告狀,說李年跟管莊子的陳嬤嬤欺負她們,讓她們大冬天的做活計。

迎春靜靜的聽著這些女人的抱怨,還拉住被氣得不輕的夏金桂。直到這些女人翻來覆去說了幾遍,再找不出新鮮的話題來了,迎春才輕聲問了一句:“所以,你們是對住在莊子裡不滿意,不想再住了是嗎?”

場麵詭異的因為一句話安靜下來,這大冬天的,誰不想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可是憑什麼彆人都留在屋子裡乾活,她們得去鋤地?

七嘴八舌的又說了一陣子,迎春再問一句:“你們覺得自己天天白吃飯才好,對嗎?可是憑什麼?”

對呀,憑什麼?女人們麵麵相覷,一個膽子最大的知道,若是今天不能說的兩位姑娘心軟,那她們很可能一冬天都得鋤地,說不定會一直鋤下去。現在她已經不想隻等著彆人把飯做好了給她吃,隻想也留在屋子裡乾活就行。

眼珠子轉了轉,這個女人大著嗓子喊道:“是你們求著我們來的,說是要幫我們,誰知道來了竟是想讓我們做苦力。”

這一家子人花著銀子讓人住進來,給吃給喝給住處,不就是想落個

好名聲嗎?那就讓她們知道,想得好名聲就彆想讓自己乾活,否則自己就出去敗壞她們的名聲!

迎春衝著叫嚷的女人溫柔的笑了一下:“是嗎,我還真不知道,你原來在夫家的時候是有人服侍不用乾活的,失敬失敬。來人,把她送回夫家去,彆在這裡磨粗了手。”

哄的一聲,連跟著那女人一起乾活的人都笑了起來,大家誰是什麼人,在夫家過的是什麼日子,這麼幾天相互訴苦之中早都知道了。

還有人服侍她,她服侍彆人人都嫌她服侍的不好,才把她趕出來的好不好。

那個女人一下子下不了台,直接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哭了起來:“說好的要讓我們有地方住,有吃有穿,結果把我們騙來卻讓人做苦力,分明就是覺得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好欺負呀,我要去官老爺那裡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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