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 112 章(1 / 2)

陳嬤嬤的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代的百姓,能穿得起細布的已經算是富裕人家,平日裡不是進鋪子,綢緞之類見都見不到,哪兒舍得拿來做絹花?

就連陳嬤嬤這個服侍過迎春六年,也算是見過好東西的人,聽說要用好料子做絹花還是這個反應,誰知道這些東西拿到莊子上的時候,那些從來沒見過的女人們,是不是敢動手裁剪呢?

“其實姑娘們有好些衣裳,沒上身兩回便小了,又不好給人,隻好白在庫房裡放著。”雲淡見自家姑娘犯愁,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迎春與夏金桂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她們兩個從小分份例都是一樣的,每月有四身衣裳,去彆家做客另做的還不算在內。

小孩子長的快,雲淡剛才說的輕了,兩個人的衣櫃裡,有好些衣裳根本是連上身都沒上過,便小了沒法穿。丫頭們又都比她們大,小的衣裳也沒人可賞,可不就放在庫房裡堆灰?

現在正好拿出來,算是廢物利用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說是浪費了吧。

說做便做,迎春與夏金桂讓人把自己的以前衣裳找出來,看的陳嬤嬤隻念佛:這樣的好衣裳,便是送到當鋪裡也是一筆銀子,好好的就要絞了做絹花,真是可惜了的。

不過陳嬤嬤知道,不管是自家主子還是夏家太太,寧願把這些衣裳絞了,也不會拿了姑娘們的衣裳去當,隻好眼睜睜看著小丫頭跟婆子們把衣裳給絞成幾截。

這也是迎春與夏金桂想出來的法子,怕的是不絞開的話,東西拿起莊子裡,有人偷藏起來,若是在彆處見到她們的衣裳,可就不好說清楚了。

就這陳嬤嬤把東西帶回莊子的時候,那些女人們也是一邊念佛一邊不舍得繼續下剪子。好在陳嬤嬤現在在她們麵前還是有威嚴的,她特意把一件衣裳的幾截分給不同的人,並規定這些人隻能聚在一起做絹花,全程自己都陪著盯著,生怕姑娘們擔心的事情發生。

第一批裝著絹花的小筐子、小藍子送到巧葛坊的時候,離過年還隻剩下不到半個月的光景,雖然東西做的很精巧,可是看的人多,問的人也不少,買的人卻寥寥無幾。

到這種情況的迎春與夏金桂都覺得不可思議——樣品她們都見過,那些女人們的手比她們想象中的巧,她們自己都各留下一個玩兒,怎麼彆人就不肯買呢?

劉太太是收到兩個孩子送她的花藍的,過來跟張翠花說話的時候,見她們為這個煩惱不由得好笑:“說你們不知疾苦你們還不信。也不想想南北城那樣的地方,吃飽飯都難,哪個有閒錢買這樣細巧玩意兒。”

夏金桂的些不服氣:“可是明月繡鋪的繡品,在南城也賣的好好的。”

劉太太見張翠花不說話,知道她這是要把這個人情送到自己頭上,笑得更加歡快了幾分:“眼看著要過年了,便是南城的大姑娘小媳婦辛苦了一年,跟家裡撒個嬌要個新樣子,家裡咬咬牙也就買了——好歹那是個能用的物件。”

“可是這樣的小巧花藍,隻能看不能用,要的價錢還不低,可不就沒人買唄。”

“那不是白辛苦了。”迎春也有些煩惱。

劉太太是見不得自己看好的兒媳婦煩悶的,拍拍她的手道:“好姑娘,你這麼聰明,怎麼倒當局者迷了。南北城的人覺得中看不中用,可是東西城的人,有銀子要新鮮的人一抓一大把。”

對呀,迎春與夏金桂兩個對視一眼,雙雙起身向長輩們行禮便匆匆出門,讓人把那些小花藍都拿到了霽月坊的鋪子裡。

三十幾個花藍,沒用兩天的時間都賣光了不說,特意定高的價錢,也沒有人講價,讓迎春與夏金桂兩個信心大增,不停的催著陳嬤嬤督促莊裡趕工,在年前又賣了兩批才收手。

看著兩個小丫頭每天似模似樣的清庫存、算盈餘,張翠花與夏太太都隨著她們。就連臘月二十七的時候,兩個人特意去了一次莊子裡,把賺的銀子分給莊子裡的人,也沒攔一下。

現在兩位姑娘出門,安全問題並不用張翠花擔心:

自從開始下雪起,順天府的衙役們便發現一個問題,往年一下雪就會出現的路倒,今年路倒雖然還有,卻比往年少了不少,而且隻有一個是女人,跟往年路倒大部分都是女人相比,差彆可是太大了。

難道是女乞丐們今年都抗凍了?順天府的衙役們當成一件趣事講給師爺聽,師爺卻

是敏銳的,馬上報給了府尹——在天子腳下路倒減少,很可以算到順天府尹的政績裡頭,師爺很是奉承了順天府尹一番。

順天府尹還怕師爺晃點自己,另外派人查了一下,居然跟師爺說的一絲不差。這就讓府尹不得不查一下原由,免得將來上司問起的時候,自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查之下發現,本以為是買個名聲的霽月坊三位老板,不光把那些女乞丐們給收容到莊子裡了,還一直養到了現在,那些女乞丐再也沒在城裡出現過。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雖然說皇帝也有三門窮親戚,可是天子腳下的乞丐過多,總是顯得順天府治理無能。現在女乞丐不見蹤影,豈不是說他順天府治理有功!

所以順天府尹早就吩咐衙役們,不得到霽月坊騷擾,更不得找那三家的麻煩。不光不能找麻煩,看到彆人找他們的麻煩,衙役們還得主動上前替他們排憂解難。

這樣吩咐的好處是,隻要看到三家的馬車,不光衙役們要保護一二,就是一些地痞們也不敢為難——能在京裡安穩做地痞的都與順天府的衙役們有些勾連,衙役們都不敢惹的人,他們又哪敢惹?

府尹可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他讓人將此事告訴了劉老爺,也是向霽月坊施壓,免得三位老板隻是一時興起,過些日子又把那些女乞丐趕出來的意思。

劉太太自是把順天府衙役們維護著霽月坊跟三家的事兒告訴了張翠花與夏太太,現在三家人出行,帶有人都少了些。以至後來張翠花每每想到自己太過托大,沒有攔著迎春去莊子,都不由得後悔,卻已經於事無補。

畢竟是給人發銀子發東西,迎春她們在莊子裡辦事行順利,回城的時間也不晚,到城門的時候還沒到午時。兩個小姑娘都知道,今日之後,不光莊子裡的人,就是她們自己也可以休息幾日。

雖然開鋪子的成果不錯,那些原本無家可歸的女人今年可以過一個好年,讓迎春與夏金桂都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之感。可是兩位嬌養的小姑娘,如此長時間操心一件事,還是有些精神疲憊,很期盼著可以休息玩耍放鬆幾日的。

帶著這種放鬆的心情,夏金桂這車坐的就不老

實,不時的掀開車窗簾子看看窗外的景致,還要跟迎春品評幾句,就算是迎春幾次提醒她也沒收斂多少。

不想在城門口,卻讓一行紈絝子弟看了去。

紈絝子弟嘛,自然浮浪些,見到不過是兩個小姑娘帶人坐車,覺得是可以調戲兩句的,言語上很是輕浮。夏金桂是個一個不肯吃虧的,隔著車簾子非得讓跟著的人去與那些人理論,哪理論得出個輸贏?不過是換來更讓人生氣的嘲諷。

迎春見不是事兒,隻好催人快些趕車回府,希望自己息事寧人,這些人無趣也就散了。誰知道這些紈絝子弟本就是無事找事,見馬車要走,哪裡肯放,讓自己的從人圍上,非得說迎春與夏金桂辱罵了他們,要讓兩位姑娘下車給他們道歉。

迎春與夏金桂便是年紀小,也是嬌養出來的閨閣女兒,哪能見他們這些外男?兩個人自是不肯下車,並打發人回府報信。

雙方誰也不肯相讓,一大堆人堵在城門口不遠的地方,引得更多的人來圍觀。夏金桂這時已經怕起來了,不停的問迎春:“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迎春心裡也沒什麼底,隻能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慌,還安慰夏金桂:“光天化日的,他們不敢怎麼樣。”與夏金桂交握在一起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隻盼著家裡快些來人。

正亂著,聽到一個男聲高喊:“薛蟠、馮子英,你們這是又要捉弄誰?”

紈絝裡被叫到名字的兩個人聽了,暫時不再與夏金桂帶的人糾纏,四下看是誰叫自己,看清來人後沒一個回話的,那道男聲卻已經近了:“聖人雖然封筆了,順天府的衙役們可都沒歇著呢,你們不怕再讓家裡去順天府領人?”

“璉二哥。”另一個男聲傳來:“不過是兩個丫頭太過無理,我們想要討個公道,這事兒順天府就算是管,也是管她們頂撞在先吧。”

起頭的男聲語裡含笑:“她們頂撞你什麼了,我還沒聽說一個皇商人家,倒怕彆人頂撞的。再說這霽月坊今年救助了多少乞丐,替順天府分了憂,府尹大人來了,也會給些麵子。”

又是一個帶著鄙夷的男聲響起:“不過是幾個娘們,難道與順天府尹有一腿,順天府尹願意管這樣的閒事

?”

“胡說。”

“放屁。”

“信口雌黃!”

迎春、夏金桂跟頭一個男聲一起罵出聲來。迎春聽到那人辱及母親,顧不得自己不該出頭露麵,向著車個的仆人厲聲喝道:“去順天府,請府尹大人自證清白!”

頭一個男聲則道:“姑娘稍安勿燥,我剛才已經讓人去請府尹大人了,馬上府尹大人就會來了。”說完又高聲道:

“馮紫英,人都說你尚俠好義,誰知道開口便汙人清白。京裡百姓誰不知道,霽月坊幾位老板,資助了南北城多少無家可歸的女人,讓她們不至凍餓而死。這樣積德行善之人,府尹大人心懷感佩照顧一二,怎麼到你口內竟如此齷齪!”

那個叫馮紫英的冷笑道:“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也值得你璉二爺如此替他們宣揚。難道你也……”

迎春在車內高聲道:“人都說言由心生,所見如所思。自己心裡齷齪、一肚子男盜女娼,才看彆人都不清白。”

“說的好。”一個陌生的男聲高聲讚好。仆人在車外低低向車內的迎春與夏金桂稟報道:“姑娘,府尹大人到了。”

迎春與夏金桂聽說府尹大人到了,戴上幃帽下車向著府尹大人行禮後,不說自己姐妹被紈絝騷擾之事,隻求府尹大人給自家母親做主,為霽月坊做主,請求府尹懲治這些汙陷他人清白的惡徒。

雖然自己也被捎帶在內,府尹大人心裡明白:這些紈絝子弟彆說是律法了,便是當街搶人之類的事也沒少做過,自己一個小小的府尹哪裡敢真跟他們計較。

若不是派人去請自己的是榮國府公子,府尹連剛才的那句場麵話都不會說。聽到迎春與夏金桂請他做主,府尹下意識的看向賈璉。

賈璉也已經下了馬,向著府尹拱手道:“還請府尹大人公斷。”

公斷個屁。府尹大人心裡罵娘,情知這是神仙打架自己這個小鬼要遭殃,他隻想不通,這位榮國府的公子,為何偏趕在今日要找這些紈絝子弟的事兒。

“請問兩位姑娘,因何與幾位公子起了爭執?”順天府尹哪怕知道自己要做彆人手裡的刀,還是不得不按著程序問話。

迎春便一五一十的講這些紈絝如何出言挑釁、如何攔路圍堵

欺負人、如何出言辱人聲名,說的清楚明白:“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問問在場的父老們。小女子有半句虛言,任憑大人處置。”

馮紫英聽了難得臉紅了一紅,這個小姑娘一針見血把事說得條清理白,顯得真是他們欺負人了。哪怕平時沒少欺負人,可是讓人這樣當麵說出來,還是讓他掛不住臉了。

“你這個小娘皮說什麼呢?”另一個粗壯的少年不乾了,迎春一下子聽出這是剛才除了馮紫英,說的最歡的一個。

“好呀,皇商薛家不愧是紫薇舍人之後,就是在京裡也一樣橫行。”恰好趕到的張翠花,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比上一世胖大了一圈的,正是上一世自己的便宜兒子薛蟠,說出來的話自是不客氣。

“什麼,這就是薛家的公子嗎?”一起來的夏太太顯然是知道薛蟠存在的,一邊下車一邊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進京的,你母親可還好?”

薛蟠一下子蒙了,難道自己的威名,竟然傳得人儘皆知了,要不這兩位太太怎麼一眼都認出了自己?

張翠花說完才四下裡看人,一下就發現了賈璉的存在,不由愣怔了一下。

她看到了賈璉,賈璉也看到了她,隻覺得眼前的太太,自己好象在哪裡見過一樣,也一下愣住了。

薛蟠倒是回過神來,向著夏太太鄙夷的說道:“不用跟小爺套近乎,這兩個小娘皮是你們家的吧,她們剛才辱罵了我們,說說該怎麼賠我們吧。”

張翠花心裡正懊惱著自己剛才擔心迎春,下車連幃帽都忘記戴了,不知道賈璉是不是認出了自己,此時便不肯說話。夏太太倒是笑了:“這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你回府問問你母親,說是夏家太太向她問好,便知道咱們兩府可是世代的老親。”

“胡說,我們薛家是四大家族之一,一向四家互為姻親,怎麼又會與你這婦人有親。”薛蟠不過是仗著自家舅舅,又撒漫使錢,才能跟這些紈絝們混到一處。現在夏太太非得說跟自己有親,自己要是因她幾句話就服軟,本就瞧不起自己的公子哥兒們,會不會笑話自己?

賈璉聽薛蟠又說起什麼四大家族,拳頭一下子握得死緊,顧不得再想眼前的太太為何看起來這樣眼

熟,衝著薛蟠冷笑道:“薛蟠,你說的這四大家族都是誰家,我怎麼不知道?”

薛蟠這一世沒有人扳正,仍是原著裡那個不著四六的傻子,偏他還看傻子一樣看賈璉:“你自己就是四大家族賈家的子孫,竟如此忘本,連自己祖宗掙下的基業都忘了不成?”

賈璉氣的上前便給了他一拳:“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祖宗掙下了什麼基業,你薛家要作死不必拉著我榮國府。”

薛蟠豈是肯吃虧的?臉上著了賈璉一拳,自然要還擊,那些紈絝們見兩人動了手,也跟著打打太平拳。好在順天府尹來時帶的衙役不少,幾下子把人分開,賈璉倒是沒什麼,薛蟠臉上已經著了三四下。

就這賈璉還向著順天府尹拱一下手:“學生衝撞了大人,請大人治罪。”

順天府尹都快哭了,你自己倒是承認衝撞官員了,跟你動手的人怎麼辦?自己總不能隻抓你不抓跟你鬥毆的人。這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就不能讓人消消停停過年年嗎?

張翠花不欲多留,上前向著府尹福了一福:“回大人,小婦人要接孩子回家,不知大人是否應允。”現在你還是好好處理這些貴公子們打架的事兒吧,我們就不給你添亂了。

順天府尹巴不得少一事,點頭就想放行。薛蟠還不依不饒的叫囂著不能放走迎春與夏金桂,賈璉在旁質問:“你是想當著府尹大人強搶民女嗎?”

馮紫英到底比薛蟠見識多些,看出賈璉今日就是衝著自己幾個人來的,便是留下迎春等人也無意義,給薛蟠使眼色使得眼睛快抽筋了,那個大傻子才不再留難迎春兩個,轉與賈璉撕擄。

張翠花與夏太太帶人回府後,好生安慰了一下兩個孩子,讓她們去迎春的房裡梳洗休息,才一處說起今日之事。

“我們家是開朝後十幾年頭上,才得了皇商之位,比不得薛家是跟著老皇爺出身的,人家看不上我們也是正常。”夏太太還在對薛蟠剛才的蠻橫耿耿於懷,自嘲的向張翠花簡單解釋了一下兩家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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