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 113 章(2 / 2)

薛姨媽心裡也不是不罵夏太太的,剛才還對自己說什麼老親走動的好,一說到銀子也變臉了不是?好在自己有備而來,她拿出了幾張契紙來,推到夏太太麵前:“我也不會白使了你的銀子,這是我在京邊的幾個莊子,暫時把契紙放在你這裡。等我有銀子了便拿回去,期間的出息算是你的辛苦錢。”

這樣主子吩咐奴才的語氣很讓人

氣結,虧得夏太太還能笑的出來:“論理說替你管兩天莊子,說不上辛苦不辛苦。不過你現在等著銀子用,還是把這些莊子拿回去,看看可有人通融沒有,也好接著替你哥哥奔走。這莊子出息得慢,等收上來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張翠花再次悶笑起來,看著薛姨媽的臉色從自大到不信到氣惱到茫然:“我這些莊子加起來足足有兩千二百畝,又都是上等好田,一年的出息少說也有兩萬二三的銀子。”你竟然不要?

夏太太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正因為出息這麼好,我才不能占你的便宜,何況我這裡銀子實在不湊手,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買地。”

薛姨媽的臉一下子紫脹起來:“我並不是賣地。”

夏太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不再說什麼。

屋子裡又陷入了寂靜,張翠花這裡開始回憶自己上一世是怎麼與薛姨媽相處下來的,好象到後來自己幾乎不與她說話了——有的人是真的自說自話,彆人說的她能聽進去的少,她能聽進去的都是自己想聽的。

良久之後,薛姨媽開口了:“我實在等銀子用,你若是能買的話,可以買多少?”聲音裡再沒有高高在上的自大。

夏太太估計心裡快笑瘋了,麵上卻繃得住:“真不是我不想幫忙,實在是現在丫頭還小,不急著買嫁妝田。銀子又得用到差事上,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

薛姨媽聽到嫁妝田幾個字,眼睛突兀的亮了一下,隨後咬了咬牙:“我可以用中等田的價格賣給你。”

京邊的上等田賣到二十七八兩一畝,連片的田地價格還要高上二三兩,可是中等的田地隻賣到十七八兩,要是薛姨媽所說是真,兩千兩百畝地的價格,差的可是二萬多兩的銀子。

這是為了自己的哥哥,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來賣,還是賤賣的節奏呀。人家王家的女兒是怎麼教育的,上一世沒搞明白的張翠花,這一世仍是對此感佩不已。

夏太太麵上還是很為難,她向薛姨媽道:“我手裡是真沒有這麼多銀子。不過我鄰居倒是說過想要買地,不如我讓人去問問她可買了沒有,能買下多少?”

到此時薛姨媽已經完全被夏太太牽著鼻子走了

,自是她說什麼是什麼。沒一會兒,夏太太派來的管家娘子已經來問張翠花,張翠花仗著薛姨媽從未見過自己,便跟著管家娘子直接到了夏家。

場麵不是不尷尬的。

大家相互見過之後,夏太太介紹張翠花時,說是跟自己一產是霽月坊的老板,也是前次薛蟠衝撞的人之一,薛姨媽難得有些扭捏。

她本以為夏太太說出鄰居要買地,是在敷衍自己,沒想到竟是與她合開霽月坊的老板。那日薛蟠被關進順天府原由,薛姨媽自是打聽過的,知道這位孫太太的女兒,那天也是在場的。

這位孫太太也有一個女兒。薛姨媽眼下又亮了一下,對張翠花笑的很是真誠,不過在商言商,等著用銀子的薛姨媽,還是想要把價錢提一提。不想張翠花並不與她說話,隻找夏太太:“要不是夏收家的說這地便宜,我買誰的不是買,何必非得跟犯官親眷扯上關係。”

犯官家眷四個字,生生讓薛姨媽認清了現實,不得不按著剛才說的中等田的價格,賣出了那二千多畝地。張翠花親自回府取了銀票,交了一半後讓李年去官府換來紅契,才把另一半交給了薛姨媽。

看得出來薛姨媽也是肉疼的,還特意想套張翠花的話,要知道她背後是不是有人撐腰。就她的段位,張翠花能讓她套出話去?

倒是薛姨媽滿足了張翠花的八卦之心。

宮亂之時,王子騰府與彆的幾家大臣府上一樣,莫明的就起了火,還是在正院裡燒起來的。王子騰自己沒有子嗣,燒死的是他的夫人還有王熙鳳。張翠花是知道王子騰夫人燒死了,還真不知道王熙鳳也死在火災之中,很是感慨了一番。

薛姨媽不知道張翠花為何對王熙鳳之死這麼感歎,隻以為她自己也隻有一個女兒,難免心軟,心裡暗暗有了個主意,隻是頭次見麵,又是求著人家買地,不好出口,隻接著說自家的悲慘糟遇:

一家子跟賈寶玉幸免於火災,卻沒能逃過錦衣衛的驅逐,而且錦衣衛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彆的東西一樣也不許帶走。這些地契還是薛姨媽跟寶釵兩個藏在內衣之中才帶出來的。

薛家還好說,在京裡其實有自己的宅子,進京之後因直接入住王家,

一直沒有修繕,這時也講究不得了,隻能住進去。

賈寶玉就慘了。他是賈家的子孫,哪怕被賈元春帶到王家也改不了這個事實。雖然王家出事之後榮國府跟不是姻親一樣不聞不問,讓薛姨媽心時頗有微詞,可是她知道自己在京裡現在能指望上的,還就是榮國府,因些打著送賈寶玉的名頭,想去拜見一下榮國府的當家人。

誰知連門也沒能進去,便被拒絕了。門子給出的理由是,家裡主子說了,二房的姑娘與公子是一起走的,回來的竟隻有一個顯然不合情理,所以這個孩子不是二房的公子,帶他去的薛姨媽也是冒認官親。

說到這裡薛姨媽很是憤怒,榮國府的人能不知道賈元春已經被送進宮去了?現在說讓她跟賈寶玉一起才讓進榮國府,可讓她去哪兒找出個賈元春來!

薛姨媽就此對榮國府的人不講情義、連一個七歲的孩子都容不下進行了血淚的控訴,也交待了賈寶玉的去向:那塊石頭現在還養在薛家,等著什麼時候榮國府想通了,好就近把他接走。

“聽說榮國府的二房不得進京,為什麼不把他送回金陵去?”張翠花故做好奇的問:“七歲的孩子,也該開蒙了,聽說他哥哥當年就是個會讀書的。對了,二房的長子也該娶親了,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這話讓薛姨媽一下子紅了眼圈:“難得京裡還有人記掛著我姐姐一家。不瞞孫太太,我姐姐一家自回了金陵之後,日子著實難過。”

見張翠花一臉不解,薛姨媽接著道:“自那年回金陵之後,本想著有族人扶持,誰知榮國府竟不許我姐姐一家住進老宅,隻好住到我姐姐的一座陪嫁宅子裡。”

“誰知沒幾天,便有人拿著宅子的地契把我姐姐告到知府大人那裡,說她強占民宅。天地良心,那座宅子明明寫在我姐姐的嫁妝單子上的。”

做為指使人告狀的幕後黑手,張翠花對王夫人的糟遇表示了同情:“那怎麼不拿出嫁妝單子來分辨呢?”就是不告訴你,那東西當初就被我燒了。

薛姨媽張了張嘴說不出分辨的話來了,因為金陵知府也是這樣問過王夫人,可是王夫人自己手裡拿不出嫁妝單子來,王家留著的那份嫁妝單

子也不知所蹤。

張翠花聽的無比滿意,知道你討厭的人過的不好,真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住的問題被薛姨媽吱吱唔唔揭過了,轉說起王夫人一家在金陵的悲慘史:因為強占民宅之事,賈政一房剛回金陵名聲便臭了,與他們往來的人很少。沒人往來也就算了,生計都快成了問題——王夫人私房全無,一家子都指望著賈政分得的那兩成家產生活。

他們一家子都不是會經營的人,卻都是自小噎金咽玉長大的,隻好不時的變賣些田產等物貼補日常開支。這讓賈政等人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賈珠身上,指望著了能讀書有成,那麼二房便可以翻身。

就這麼三賣兩賣,沒兩年便捉襟見肘了,連賈珠的補品都斷供了。賈珠自來讀書就刻苦,原本有各種補品培著,身子還可勉強維持。等沒的補品可吃,身子就虧上來了。大概在一年多之前,可憐的孩子讀書到半夜,口吐鮮血再起不得床,連媳婦都沒娶就去了。

薛姨媽還在金陵的時候,能不時的補貼一下自己的姐姐。可是薛蟠那個禍頭子,哪能讓他們安穩生活在金陵與王夫人守望相助?還是依著劇情發生了強搶英蓮之事,薛姨媽不得不帶著兒女到京中避禍。

不用問,薛姨媽一離開金陵,賈政一家子生活的更加艱難,所以賈母一說想接賈元春與賈寶玉進京,賈政立刻同意了——骨子裡是官迷的賈政,恨不得自己的女兒一下子便可以得了皇帝的青眼,好讓皇帝取消他不得進京的禁令,最好官複原職再連升三級。

因此不管薛姨媽怎麼給王夫人送信,王夫人都不同意薛姨媽將賈石頭送回金陵去——賈石頭是榮國府的嫡出孩子,怎麼能不在榮國府長大?現在榮國府因為王子騰剛出事,還有元春不明不白進宮之事,不敢認賈寶玉,等著賈元春得了大造化,封妃封嬪,就該榮國府八抬大轎來抬賈寶玉了。

就算賈元春可能還得在宮裡熬一段時間,可是隻要薛姨媽不停的送賈石頭上門,萬一哪天被賈母聽說了,不信老太太不接自己的親孫子進府。

聽到這裡張翠花已經不想聽下去了——知道你的仇人過的不好,初聽的時候固然解氣,聽的多

了並不能讓人產生新的愉悅。

出於禮貌,張翠花還是稱讚薛姨媽重情重義,對王夫人卻一字不肯點評。薛姨媽倒覺得這位孫太太為人秀是和軟,自己所想之事說不定能成,自然想要拉著她多說幾句話。不想人家竟說家裡還有事兒,辭了夏太太揚長而去。

回自己府裡等了好有一個時辰,夏太太才姍姍來遲。張翠花好笑的問道:“送走了?”

夏太太歎一口氣:“人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誰知道這小鬼也不好送。”

“看銀子麵上,總是要敷衍兩次的。”張翠花覺得自己不用再與薛姨媽見麵,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建議一聲。

夏太太看在到手的一半地契麵上,還真的敷衍了薛姨媽幾次。誰知薛姨媽不愧是個拎不清,三五次後竟然露出想替薛蟠求娶夏金桂的意思來。夏太太一聽這還了得?隻好吩咐門子,薛姨媽再來的話,隻說自己不在家便完了。

人家夏太太這段時間還真是挺忙的——這個年因為宮亂,大家都沒過好。而說好的選秀,更是不了了之。這讓那些在霽月坊定下大批繡品的人家,覺得自家虧了,想著讓霽月坊收回繡品。

可是繡品是按著這些人家說好的尺寸、花樣定製出來的,收回霽月坊的話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什麼合適的買主。於是那些人家便提出,可以不用原價收回,現在自己府裡日子不如以前的,隻要給個七八成的銀子就行。

雖然麻煩了點,算下來還是有利可圖的事兒,自是要由夏太太這位老牌皇商出麵,用那張鐵口,與想退貨的人家一一詳談。生意人的嘴的功力如何,隻看最後好些繡品都是用五成的銀子收了回來便知道了。

收回來的便宜,也不能都壓在霽月坊,在張翠花的建議之下,夏太太沒有立即將繡品擺上霽月坊的櫃台,而是送到內務府,打點一番之後,請了專管繡品供奉之人看,這批繡品可不可以供奉宮中。

霽月坊繡娘們的手藝是沒的挑的,那些原來定貨的人家也是奔著進宮去的,不管是花樣還是用料,都是講究了又講究。有了銀子開道,最後內務府將這些繡品都收了,價錢自是比不得賣給西城人家的,隻給了原價的九成。

反正當初

定價的時候因時間要的急,已經加過價了,九成也比平日賣出的價高,霽月坊大大的賺了一筆。三位老板相聚之時,自是要相互恭喜一番。

夏太太還有事與劉太太跟張翠花商量,就是薛家原本也做著宮裡絹花的營生,現在薛家倒了,宮裡娘娘們的宮花卻是不能少的,內務府有意想讓霽月坊接手。

內務府能想到霽月坊,還是年前莊子裡女人們做的絹花藍,不知道什麼時候入了內務府的眼,以為擺在霽月坊,便是霽月坊做出來的。剛巧夏太太拿了繡品到內務府,他們便提了這個要求。

張翠花覺得把絹花賣給內務府,雖然隻有市價的九成,不如擺在霽月坊賺的多,卻穩定而長久,還能再提升一下霽月坊的知名度,自然要投讚成票。劉太太更覺得能做宮裡的供奉,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隻差自己跟到莊子裡做絹花了。

莊子裡的女人們聽說自己做的絹花,要給宮裡的娘娘們用,很有些喜極而泣的感覺:自己不是沒用,不是隻會吃白飯,那個把自己趕出家門的男人,他做的東西,能送進宮去嗎?能讓皇帝用嗎?

她們做的東西能!

帶著這份自豪,不管張翠花與迎春、夏金桂設計出什麼新花樣,畫出什麼新圖案,用不了兩天,女人們都能琢磨出來。

如此霽月坊送到內務府的花樣子越來越多,圖案越來越新穎,內務府得到宮裡娘娘們的誇獎越來越多,對霽月坊送貨人的態度自然越來越好。霽月坊在京裡的名頭,一時無兩,連帶著明月繡鋪跟巧葛坊的生意,都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