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餘光掃過宋毅的手，這幾天天氣突然降溫了，他又天天往外跑，手指的關節處都生了紫紅色的凍瘡，看著嚇人的很。
晚飯吃的是涮羊肉，桌上起了一個鍋子，裡麵奶白色的魚湯翻滾。
宋毅夾起片成薄片的羊肉，在鍋裡涮好，放在沈姣姣碗裡，“多吃點，今天的羊肉好。”
沈姣姣夾起羊肉，沾了料碟，一口下去，鮮香無比。
這羊肉配魚湯，可不就合了一個鮮字。
吃過羊肉，又開始涮蔬菜，等整間屋子都充斥著火鍋的香氣，兩人才停下筷子。
吃完飯，宋毅燒了熱水，兩人洗完澡，盤著腿坐在炕上。
炕燒的熱乎，屋子裡暖融融的。
沈姣姣把崽崽從搖籃裡抱出來，用被子給他圍了一個圈，讓他在裡麵玩。
又打開床頭櫃，從裡麵拿出一盒蛤蜊油，對宋毅道，“伸手。”
宋毅乖乖伸出手，沈姣姣掰開蛤蜊殼，用食指挖了一塊白色的膏，均勻塗抹在他手上的凍瘡處，就著熱氣，一點點化開。
“要不，明天就彆去縣城了吧？”沈姣姣眼底盛滿了擔憂。
宋毅擺手道，“那怎麼行，臨近過年了，這段時間生意好，我要趁這時候多賺一點。”
他沒說的是，他跟大虎合夥進了一車瓜子，準備過兩天拿到縣城裡賣，要是賣的好，能賺不少錢，現在是關鍵時刻，當然不能窩在家裡。
大冷天的擺攤賣瓜子，手上的凍瘡肯定要惡化了，所以他沒敢跟姣姣說，怕說了她就不讓自己去了。
沈姣姣動了動唇，還想勸他，但到底沒說出口。
男人往上使勁，你總不能在後麵給他扯後腿。
塗完蛤蜊油，沈姣姣把針線筐拿了出來，準備給他做一副手套。
她拉過宋毅的手，比了比大小，就拿起毛線針和黑色的毛線，上鉤下挑，針線翻飛，臨睡前，做出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你試試。”
宋毅接過手套，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給我做的？”
沈姣姣嗔了他一眼，“不然呢，不是給你做的那拿你的手比大小乾嘛，難不成是給崽崽做的啊，你的手套都可以給他當帽子戴了。”
宋毅美滋滋地試著新手套，心裡熨帖無比。
第二天早上起來，沈姣姣又拉著宋毅，給他上了一層蛤蜊油，戴上手套，才放他出去，嘴裡還叮囑道，“彆在風口的地方站著，多找避風的地方，免得冷到。”
宋毅大聲應了，心裡熱乎乎暖洋洋的，覺得全身都是乾勁。
到了過年前一周，宋毅總算停了下來，不整天往縣城裡跑了。
除夕當天，宋毅和沈姣姣帶著崽崽，去了宋大山家，準備一塊過春節。
宋翠花做了一大桌好菜，雞鴨魚肉都有，還有一大盤餃子。
宋大山拿出供銷社買的黃酒，“來，跟我喝幾杯，都說餃子配酒，越喝越有，咱兩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
宋毅笑著應道，“一定陪堂伯儘興。”
兩人光顧著喝酒了，菜倒是沒吃多少，一大盤餃子都是宋翠花和沈姣姣包辦的。
沈姣姣夾起最後一個餃子，沾了沾料碟，放進嘴裡嚼了兩下，就瞪大眼睛，吐出了一個東西，放在掌心裡，“我好像吃到什麼了。”
宋翠花湊過來一看，笑道，“你吃到我放的硬幣了，這是好兆頭，來年一定吉祥如意。”
沈姣姣也笑道，“那就承堂伯母吉言了，我也祝堂伯母來年健健康康，事事如意。”
這小嘴甜的，逗得宋翠花合不攏嘴。
她覺著自己之前真是豬油蒙了心了，沈姣姣這麼好一閨女，配宋毅簡直絕了，兩人般配的很。
崽崽聽不懂大人說的話，但不妨礙他湊熱鬨，他拍著兩隻肉乎乎的小手鼓掌，臉上都是笑，看著就像個福氣娃娃。
惹得宋翠花又把他抱過來親香了幾下。
“砰！”“劈裡啪啦！”
外麵響起來煙花爆竹的聲音，應該是公社裡的小孩子吃完了年夜飯，出來放鞭炮了。
就著煙花爆竹聲，宋翠花進了裡屋，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三個紅包，兩個大的，一個小的。
她先把小的給崽崽，“乖崽，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崽崽伸著白胖的小手，拍了拍紅□□，“啊”了幾聲，看得宋翠花眼角的褶子裡都是笑，又摸了摸他的頭，“真乖。”
宋翠花給完崽崽紅包，又把另外兩個大的紅包給了宋毅和沈姣姣。
宋毅不以為然，隨手揣進兜裡，宋大山和宋翠花每年都會給他紅包，就算他成年了也一樣，他早就習慣了。
到時候再用紅包錢加上自己的錢，多買點東西，孝敬他們二老就是了。
沈姣姣倒是第一次收到宋翠花的紅包，她紅了眼，“堂伯母……”
她早先怎麼會覺得堂伯母是個性子冷硬，不近人情的長輩呢，她明明好得很。
宋翠花：“這是給你壓歲的，連宋毅都有，你可彆拒絕啊。”
沈姣姣重重點了兩下頭，肅著小臉道，“今晚我會把它壓到枕頭底下睡覺的。”
宋翠花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這傻孩子。
***
整個春節，紅旗公社都過的熱熱鬨鬨，喜氣洋洋的。
形成對比的是冷冷清清的知青點，就連除夕當晚，知青們也是和往常一樣，煮了地瓜撈稀飯吃，一點年味都沒有。
有些甚至還收拾了行李，就等著高考的成績單下來，考上心儀的大學，離開紅旗公社了。
如他們所願，成績單下來的很快。
三月初的一天，宋大山接到了縣教育局抄錄的，紅旗公社知青們高考的成績單。
他抖著手，上下看了幾眼，就奔到公社廣播站，打開大喇叭，用像砂紙磨過一樣的聲音道，“高、高考成績出了，要看成績單的知青，來廣播站集合！”
知青點
知青們瞬間嘩然，爭先恐後地跑向廣播站，就怕慢了半拍，仿佛跑慢一步成績就會比彆人少上那麼幾分。
烏泱泱的人群圍在廣播站前，知青們激動得滿臉通紅，圍著宋大山一個勁地喊，“大隊長，我考多少分。”“大隊長，先告訴我！”
不少社員們也來湊熱鬨，整個廣播站被圍得水泄不通。
宋大山沒辦法，隻得拿著成績單從廣播站出來，一個一個大聲念著成績。
高分的無不欣喜若狂，低分的則哭喪著個臉，拉著宋大山一遍又一遍地問，是不是看錯了。
方書婷、胡蘭、張巧麗幾個女知青的分數都達到了預期，抱在一起喜極而泣，一看就是考上了。
劉璐璐、張曼雪、周敏三個人，考的分數一個比一個低，五百分的總分，她們隻考了一百出頭。
這結果，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畢竟這三人一直攪風攪雨的，心思不放在學習上，能考上才有鬼呢。
反觀方書婷她們幾個，每天刻苦學習，考上才是正常的，隻能說努力有了回報。
整個知青點，七八十號人，考上的隻有五個，可想而知錄取率有多低。
公社裡有知青考上了大學，這是大好事，宋大山特地給她們辦了表彰大會。
方書婷等幾個考上大學的知青，站在打穀場的高台上，肩上帶著紅綢布做的大紅花，手上提著公社獎勵的碗盆搪瓷缸子，臉上滿是自豪。
台下站著的知青和社員們，都羨慕和崇拜地看著他們。
這可是大學生，這輕飄飄的三個字，突然像是鑲了金一般，有了敦實的重量，讓人眼熱。
宋毅和沈姣姣也來看表彰大會，兩人站在台下。
沈姣姣目光炯炯地看著台上接受表彰的五人，眼裡的光芒幾乎比陽光還要耀眼。
宋毅看著沈姣姣的側臉，怔在了原地，他從未見過姣姣有這樣的眼神，就算是看向他的時候，也沒有……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舌尖縈繞著的苦澀化為濕水的棉花，哽在喉頭，哽噎的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走一個劇情點，應該會甜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