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帶小孩的社員碰到趙誌剛,都會指著他跟自家娃說兩句,“看到那個叔叔沒,他就是為了想回城,故意弄傷自己的腳,結果呢,現在瘸了,連媳婦都討不上,你以後可不能躲著不念書,弄傷自己的手,說不準你手也廢了呢。”
——張婆子本來就看不上趙誌剛,現在知道趙誌剛瘸了,張小花跟他的事自然是吹了,再沒有可能,所以都說趙誌剛討不上媳婦。
小孩看著趙誌剛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一陣後怕,一連串地搖頭,“媽,我肯定不會這麼傻。”
說的人多了,還有小孩給編了童謠。
趙誌剛是聽了就勃然大怒,拄著拐杖想打人。
現在聽宋毅提到‘腳’這個字,頓時敏感得不得了,他雙目赤紅,揚聲道,“我有說錯嗎,沈姣姣就是考不上,考!不!上!”最後三個字特意用了重音。
宋毅把袖子一撩,“彆以為你是個瘸子我就不敢打你。”
他一米八多的大高個,體格健壯,手臂上都是鼓鼓的肌肉,塊頭比趙誌剛這個文弱書生大了一圈。
他一舉起拳頭,趙誌剛就慫了,他害怕得躲到宋滿囤身後,顫著聲道,“滿囤,你、你幫我攔著他。”
本來還想說,要是宋毅敢打人,他就喊大隊長。
但是一想到宋大山是宋毅的堂伯,肯定包庇他,又把這話咽了下去。
宋滿囤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行了行了,毅哥,你給我個麵子,誌剛他就是滿嘴跑火車,你當他放屁就是了。”
宋毅又冷冷地看了趙誌剛一眼,揮了揮拳頭,才放下手。
宋滿囤搖頭晃腦地道,“不過,毅哥,其實吧,誌剛他說的話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嫂子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就算考上了大學又怎樣,一個女人,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
“就應該像我老婆一樣,在家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
相夫教子,賢妻良母,已經是宋滿囤肚子裡不多的墨水中能找出的,形容女人的成語了。
“再說了,她考上了大學,就是大學生了,地位比你高,那在家不得對你吆五喝六的啊,毅哥你乾脆彆讓她去考大學了,在家更是要說一不二,免得她蹬鼻子上臉”
宋滿囤咂咂嘴,接著道,“你聽我一句勸,這女人就跟風箏一樣,你不牢牢地把住風箏線,她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了,你說對不對,毅哥?”
說到這,宋滿囤連連點頭,覺得自己說的這一番大道理很對,還衝著宋毅問對不對,以求獲得他的認同。
趙誌剛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被宋毅‘恐嚇’了還堅持跟著他和宋滿囤走一道。
聽完宋滿囤的話,他深以為然,“就是嘛,也不想想,知青點這麼多號知青,都去參加高考了,結果考上的呢,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沈姣姣她這麼嬌氣,考上的幾率真的很懸。”
顧及到宋毅,趙誌剛說的話十分婉轉,不過話裡的意思跟宋滿囤一樣,支持宋毅把沈姣姣關在家裡。
最好彆讓她去高考,丟人現眼,這樣那些書和教材,就全都是他趙誌剛的了。
宋毅不說對,也不說不對,宋滿囤和趙誌剛說的激動,求他附和的時候,他就隨便“嗯嗯”兩聲,糊弄過去。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供銷社門口,宋毅對宋滿囤道,“你在外邊等等,我一會就出來。”
宋滿囤點頭,“好嘞,毅哥你去吧。”
他說著,低下頭,用手握拳撐住下巴,尋思著待會還有什麼‘大道理’能說服他的毅哥。
這頭,宋毅進了供銷社。
售貨員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道,“要什麼。”
這年頭能當供銷社售貨員的,都是很有地位的,畢竟是人家來求著她買東西,所以她見著客人的時候,都不怎麼招呼,態度也一般。
宋毅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雙手撐在玻璃櫃台上,道,“紙和鉛筆怎麼賣?”
售貨員吹了吹用指甲刀磨好的指甲,“老白紙五毛錢一本,鉛筆一塊錢十根。”
說著,她從櫃台底下抽出一本老白紙,又拿出一根鉛筆。
老白紙跟信紙差不多,就是沒有那些橫線畫的杠,多是拿來做草稿紙用的。
售貨員想了想,又補充了幾句,“老白紙一箱十本,四塊五,鉛筆一箱一百根,九塊錢。”
不過她也就是白提一句,估計眼前這人也不會買一箱回去,她瞥了宋毅一眼,“說吧,要幾根鉛筆,還是一根?老白紙呢,半本?”
多的是人這樣買,她以為宋毅也準備這麼買,所以自問自答了。
沒想到宋毅看了看老白紙和鉛筆,一說話放了一個驚天大雷,“老白紙跟鉛筆,給我各要一箱。”
他算了一下,買一箱比較劃算。
售貨員傻了,又重複了一遍,“你知道一箱是多少嗎,一箱老白紙,裡麵有十本,一箱鉛筆有一百根,十本!一百根哎!”
宋毅皺了皺眉頭,這售貨員咋聽不懂人話呢,他又看了看老白紙,一本不薄不厚,差不多一個拇指的厚度,就是這鉛筆,短的不行,也就女人手掌這麼長,估計寫不了多久就沒了。
而且鉛筆這東西,寫到最後的那個筆頭是不能用的,握不住,他也不舍得姣姣那麼省的用鉛筆。
就各一箱,他還嫌買少了呢。
他懶得跟售貨員廢話,數出十三塊五毛錢,拍在桌上,“就要各一箱。”
售貨員服氣了,用看怪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宋毅,一邊利索地收拾出他要的東西,“喏,你要的老白紙和筆。”
宋毅囫圇點點頭,一手抱一個紙箱,出了供銷社。
供銷社門口,宋滿囤腿都快蹲麻了,他站起身,趔趄了一下,“毅哥,你咋去這麼久。”
宋毅:“咱邊走邊說。”
宋滿囤屁顛屁顛地跟上,趙誌剛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兩人後麵。
宋滿囤正準備長篇大論他剛想出來的道理,繼續勸服宋毅,結果就看到了他手裡抱著的兩個大紙箱。
旺盛的好奇心頂過了他的表達欲,宋滿囤探頭踮腳,不住地往宋毅抱著的兩個紙箱裡瞅。
這可是供銷社裡買的東西,還買了這麼一大箱,會是什麼好東西?
讓他看看……紙,還有筆??!
宋滿囤頓時傻住了,他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傻愣愣地看著宋毅,“哥,你買這麼多紙跟筆乾嘛,現在都流行按箱買的嗎?”
宋毅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大咧咧地道,“哦,買回去給你嫂子學習用,我還嫌買的不夠,過幾天打算再買一箱。”
宋滿囤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會吧。”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得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哥,你可真疼嫂子。”
宋毅眯了眯眼睛,“那可不,我剛才上洪老爺子那就是去定了一張小書桌,也是給你嫂子學習用的。”
“男人嘛,就是見不得自己的女人有一點不好。”宋毅一邊看著宋滿囤和趙誌剛臭了的臉色一邊在心裡憋著笑。
“還有老弟,我覺得你剛才那個形容非常好,不過還需要補充一點,女人像風箏,男人就應該像風箏線轆,她往哪裡飄,你就在哪連住她,永遠做她堅實的後盾。”
宋毅一邊說,一邊笑著用肩膀頂了頂宋滿囤的肩膀,“你說是吧?”
合著他剛才那些話,都白說啦?
宋滿囤垮著張臉,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
趙誌剛黑著臉,什麼風箏、風箏線轆的,是這麼比喻的嗎,宋毅這個沒文化的,亂用比喻!
可他偏偏找不出道理來反駁,估計反駁了宋毅也不聽,他可不就這麼做的,隻得憋著一肚子悶氣。
很快,宋家小院就到了。
宋毅滿臉是笑地夾著紙箱,空出一隻手,跟宋滿囤和趙誌剛揮手告彆,“謝謝你們陪我到供銷社買紙跟筆嗷。”
宋滿囤:……
趙誌剛:……
宋毅一進門,沈姣姣就看到他腋下的兩個大箱子,瞪圓了眼睛,跑到他身邊,“你買的這是什麼啊,這麼多,還得用箱子裝。”
宋毅不以為然道,“哦,那是買給你的紙和筆,這樣整箱整箱買劃算。”
沈姣姣呆了,那也不用買這麼多吧。
宋毅彎起嘴角,沒忍住,還是笑出聲來,然後越笑越大聲,“你剛才沒看到,宋滿囤和趙誌剛那臉色,笑死我了。”
沈姣姣一臉懵逼,不過還是八卦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睛亮閃閃,“咋回事,你跟我說說唄。”
宋毅憋著笑,把剛才的事情複述了一遍,說完了,邊喝水邊道,“……這兩人當我傻呢。”
沈姣姣也給他逗得合不攏嘴,嗔了他一眼,“人家哪敢當你傻,再說你又再買兩紙箱紙跟筆回來,臉都給他們抽腫了。”
宋毅放下水杯,攬過沈姣姣,笑得眉眼彎彎,“反正我就是見不得他們說一句你的不好,我自個的老婆,我自個寵,任他們說到天上去都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宋毅:還治不了你們兩個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