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1 / 2)

在接下來的日子, 戚斐終於體驗到了一把馴化熊孩子的不易。

薛策從市井中帶來的不良習慣, 已經根深蒂固地融入了他的骨血裡。而且,他對外界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感, 故而極其抵觸戚斐試圖介入他的生活、糾正他的生活習慣的行為。一旦被惹急了, 就會齜牙瞪人,作出攻擊的姿態——這小子,和普通等級的熊孩子最大的不同, 就是他絕不是光打雷不下雨、做做樣子嚇唬大人的而已, 而是真的會傷人的。

每逢看到他這個樣子,戚斐的心裡, 都會莫名其妙地閃過那句“會叫的狗不咬人,會咬人的狗不叫”的話……

第一個攻克的難關是吃飯。戚斐耐心地教了他用筷子的方式。當著她的麵,這小子倒是配合,彆彆扭扭地拿筷子夾菜。戚斐就以為他會慢慢習慣了。可她很快就發現,是自己放心得太早了——這小子根本就是陽奉陰違,隻要她沒有盯著,他就會故態複萌, 扔下筷子, 用手抓飯抓菜吃。

所以,從第二天開始, 戚斐便將自己的飯菜也拿到了小書房裡, 和這小屁孩麵對麵坐著吃飯——她就不信邪了。她的確不是二十一歲的薛策的對手。但十歲的薛策, 她就不信自己真的治不住了。

……

薛策這段時間很是煩惱, 或者說, 煩躁。

收留他的這個人,他有時候覺得她很好。因為她不會打他,也不罵他,更不會像男娼館裡見過的那些有錢人一樣,用惡心下流的眼神看他。她給他飯吃,給他衣服穿,還給他地方住,還送了他一個裝著藥材的香囊。自從有了它,夜晚就真的再也沒有蟲子來找他了。薛策嘴上沒說,其實特彆寶貝這個香囊,現在每天都會貼身帶著它。

但是更多的時候,薛策又覺得這個人多管閒事。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管他怎麼吃飯。更不懂她為什麼這麼閒,天天都會定時定點地出現在他麵前,一定要親眼看著他洗手、檢查了他的指甲,才會讓他吃飯。

和她麵對麵吃飯時,薛策就發現了,彼此的吃相差異很大,拿筷子的姿態是有差彆的。她十指纖瘦,吃相優雅。他的手指卻好像不聽使喚一樣,夾一條菜,都要費老半天時間。所以他才討厭用筷子。

這個人倒是沒有嘲笑他的笨拙。但是,隻要他一流露出不耐煩、想要扔下筷子的意思時,她就會用筷子不輕不重地敲一下他的手背。

薛策鬱悶又憋屈,叛逆心起了,偏偏又不知道怎麼反擊才有用——她似乎從來都不會生氣,總是遊刃有餘的。他覺得她難以捉摸,無法看透。她卻好像很早前就認識了他一樣,熟悉他的一切,讓他有種被人看光了的不自在感。

二來,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他其實也能感覺到,這個人做的事,其實都是對他好的。

無奈,在北昭流浪了兩年,他早就野慣了,已經忘了被人管束的滋味了——或者說,其實不止是這兩年。從出生以來,他就沒試過被人這樣管束過。

吃飯的問題,都還隻是其次,讓薛策覺得更崩潰的是——這個人居然還要管他怎麼樣洗澡。

其實這真的怪不了戚斐。

現在正是夏日,天氣炎熱。戚斐每天都會洗澡,自然也會讓侍女給薛策送沐浴的水和皂莢進去。但很快,她就意外地發現了這小孩的後頸還是黑黑的,頭發裡還有虱子——他的確是每天洗澡了,可在流浪的時候臟慣了,現在洗得一點也不認真,估計就是隨隨便便地衝一衝,敷衍得不得了,連皂莢也沒用過。

從用筷子那件事之後,戚斐就已經找到治他的法門了。這次,她也見招拆招,讓人準備了除虱的藥粉,倒入了浴桶裡,當著警惕的薛策的麵,撩起袖子,麵無表情地說:“你不好好洗澡,今天我幫你洗。”

“……”薛策難以置信地睜圓了眼,一張嘴,急得有點口吃了:“你……你敢!”

“我敢啊。”戚斐不為所動:“要是一個我不夠,我還可以叫三個人進來一起給你洗。”

“你……”

“你知道自己的頭上有虱子嗎?虱子雖然很小,但也是蟲子的一種。你要是還不把自己弄乾淨點兒,很快就不止是虱子來找你了。”戚斐開始嚇唬他:“那些蜈蚣啊、蒼蠅啊、蜘蛛啊、毛毛蟲啊……全都最喜歡臭烘烘的地方了,它們很快就會一起來找你嘍。”

薛策的身體微僵,流露出了恐懼和惡心混雜的表情,捏著拳頭,如同一隻不服輸的小獸:“你,胡說……”

聲音明顯沒有剛才那麼有底氣了。

戚斐挑眉:“哦,行啊。等蟲子們排著隊來找你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

薛策:“……”

他咽了口唾沫,肩膀縮了縮,眼神有些躲閃了。

戚斐暗笑幾聲,這才停下了嚇唬他,指了指他後麵:“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自己進去洗。我就在這裡等著。不許敷衍,用皂莢搓乾淨,一會兒我要檢查。”

說罷,她就真的拉了張椅子坐在了房間裡,背對著浴桶,慢悠悠地翻著書。雖然沒有直接用眼睛看著,但她能聽見水聲,聞到皂莢的香氣,大概就知道他進行到哪一個步驟、有沒有偷工減料了。

大約十幾分鐘後,薛策從浴桶裡爬出來,穿好了衣服。戚斐才合上書本,衝他招了招手,笑眯眯道:“過來,我看看。”

薛策很不情願地走到了她麵前。

戚斐先是檢查了一下他的兩隻手。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後麵和耳朵後麵——這兩個地方最容易洗不乾淨了,檢查這裡就可以知道他洗得怎麼樣了。

“不錯,都洗乾淨了,這樣就對了嘛。”戚斐對檢查結果很滿意,高興地摸了摸他的頭:“以後也要繼續保持。”

薛策的耳根湧上了尷尬惱羞的紅暈,猛地甩開了她的手,紮到了被窩裡,蜷成了一隻蝦米。

戚斐在被子外麵說:“你頭發還沒擦乾呢,要把被子弄濕啦。”

薛策被她從被窩裡拖了出來。還沒來得及張牙舞爪地反抗,濕漉漉的頭就被捂上了一塊柔軟的布巾。

戚斐給他摁了摁頭發上的水:“頭發不擦乾就想睡覺,是不是想得病了?”

薛策彆扭地反抗了兩下,都掙不脫,最終,隻能慢慢地像隻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來,低著頭不吭聲了。

這一天下來,他的威風被戚斐殺得七七八八,小小的自尊心明顯受創。

戚斐看到他這個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忍不住回想起了後世的他,不禁有些想笑——長大後這麼粗魯,動輒就捏她的手、捏她的臉……哼哼,現在還不是落在她手裡了?

但戚斐也不是時時都可以去監督他的。她這具身體的狀況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神采奕奕,和普通少女沒什麼區彆。壞的時候,便是床都下不了。

幾天後,一場來勢洶洶的病,讓戚斐渾身無力地在床上躺了兩天,沒精力去看著薛策了。所以,她將照顧他的任務,派給了兩個侍女的其中一個,讓她做自己平時做的那些事。

沒想到這一照顧,竟然照顧出了她預料不到的意外。

意外發生的時候,正是深夜。戚斐正渾身虛軟地坐在床上喝藥。忽然聽見了雜物房那邊傳來了幾聲尖叫聲。沒過多久,那個侍女就跑著進來了,指著自己的臉,對戚斐哭嚷道:“小姐!你看,那個小瘋子把我的臉抓成這樣了!”

戚斐定睛一看,也被嚇到了——這幾道抓傷,和那天薛策留在她手背上的不一樣,要深和長很多,溢出了血珠。如果不是洛家莊有療傷的聖藥,這樣的疤痕絕對會讓這個侍女破相。

“怎麼會這樣?”

侍女叫嚷道:“那小子不肯沐浴,沐浴之後又不肯擦頭發,我勸他他還抓我!”

戚斐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便說:“你去敷點藥吧。我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可是小姐,您現在路都走不穩……”

戚斐加重了語氣:“沒事,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