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私密空間(4)(1 / 2)

訓導法則 涼蟬 15231 字 5個月前

饒星海的出現很讓屈舞吃驚。他猜到饒星海要定位是想過來, 但沒想到會立刻過來, 仿佛這兒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需要他處理似的。

屈舞心頭有過一瞬的感動:“你來看我?我沒事……”

“不是。”饒星海根本沒坐下,站著環視一圈這個咖啡館, “沈老師呢?”

屈舞:“……在我們老板辦公室裡。你乾什麼?”

饒星海總算在他對麵坐下了。

饒星海見過那個狼人,在校運會的商業街上。他不得不承認狼人非常出色, 無論是長相還是氣度, 他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這樣的男性, 仿佛一切都遊刃有餘, 看似圓融通透, 但其實根本吝於對任何自己看不上的人賜贈一片眼色。

饒星海自己是絕對不會主動跟這樣的人交流的,他也根本沒能力和狼人老板這樣的成年人在對話中你來我往地平等溝通。

出於防禦心態,饒星海在匆匆趕來的途中, 已經將薄晚看做了假想敵。

但他不會對屈舞透露半分,於是想了半天, 勉強扯出一個謊言:“我就在附近,想找沈老師問問考試的事情。”

屈舞隨他胡說, 也不在意。

饒星海:“他倆談很久了?”

屈舞:“沒有。”

兩人其實都豎起了耳朵, 但縱然他們聽力靈敏, 卻完全無法探知狹小的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

咖啡館裡有悠揚的爵士樂,短暫午休的侍應一個接一個地來了。屈舞看了一眼時間。三點了,薄老板說過, 三點就要開店。

他現在完全是順其自然的心態。兼職的事情被沈春瀾發現了, 他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改變這個結局。屈舞很快做出了決定:自己至少要做完這一天的工作, 拿夠時薪。

“你老板叫什麼?”饒星海問。

屈舞一愣。他不知道薄老板全名, 當時在合同上簽下的名字過分行雲流水,漢字脫胎換骨,已經成了一幅簡筆畫。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

饒星海無語了:“你沒問過?”

屈舞:“沒問過。”

他從入職第一天就對老板沒有好感,關於老板的所有事情,自然不會認真了解。

饒星海心裡有些急。狼人老板太優秀了。如果讓自己選擇,在常常惹自己生氣的學生和英俊又出色的成熟男性之間,他也會動搖。

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咚咚響。

焦慮來得毫無根據。可他明知道無根無據,仍然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他能做什麼?他為什麼認為沈春瀾一定就會和狼人老板發生某些事情?這些幼稚的邏輯,令人發笑的推測,他稍稍細想就已經覺得不好意思。

這和之前的焦慮已經大不相同了。曾經他看到曹回和沈春瀾湊在一起就覺得不高興,想要把曹回從訓導中排除。那像是單純的排斥異己,是野獸在自己的範圍裡驅逐外來客。

但現在,他更焦慮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在冷風裡大步走來時,饒星海腦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懷疑,每一種懷疑都很具體,而每一種懷疑裡,他都是無力扭轉一切的那個人。

屈舞寫了一會兒習題,抬頭看饒星海。

饒星海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兩個人都是哨兵,屈舞敏銳地察覺到饒星海身上氣息的不穩定。他像是陷入某種漩渦裡,不安和緊張成為目前統轄他身體和思維的主角。

此時此地如果是陽得意坐在這裡,他可能會作出比較準確的判斷。但饒星海麵前的是屈舞。

屈舞問了個問題:“你好閒啊,都複習完了?”

饒星海回過神:“沒有。”

屈舞合上麵前的《特殊人類發展史》:“發展史是大課,考試範圍廣,書本你都看完了?”

饒星海:“發展史不是開卷考試嗎?”

屈舞:“開卷考試你也要看書,題目太多了,你找都找不到在哪兒。”

饒星海的心神被屈舞拉了回來。他看到屈舞把曆史課本放到一旁,打開了《認知科學導論》。

巧得很,饒星海彆的課本沒有自信,但沈春瀾上的《認知科學導論》他是非常熟悉的,他甚至可以擔保,班上除了排名雷打不動的幾個尖子生,自己可能是導論考試裡最優秀的那一個。

因為薄老板沒出來,屈舞明目張膽地偷懶,繼續複習。

饒星海盯著他的課本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那本還在自己背包中的《齒輪魚》。

哨兵和向導,甚至是特殊人類,被稱作社會發展的“齒輪”。

但聶采顯然不喜歡這個稱謂。他憎惡這種似乎把特殊人類工具化的言論,他要做魚,潛入大海,攪動風雲。

離開二六七綜合醫院的那個晚上,沈春瀾把圍巾戴在饒星海脖子上時,提醒他忘記遠星社,不要去搜尋它。

饒星海沒有搜尋。他本身就持有一本遠星社的冊子。

在回到宿舍之後,他始終沒有抵抗住誘惑,再次把《齒輪魚》拿出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一遍,他看出了更多耐人尋味的內容。

在《齒輪魚》的中段,聶采提出了兩個觀點。

第一,社會資源有限,分配給特殊人類的資源則會更少。如果一味地把這部分稀少的資源向罕見的特殊人類傾斜,隻會導致特殊人類發展遲滯,甚至倒退。

他認為,應當適當減少其他特殊人類的數量,為哨兵向導騰出空間。

為什麼是哨兵向導?

他提出了第二個觀點:因為在整個人類曆史的進程裡,隻有哨兵向導的進化是完全順應曆史發展的。哨兵和向導是更高級的人類,他們不應該受到歧視和麵對恐懼,他們從母胎成形的一刻開始,就應該得到更多。

“無奈人類的曆史是被勝利者書寫的。縱使哨兵和向導在曆史上的每一次鬥爭之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相對於數目龐大的特殊人類,哨兵向導的發聲永遠被無情削滅。”

饒星海記得《齒輪魚》上聶采的原話。

“和半喪屍人、地底人、狼人、泉奴、茶姥或者吸血鬼這種呈現出病態或者退化狀態的特殊人類相比,哨兵與向導無疑是臻於完美的新型人類。我們掌握著人類進化和發展的最高機密。人類的爆發式和躍進式發展,在整個地球史上都是罕見的,而哨兵向導正是這種瘋狂發展之中,最成功的一份功績。

我很榮幸,成為其中一員。

而我相信,你也因此感到榮幸。在引領人類前進的先驅之中,你如此重要。”

這些話很難從饒星海腦中消失。他知道,聶采或許是一個出色的傳道者,如果他真有自己的宗教,那他的教徒絕不會少。

“屈舞,”饒星海忽然問,“為什麼會有哨兵和向導?”

屈舞頭也沒抬:“導論課第一節,沈老師不是說過麼?我們擁有發達的犁鼻器,而犁鼻器是返祖現象的一種。”

饒星海心想,聶采一定不會接受這個觀點。

在《齒輪魚》之中,那生來就注定引領魚群穿越大洋、抵達歡樂彼岸的,正是命名為“哨兵向導”的新型生命。它們身上並不帶著“返祖”的烙印,反而更高級,更聰穎,更強大,更能適應環境改變,同時也更冷酷,更殘忍,更懂得在麵對抉擇時,做出取舍。

聶采推崇的哨兵向導,像一種精密計算的機器。

饒星海還想再問屈舞幾個問題,他忽然聽見了小走廊裡傳來的開門聲。

他立刻站起,跨出一步後,又頓時猶豫起來。屈舞興致盎然地看著他:“你乾什麼?”

饒星海抓起圍巾,緊緊地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屈舞懷疑他要把自己勒死。

沈春瀾獨自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並不好。

饒星海抬了抬手,當作打招呼。

沈春瀾果然嚇了一跳:“你在這裡乾什麼?”

緊接著,他立刻明白了。

“饒星海,你們宿舍早就知道屈舞在這裡做兼職是嗎?”沈春瀾很惱怒,“你自己也勤工儉學,你應該知道這是不允許的!”

沈春瀾湊得很近,聲音壓得很低,眼睛盯著兩個學生,全是慍怒。

饒星海不知道他的怒氣是不是從狼人辦公室裡帶出來的:“我錯了。”

對他敷衍的道歉,沈春瀾沒有接受。“屈舞,做完今天,立刻辭職。”沈春瀾命令,“這裡給你一天多少錢?”

屈舞:“一小時180。”

沈春瀾:“……什麼?!”

他原本已經攢好了下一句話——“你想想這麼點錢值不值得你用違紀來冒險”——但現在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時薪一百八!無論是在新希望讀本科,還是在北師大讀研究生,他從沒聽過在咖啡館的打工的兼職學生能拿這麼高的時薪。

沈春瀾在這瞬間覺得這工作愈發不妙:“你平時都做什麼?”

“除了咖啡,什麼都碰。”

沈春瀾:“他不讓你碰咖啡,還給你這麼高工資?”

屈舞:“薄老板不許彆人碰咖啡的,其他人最多拉拉花,做做冷萃,像炒豆研磨這種事情他總是自己做。”

沈春瀾:“……”

他越聽越覺得這店可疑。

“做完今天,不許再做。”他言簡意賅下達命令,“否則我就跟學院報告。”

他完全沒給屈舞辯解的機會,轉身便走出了咖啡館。

饒星海戴好圍巾緊追著他出去,沈春瀾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滿:“你怎麼在這裡?複習完了嗎?”

饒星海心中一陣鬱悶,怎麼每個人都隻關心這個問題?

“沒有。”饒星海老實回答,“屈舞說你來咖啡館找狼人,我……我……我過來看看。”

沈春瀾:“你可真閒。”

饒星海岔開了話題:“狼人很凶。”

沈春瀾心想,並沒有。

他接觸過的狼人並不多,有長相凶悍的,也有跟危機辦刑偵科那位青年狼人一樣,一張臉繃得很緊,卻會給姑娘遞糖果的。

薄晚更明顯的,是另外一種。

他長相和傳統認知中的狼人完全不一樣,更俊美,更清秀。但當沈春瀾與他開始談話時,沈春瀾明顯感覺到,眼前的青年在性格與脾氣上,幾乎有著狼人的共性:他們無一例外,全都十分固執。

沈春瀾告訴薄晚的,是和宋祁相關的事情。

宋祁來自何處,他如何進入遠星社,又是如何在失蹤許久之後,重新被變異的喪屍病毒影響,最後死在二六七醫院裡。

在講述的過程中,薄晚一聲不吭,隻死死盯著沈春瀾。

沈春瀾的心沉了下來:薄晚的表現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對這些事情,並非完全一無所知。

在兩人的相互介紹中,狼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沈春瀾依循禮貌原則,多問了一句名字的含義,狼人很快回答:我出生在傍晚,這是我父親取的。

於是沈春瀾又聊起了遠星社和薄雲天。

他完全依靠著沈春鴻的轉述,並不期待這些不夠詳儘的信息能引起薄晚的興趣。但薄晚的神情變了。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他問,“你真的隻是一個老師?”

沈春瀾:“我知道這不是一個老師應該做的。我來這裡,隻是想提醒你,分裂出去的遠星社可能正在做非法的事情。宋祁……算是我一個從未謀麵的摯友,我不希望他的死亡是毫無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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