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頓時都明白了,沒錯啊,這兩個用途其實根本不一樣,但是,那禦史卻是梗著脖子說道:“寧王殿下說得是有道理,但是以前沒有羊毛織物的時候,大家為了取暖,自然要多穿幾層衣服,而如今呢,隻需要穿一件羊毛中衣就行,百姓的絲絹不就賣得少了!”
這完全是個不懂經濟的貨色,李悅直接說道:“既然你要算這個帳,那咱們來慢慢算吧!沒有羊毛織物的時候,一匹絲絹是200文,放在長安就是一鬥米的價格,而現在呢,隨著羊毛織物的出現,長安現在,一匹絲絹變成了100文,你覺得這是百姓減少了收入,但是你為什麼不去想,以前的時候,因為絲絹的價格比較貴,尋常百姓根本買不起,因此,他們其實賣不出多少,而如今呢,絲絹價格直接打了個對折,原本買不起絲絹,隻能穿麻衣做裡衣的人,現在也願意花錢買絲絹做裡衣了!因此,他原本隻能賣出一匹,如今差不多能賣出四五匹了,你說百姓是多賺了,還是少賺了?”
還是有人是聰明人的,立馬有人看出了李悅話裡麵的漏洞,直接說道:“但是,尋常百姓一年才能織出多少絲絹?”
李悅冷笑一聲:“那你怎麼不說,絕大多數百姓根本不會靠著自個紡織絲絹為業呢?百姓自己在家織的根本就是麻布,關中這邊人口密集,種糧食尚且不夠,誰家會不種糧食,反而多種桑樹,用來養蠶?沒有蠶絲,又哪來的絲絹!百姓穿不起絲絹,也穿不起羊毛,他們跟你們說的這些根本毫無關係!而正兒八經靠著賣各種絲綢錦緞為業的,還是山東乃至江南的那些商人,隻有那裡,才有條件大量種植桑樹,用來養蠶!但是,普通的百姓也是不會這麼做的,按照大唐律,種植桑樹需要交納的賦稅可比種植糧食要高很多,尋常百姓本來土地就不多,他們種出來的糧食要交各種稅,要保留自家的口糧,能剩多少,最多不過就是在田壟之類邊邊角角的地方種一點桑樹,能養蠶的數量也不會很多,小批量的蠶繭也賣不出什麼價錢。而如今絲絹價格下降,銷量卻會大漲,江南那邊的商人隻會更加鼓勵民間種桑養蠶,他們才能有足夠的蠶絲擴大絲絹的產量,然後賺取更多的錢,這裡頭,到底有誰吃虧了?”
之前從來沒人從這個角度說起經濟規律,李悅這麼一說,不少官員都若有所思。唐朝這會兒的官員其實素質相對還是挺高的,窮文富武,這年頭能做官的,寥寥無幾是寒門,就算是寒門,那也是地主人家,而且這年頭講究的是出將入相,即便是寒門學子,其他的東西也要學,而做官之後,世家出身的有從小培養的幕僚,而寒門學子哪有這個條件,就得自己想辦法去學,所以,這個時代,哪怕這些官員實際操作能力比較差,但是,他們對於各方麵都有些了解,理解能力也還不錯。李悅說得也很容易懂,他們很快就明白了李悅的意思。
事實上,幾個世家出身的人更是心知肚明,他們為什麼要找李悅的麻煩,一個是想要插手羊毛的生意,另一個呢,就是想要李悅搞出來的飛梭織布機了。他們不是沒想過去偷學飛梭織布機的技術,但是,這種東西,光是看表麵是看不出來的,李悅當時製作的時候就考慮過被人模仿的可能性,因此,但凡是能夠封裝起來的部分,都被李悅用一層鐵皮裝了進去,裡麵還有一些自毀裝置,若是不按照一定的順序拆開外麵的鐵皮,裡麵的一些關鍵結構就會被毀掉。因為賺錢的緣故,紡織作坊那邊恨不得三班倒,一些婦人為了多賺錢,那夜班補貼,更是寧願上夜班,因此,即便是晚上都有人。作坊裡不光有人做護衛,還養了好幾條細犬,甚至還有一群大白鵝。王羲之當年養了許多大白鵝,那是風雅之事,至今也有許多人效仿。但是這些養白鵝的,白鵝其實都是家仆照顧,將這些鵝訓練得很好,而作坊這邊養的大白鵝可不一樣,那就是養來看家的,發現有不認識的人,或者是不順眼的人,直接就“嘎嘎”撲過來就是一陣擰。偏偏它們其實動作比狗還靈活一些,一群撲過來,真沒幾個人能躲過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紡織作坊那邊抓住了不少企圖來偷紡織機的,甚至還有人想要縱火,趁亂行竊,但是一個都沒成功,紡織作坊的婦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彆說她們也不知道鐵皮裡麵是什麼樣子,就算是知道,她們要是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根據她們做工之前簽訂的文書,她們不光要滾蛋,還得賠償作坊的損失。那個費用,將她們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囫圇賣了,也是遠遠不夠的。何況,她們這些普通小民,可不懂什麼世家門閥是什麼,隻認皇帝老子最大,下麵就是王爺公主,既然知道這作坊是寧王的,她們哪裡敢動什麼歪心思,彆回頭好處沒撈到,一家子都到地底下去團圓了。
那些真正的大商人,背後一般都有人支持,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些世家的產業,他們意識到了紡織技術的進步,如今的產量還能夠保證他們的利潤,但是利潤就會大幅度下降,而若是以後,李悅用先進的技術提升了產量,將價錢再打下去,他們不光賺不到錢,到時候就還要虧本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不著急才怪呢!原本想要借著這次彈劾逼迫李悅交出新式紡織機,哪知道那幾個禦史這般沒用,直接就被李悅說得啞口無言。他們能怎麼說,難道說那些地裡麵刨食的泥腿子就是賤民,就是黔首,那裡配得上民這個稱謂,唯有他們這些士大夫,才是真正的民。這種事情,哪怕他們心裡頭是這麼想的,也不敢說出來啊!下麵那些百姓彆看平常的時候逆來順受,老實得很,但是真到了那個關頭,說不定就有許多陳勝吳廣喊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揭竿而起了!
李悅這番大獲全勝,幾個世家出身的官員心中憋悶,又有些後悔,早知道這位這麼難搞,當初就該好聲好氣上門商量,而不是欺負李悅年紀小,見識不足,就想要直接以勢相壓,這下好了,就算是對方有意分享,之後他們也得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行。
退朝之後,一部分人看起來腳步有些沉重,他們得回去想想對策,其他一些原本就是看熱鬨的,還有想要到李悅這邊來套近乎的,誰都不是傻子,在這種絲絹就能當錢花的時代,新式的紡織機就跟印鈔機一樣,時時刻刻在印錢呢!
而李悅呢,還沒想好該怎麼坑那些世家一把,李治身邊的內侍就小跑著過來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