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記憶裡的順德十九年,兩湖地區及上遊雨勢磅礴,造成了水災,淹沒了幾座靠水的村莊,大壩隻幾處決口,這樣的損失,兩湖地方自己就能處置,不用京中調派人手。
直至順德三十二年的夏天,兩湖多處決堤,洪水衝進大小城池無數,一片澤國。
彼時,距離曹峰重建堤壩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誰也不敢斷言決堤到底是興修時的問題,還是長年累月的流水衝刷,使得它擋不住這百年難遇的大水。
那時候的黃印已經滿頭白發,前後調查數月,整理出了二十年間的水情變化,尤其是最近的十幾年裡,兩湖一帶時不時缺水,堤壩根本沒有經受過大水考驗,哪怕洪水來勢洶洶,也絕不可能嚴重到那般田地。
可他的折子到底沒有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金培英還是舒舒坦坦的,黃印的彈劾就如落入水中的石子,聽了個響,便沉入水底,再無動靜。
蔣慕淵依舊記得黃印彎著背走出宮門的樣子。
兩人在宮外遇上,黃印吃了些酒,難得的與蔣慕淵說了幾句真心話。
黃印半醉著,說他與曹峰相識的經過。
他進京趕考,被偷了銀子餓了兩天,同是考生的曹峰好心收留了他,兩人同吃同宿,會一道看書品讀文章,也會為了一篇策論爭辯到天明。
同科中榜,曹峰入了工部,黃印等了兩年的缺,外放地方從縣丞坐起,天南海北的,關係也不曾疏遠,等黃印熬出了頭,重返京城入了都察院,曹峰已經把隔壁的院子盤下,贈給黃印,兩人比鄰而居。
可最後,曹峰去了兩湖,再也沒有回到京中。
黃印至始至終都懷疑曹峰的死因,他在都察院裡一步一步往上爬,卻年複一年的,沒有抓到能把金培英一棒子打死的把柄。
眼看著這一次兩湖出了大狀況,卻終究隻能作罷。
黃印醉糊塗時說過:“同樣是報仇,同樣是罪有應得,為什麼顧參將可以,我卻不行呢……”
那年,顧雲齊為軍中參將,也是那一年,顧雲齊接著蔣慕淵的勢,把楊家逼上了絕路。
想替一人伸冤,想讓凶手付出代價,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蔣慕淵理解黃印的不甘,隻是時隔近二十年,太難了。
前生無能為力,今生出了變化。
兩湖決堤嚴重,數座城池被淹,無數百姓受災,而冬日裡的一連串安排,更是把所有的矛頭指到了金培英的頭上。
金培英隻有服罪一條路,蔣慕淵便托人行了個方便,把巡按兩湖的事兒交到了黃印手中,也算是了他一段心結。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蔣慕淵一樣,不止是報仇了,還能再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助黃印一臂之力,與他是舉手之勞,而對黃印而言,是如泰山之重。
至於今生兩湖水情狀況,究其原因,恐怕與周五爺打探到的決堤時的炸藥聲有關係。
若不是那些炸藥,不至於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會清楚今年有洪水發生,能拿此做文章的,大抵也是重活一次的。
對方做如此“大事”的,必然有其勢力,興許同樣是皇親國戚。
去年一連串的偷盜案,蔣慕淵最疑心的是孫睿,但他最不解的,也是孫睿。
前世,忌憚蔣慕淵功高蓋主,他的親舅舅在纏綿病榻之時,設計圍困他,逼得他自儘了斷,而那時候,孫睿已代理朝政,蔣慕淵甚至親眼見過傳位孫睿的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