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不禁笑了,最初繃得僵硬的肩膀也放鬆了下來:“你這一年間的月考文章,我都讀過,進步斐然,而且你的很多想法十分有見解,我也受了不少啟發。”
紀致誠也笑了,對王琅擺了擺手,繼續往前走,就像是這一番對話隻是偶然遇上了說句“家常”,而非刻意。
也正是這份隨意,讓王琅越發覺得紀致誠的話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見他落難了、嘴上關心幾句。
王琅看了眼他的背影,心想,紀致誠這人真的很不錯,徐大姑娘嫁給他是對的。
出了國子監,王琅一時有些無所適從,王家沒有賣宅子,他有家可回,可他看不到前路。
一頂轎子停在他跟前,側麵簾子半開,露出一張婦人臉。
“公子,請問寧國公府往哪裡走?”
王琅回過神來,指了路。
婦人卻笑著搖了搖頭,從轎子裡遞了一張疊起來的箋紙:“公子說得不對,是這裡。”
王琅下意識地接了過來,簾子落下,那頂轎子毫不停留地離開了,他隻好打開箋紙,看著上頭寫的一處地址。
許是前路茫茫,王琅遲疑了會兒,還是照著那地址尋了過去。
小胡同七彎八繞,他最終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外,伸手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聽風,見了王琅,他並無多少意外,側身請人入內,道:“我們爺在等公子。”
蔣慕淵坐在天井裡,他耳力好,王琅一敲門就聽見了,見了來人,他示意對方也坐下。
王琅略有些拘束:“不知小公爺尋在下是有什麼指點?”
蔣慕淵笑道:“聽說你這次的策論頗有想法,能否讓我拜讀?”
王琅遞了文章,心裡依舊忐忑,他知道,蔣慕淵避人耳目把他請到這兒,必定不會隻為了文章。
蔣慕淵讀得很仔細,他前世時也讀過幾篇王琅的策論,都是對方為官多年後所作,與今日的水平自是不同的,但其中一脈相承的想法,還是能看出端倪的。
他抬起頭,道:“看得出來,你向鄭博士請教不少,你的文章裡,有他寫策論的一些影子。”
王琅一愣。
蔣慕淵又道:“不知你有沒有讀過從外鄉入京的監生的文章,他們的很多看法,與像你一般在京中長大的監生就很不相同。”
王琅認同地點了點頭:“境遇不同,見解自不相同。”
蔣慕淵把文章交還給王琅,抿了一口茶,切入了正題:“你已不能再做監生了,以後也無法科舉入仕,家業捐了個七七八八,有想過以後要如何生活嗎?”
王琅垂眸,倒不是難以啟齒,而是他真的沒有想明白。
蔣慕淵並沒有催促他回答,隻是不疾不徐,緩緩道:“一個人無法選擇出身、父母,但可以選擇想要走的路。
你興許會覺得,我這是站直了說話不腰疼,在投胎的本事上,我算是個勝利者。
可你看,同樣是皇親國戚,我與孫恪選擇的路就截然不同,這不牽扯對錯,也不會影響兄弟感情,而僅僅是各人的選擇。
你有才華,年紀也輕,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這番話語氣真切,王琅驚訝抬頭,半晌,失笑道:“今日,真摯地想要拉在下一把的,是之前並無深交的兩個人,尤其是小公爺您。”
蔣慕淵聞言也笑了起來,略想了想,問道:“另一個,莫不是紀致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