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深深自責內疚病了,還是不肖子孫假借她口胡言亂語氣病的,總是不錯的權宜之計。
可偏偏,叫閔老太太趕在前頭了。
“生病”這種示敵以弱的手段,一旦落於人後,就不好再用了。
若她此刻再裝病,不但是毫無收效,反而會惹來看客們的一頓嘲笑。
楊家老太太皺著眉頭,氣道:“她倒是會挑時候!”
左右丫鬟婆子們都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楊家老太太在氣憤閔老太太的時候,楊家其他幾房,聚在一塊商量對策。
繼續挨罵下去,斷斷是不行的,長房惹了禍、不顧名聲臉麵,可他們不能一塊沉下水去。
說起來,老祖宗爺夫婦過世多年,幾位老太爺也先後不在了,論理,早該分家了。
楊家一直不曾分家,說明白了,是各個舍不得上頭幾代積攢的榮光,一旦分出去了,那些榮耀都是長房的,他們能沾著多少?
彼時因利不分家,今時,自然可以因利分家。
楊家裡頭的這些動靜,外頭自是不知的,看客們做著自己手上的活計,嘴上談論的除了家長裡短,就是楊家何時出個聲。
而國子監裡,博士們湊在一塊,言語之中,多是“可惜”,尤其是教過王琅的,越發感慨萬千。
王琅今日是來國子監裡拿月榜成績的,於他而言,往後是無法踏足此地了,而被全城百姓指點了幾日,再來麵對先生同窗,似乎也沒有那麼舍不下臉。
而同窗們,不管是不是平日處得好的,有人尷尬,有人不知所措,倒是沒有哪個當麵落井下石的。
說穿了,倒也不是嘴上積德,而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們若在這兒衝王琅示威,傳到祭酒、博士們的耳中,損的是他們自己。
反正王琅這輩子都不能邁入官場了,何必為了一個“落魄書生”,賠上自個兒呢?
雖無人說些不恰當的話,但也都與王琅保持了距離,並無上前搭話的。
王琅一時也不說清自己是介意還是不介意,他隻蒙頭收拾了東西,往外頭走。
秋意已濃,穿堂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沿著廡廊往外,轉過一道彎,王琅迎麵遇上了紀致誠。
兩人都有些意外,各自頓住了腳步。
紀致誠先回過了神,沒有回避,徑直走到了王琅跟前,道:“我讀過你這次的策論文章,寫得很出色,對我頗有啟迪。”
王琅的眸子驟然一緊。
從前,他與紀致誠並不算熟悉,一個刻苦讀書、一個虛度光陰,出身也大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算是“點頭之交”。
等紀致誠與徐令意訂婚,王琅與他更是雙方都避諱起來,免得叫一些彆有用心的同窗看笑話。
雖不曾商議約定,紀致誠的這份“避諱”,讓王琅私下感歎過“此人君子”。
可王琅不曾想到,在王家出事時,會主動與他說話的同窗是紀致誠。
本以為,曾經交好的友人在此時給他友善笑容,已經是不易之事了,卻沒有料到,與他並無交情的紀致誠,會這般坦蕩和直白。
而且,紀致誠說的不是“同情”、不是“勸解”,而是認同,認同了他這麼多年苦讀的成果。
這對一個讀書人,是莫大的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