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第二日要繼續往北地趕,顧雲錦早早就睡下了。
接連趕了一旬多的路,沿途住宿吃食都不講究,這一夜,是他們這一行人從京城出發後歇得最好的一日了。
顧雲錦卻沒有睡著,她靠在蔣慕淵懷裡,歎息道:“這大約就是近鄉情怯吧。”
蔣慕淵失笑。
顧雲錦又道:“我沒有見過棟哥兒和勉哥兒,不曉得遇上幾個姐妹時,我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蔣慕淵道:“都說女大十八變,認不出來也尋常,她們可能也認不出你。”
“到底是自家姐妹,興許能心有靈犀呢,”顧雲錦接著說,隻是聲音添了幾分困倦的軟糯,“就跟雲妙似的,夢裡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她變了許多,又和小時候很像……”
這話聽著很矛盾,也許隻有自家人才明白這種“變了又很像”的意味吧。
蔣慕淵聽出顧雲錦話音裡的睡意,一下又一下順著她的脊背,壓著聲兒道:“明日就去尋她了,會尋著她的……”
顧雲錦低低應了一聲,而後,隻餘下淺淺呼吸聲。
翌日天未明時,顧雲錦就被蔣慕淵喚了起來,急匆匆梳洗、用早飯,而後出發往關外去。
在一眾人都往關內湧的戰時,他們這一行人反其道而行,引了不少關口附近的人張望。
出了裕門關,一路往西北去。
沿途之中,還有不少百姓拖家攜口地往關內去,有些並非北地民眾,可都被駐在鶴城的狄人驚著了,擔心狄人會掠奪他們的鎮子,乾脆往裕門關內避難。
馬兒飛馳,直到遠遠看到北地城池。
顧雲宴勒住了馬,仰著頭,遙遙地看。
城牆還是記憶中的城牆,上頭卻已經尋不到顧家的軍旗了,那個迎風而揚的“顧”字,已經不在了。
軍旗是魂,魂丟了,比命丟了,還難受。
饒是心裡有準備,等入了北地之後,眾人還是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屋舍塌倒,四處都是大火焚燒後的痕跡,牆邊有不少兵士遺體,叫這半月間的大雪掩了大半個身子,隻露出一截來,一眼看去,尋不到一個活人,隻餘下這麼一座空城。
這不再是他們熟悉的北地了,饒是顧雲宴這樣在北地出生、成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一時半會兒間,也無法完全分辨哪兒是哪兒。
陌生得可怕,可這裡,就是他們的故土。
強忍著眼淚,隻憑記憶,顧雲宴引路,牽著馬兒往將軍府的方向去。
“那裡……”顧雲熙往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指了指,“那是校場吧?”
顧雲宴走上前,蹲下來摸了摸三根旗杆的石頭基座,沉重點了點頭。
顧雲錦往東側看去,若這兒是校場,那東側便是將軍府,那裡,是一片殘垣斷壁。
她吸了吸鼻尖:“祖母和雲妙,是不是還在底下呢?在等著我們找她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