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撚著手指,道:“他們拖太久了,兩個多月,等我們就贖金扯皮完了,都要百日了,讓我那幾個舅哥一塊來認,怕是都認不出顧將軍了。
一具認不出身份的遺體,怎麼可能從我們手上換得大量的糧草軍資?
狄人若打算交易,就不該等到現在。”
向威擰眉,細細琢磨著蔣慕淵的話。
蔣慕淵從驚雨手中接過了茶盞,不疾不徐抿了一口,他看起來神色如常,但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無可奈何又痛心萬分。
在顧雲騫稟了消息之後,蔣慕淵就和顧家兄弟商議過應對方法。
其實也並非商議,而是顧家兄弟做出選擇之後告訴他最後的結論。
顧雲宴他們選擇不認。
一具麵目全非的遺體,即便真的是顧致沅,他們也不認。
顧家有顧家的驕傲,顧致沅也有他的骨氣,他可以戰死,但他絕不會希望自己的遺體成為狄人的工具。
戰事殘酷,換給狄人的糧草軍需,轉頭就會化作利箭,紮進他們的身體裡。
顧致沅一生都守著北地,又怎麼會願意他的遺體最終成了刺向自己人的兵器呢?
這個決斷,必須是顧家人來作。
不能讓父親入土為安,自然是極其不孝之事,但顧雲宴他們知道,用那樣的交換來收殮顧致沅的遺體,才是違背了父親一生的執著和付出,是大不孝。
蔣慕淵尊重顧家人的選擇。
他前世到北境時與顧致沅打過交道,他念著顧雲錦,又與顧雲齊熟悉,但彼時的他們並不清楚四房離開北地的真相,對長房並不親近。
因而蔣慕淵與顧致沅的那些交道也是公事上的,簡單、直接,沒有深交。
可僅僅隻是那些交集,蔣慕淵也能明白顧致沅的性情。
但凡有一線可能,顧致沅都會自焚為灰燼,散在北境大地上,而不是被狄人利用。
這無疑是眼下最優的抉擇了。
而為了穩定軍心,從言辭上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讓,堅決咬死狄人手中沒有顧致沅的遺體。
一如蔣慕淵咬死顧家絕無通敵之事。
使節入帳又憤怒離去,這是無數兵士們親眼瞧見的事兒,使節的來意也就傳開了。
狄人是空口白話,蔣慕淵的堅定反駁一樣的空口白話,哪怕兵士們想要相信,可誰也不知道顧致沅的遺體到底去了哪裡。
那是他們的顧將軍啊……
而顧家兄弟們得了訊息,使人來回,便是事先說過的“不認”。
前天的進軍之中,顧雲騫的胳膊上挨了一刀,傷口不深,隻隔日要換藥。
他進了軍醫營帳,剛坐下來,邊上其他的傷病就全看過來了,七嘴八舌地問他狀況。
“顧將軍當真落在狄人手中了?”
顧雲騫抿唇:“若是真的,狄人早就來提了,不會等到現在。”
“可你以前說過,看到狄人把顧將軍的遺體帶走了。”
顧雲騫訕訕:“我暈過去之前,看到好些人追上去了,我看肯定搶下來了,隻是我們一直沒有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