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蔡琰的時候, 嬴月和霍小少年兩人不禁都有些愣怔,但卻不是因為對方是一名女子,而是她身上的那種獨特的氣質實在是特殊, 令人為之感到心折, 吸引著人的注目。

是以他們這兩個實際年齡加起來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少年少女自然是會忍不住產生好奇。

一直到賈詡的開口,才將兩個小孩出走中的神緒給換回。

一襲青衫的文士拱了拱手, 朝著對麵氣質出眾的女子做了個揖禮,道:“蔡姑娘,許久未見。”

聽到賈詡的這一句,蔡琰將自己放注在小姑娘身上的目光移動到旁邊的他身上, 初時還有些困惑,但在看了片刻後,好像是忽然之間認出來這是存在於記憶中的誰,於是便同樣朝他還了一個禮,道了一句:“原來是曹公手下的賈詡賈文和先生。”

“咦?”這個時候終於回過神的嬴月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 “文和同這位姐姐相識嗎?”

為什麼, 她好像感覺……賈詡似乎誰都認識呢?

小姑娘在心中有些好奇的想著。

聽到嬴月的這個問題,賈詡則是老神在在的搖了搖頭,道:“相識倒也算不上,不過是同蔡姑娘有過幾麵之緣罷了。而且算起來的話,”說到這裡, 他望了望對麵的女子,繼續慢慢說著,“如今這個年歲的蔡姑娘, 應當是不曾實際見過我的。”

而是出於擁有這一份係統傳輸給她的一份未來記憶,所以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

“這樣啊……”因為先前曾聽趙括講過,所以知道係統卡池中的卡牌絕大多數都是從生前的巔峰年齡收錄, 而後傳輸給他們未來記憶這一規則的小姑娘點點頭,頓時就是明白了賈詡的話中意思。

聽到賈詡已經對嬴月作出了解釋,所以蔡琰也便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而是對著好看的小姑娘問了一句:“我觀妹妹剛剛似是麵露難色,似是琰此時出現的時間不太對,不知妹妹可否與我說道一下如今的情況呢?”

在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圈看起來像是個大戶人家後院的四下環境後,又想起自己在初初出現之際,似乎有聽到小姑娘的抽氣聲,於是蔡琰不禁如是的對嬴月發問出聲。

她聲音泠泠,優雅又動聽,即便是直接有些貿然的問出了這等換做是彆人並不太好開口詢問——你都已經知道了這不對,還要問,這不是徒徒的讓人心情變得更差嗎——的話語,卻絲毫不顯得冒犯。

反而她那種平靜的,充滿著恬然之感的聲音還帶著一種分外的安定之感,莫名的讓人平心靜氣。

所以,在這樣子令人平和的聲音詢問之下,剛剛還感到心慌不已,不知道之後該要如何解釋蔡琰存在的嬴月倒是真的就鎮定了下來。

隨後小姑娘聲音低低的和蔡琰說著他們現在所處的情況,其實其他的倒也都是沒什麼緊要的,唯一的一點就是稍後會有完全不知道係統存在的沈姑娘回來。

聽完嬴月的話,蔡琰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有何難?”

而後她繼續道:“依據妹妹所言,這北地郡的郡守是個人渣,那麼便對那位尚未謀麵的沈姑娘說我是被妹妹救出來的、被郡守強搶來的家中門庭落敗的孤女便是了。”

“而我,因承蒙感激,所以便想此後留於在妹妹身邊。”

在不知情之下,她倒是將自己給安排成了和先前沈姑娘對自己的規劃一樣的路線。

“可是,”嬴月抬起頭,望著眼前氣質卓越的女子,聲音遲疑道:“這會不會太過委屈姐姐了?”

她身上的氣質那麼卓爾不群,就算是她都能夠看出這位姐姐來曆不凡,最起碼也是出身於書香門第之家,可是如今卻是要在她的身上安捺上一個被強取豪奪來的妾室的身份嗎?

這種事,縱然是她才與蔡琰初次見麵,但心中也難免會替她覺得委屈。

聽到小姑娘的這話,蔡琰倒是笑了,和剛剛那抹清淡疏離的笑容比起來,多了兩分真心,“這能有什麼委屈的?不過是說辭之談罷了。”

她這一生,雖然幼年父親寵愛,待她如珠如寶,但總體來看卻是充滿坎坷的。

少時她初初嫁人之際,原以為自己這一生會和夫君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可怎奈衛仲道早亡,衛家說她克夫,她是被父親寵著長大的,自然心氣高,不會願意平白無故受著她們的辱罵,是以便回了家。

後來父親去世,她原本也就想守著父親留下來的那些書卷過日子,可惜就算是這點小小的理想,也不得實現。

彼時天下初亂,匈奴趁此南下劫掠,她被擄走,成了左賢王的閼氏,往後一直生活在北方,這便是時年二十二歲的她的全部記憶。

所以,連真正的被擄走都經曆過,且對象還是匈奴,如今隻不過是掛上一個“漢人”妾室的名頭,為自己尋一個此間身份,又能有什麼好委屈的呢?隻不過……

想到這裡,蔡琰輕輕垂了垂眸子,看著嬴月,心下想著,

……她倒是的確更加喜歡這個小姑娘了。

這世間,難能一個與你素不相識的陌生之人會對你產生善意的憐惜心疼,此般彌足珍貴之情,當是該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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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在對於這郡守府極為熟悉的沈姓姑娘的帶領之下,趙括清理這些府中的傭人簡直就是猶如無人之境,砍人如同砍白菜。

終於,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院子,兩人來到如今已被郡守提升為夫人的那位他及其寵愛的小妾的門外。

聽著門的另一邊裡麵男人女人的歡聲笑語,趙括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沈姓姑娘臉上的神情。

望著她臉上的一片冷色,於是趙括不禁開口道:“要不然……你彆進去了?”

“不。”沈姑娘拒絕了他的提議,“我要看著那女人是怎麼死的。”而後一句話音落下,她乾脆地一腳踢開房門,率先走了進去,大步流星,趙括在後麵默默跟上。

走進去之後,在見到沈姓姑娘的那一刹那,房間之中原本正在調笑的一對中年男女頓時就失去了臉上的笑容。

“書、書檀——?!”

一看到自己被送與山賊,算算時間此刻應當是已被獻予那夥殘暴無比的胡人的大女兒,男人的嗓子不由得都已經開始破了音。

而又由於姑娘身上現在散發著一種凜然恨意,所以顯得很是陰沉的緣故,男人竟然朝她問出了一聲,“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隨後緊接著他抱頭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有什麼不忿不平的去找你二娘啊!爹沒想害你的!”

說到最後,不僅僅是聲音,連他的人都已經抖的不成樣子。

而在男人驚懼的這個時間裡,趙括已然是拔劍直接砍了剛剛還在和那郡守卿卿我我的女人。

見及此,男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是真的沒死,而且似乎是傍上了胡人——若非胡人,他們這一帶哪裡有人殺人這麼不眨眼,而又似乎武藝高強的人呢?

於是他肥胖的身子不由得抖的更加厲害,但口中還是在竭力跟沈姑娘打著親情牌,“書檀!書檀!我是你父親啊!你不能殺我!難道你要背負上弑父的千古罵名嗎?”

聽他這麼說,沈書檀直接就笑了,嘲諷的說著,“我又沒什麼本事,而你也不算什麼東西,我殺你一事如何就能夠遺留千古了?”還留千古,她這沒用的親爹是在做什麼美夢?

“不過,”隨後她聲音幽幽的說著,“我的確不會殺你。”

話音落下,沈姑娘轉頭看趙括,對他到底是選擇采取了和賈詡一樣的稱呼,開口道:“趙將軍,可否借劍一用?”

聽到這句話,少年雖是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了姑娘,但口中卻是在警告著她:“我先說好啊,砍幾下出氣也就罷了,但現在你還不能殺他。”這是先前賈詡特意叮囑過他的話。雖然說,就算她想殺了這郡守,他也能夠及時攔下就是了。

……不然怎麼能這麼放心的把武器交出去呢?

“我有分寸的。”聽此,姑娘接過劍,如是回道。

同時,她的心中忍不住想起先前在上午時賈詡來找她之際,同她說過的話。

“姑娘何苦為了這樣的一個生父,而手染鮮血,縱然天下少有人知,可也是的的確確的造就了弑父之實呢?”

“先生此話為何意?”

“詡的意思是,這天底下有著許多讓人活著比死去還要痛苦的法子,他越是在乎什麼,越是讓他失去什麼,而你將其手握,看著他往後餘生中無一時刻不是身處折磨,此番豈不是比他就此死去、一了百了來的更加快哉?”

“書檀駑鈍,還請先生明言。”

“詡心中有一計,隻是姑娘的父親同樣在計劃的一環中,於大體而言,他還有些用處。”

“可我為什麼要在這種事情上配合,先生應當知道從始至終我最大的目的,是想要他死,北地郡一事不過算是個添頭。我沒有嬴姑娘心中想的那麼仁善的。”

“因為姑娘心中所求甚多,且已經無路可退。縱使姑娘心中的確更在意北地郡郡守死去,得報大仇,但想要北地百姓得到解放的心卻也是真心。我不相信擁有弑父這種膽魄的人,真的就如同姑娘先前所說,在此事之後隻求在我主公身邊當一個普通婢女,任憑驅使。”

“姑娘心中既然擁有淩雲誌,又何苦隻爭這一朝一夕的報複呢?暫且留下那沈郡守的命,先讓他嘗儘世間苦頭,待到明日,他如何,依然是由姑娘來發配決定的。”

“而且,姑娘不是也很喜歡我家主公嗎?難道就不想看看,她日後能夠走到哪一步?”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已經開始微顫,“……嬴姑娘,難道不是隻想做一方之地的土皇帝嗎?”

而青年文士聲音帶上幾分詭異莫測,“幾日相處下來,姑娘當真至今還如此覺得?”

最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的回道:“……先生贏了,書檀聽您的便是了。”

隨後,將自己的思緒從此前的對話中抽離,沈書檀重新看回那在身份上是自己父親的男人,語氣幽幽:“不過你說的的確沒錯,我不應該背上‘弑父’的名頭。我的確不會殺你,但——”

伴隨著姑娘話音轉折的落下,手中長劍被她重重揮起,最終落下於男人的雙腿之間。

而與男人淒聲慘叫的一瞬間,站在姑娘身後的趙括不由得眼皮也是跳了跳,沒忍住的“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