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一落下, 看著周圍之人的反應,姑娘有點認識到好像自己說話似乎有些太凶了,容易讓周圍的人反而覺得那母子才是弱勢, 於是不由得趕忙收了收自己的暴脾氣,腦海中順理了一下這幾日以來很成形的思路。

隨後生了一張可愛娃娃臉的姑娘目光也沒有再看對麵的前未婚夫與他娘, 而是向斷斷續續在周圍聚攏的一圈人看了過去,開口道:“今日, 既然鄉親們都在這裡, 那就幫我評評理。”

話音剛落, 人群之中頓時有幾個好事的鄉民大喊讓她說事情原委。

聽到人群中的聲音, 姑娘這才轉頭將目光看向那來鬨事的母子身上, 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對那男子問道:“我自幼便同你定下婚約,原本應當在及笄之年履行婚約, 可當初你父去世, 故而你要守孝,而我在這三年之間則是無怨無悔的在等你,是也不是?”

聽到這個問題,男人有些不情不願的應了一句,“是。”

而他的母親則是怒目瞪她, 端看那副模樣就是說不出什麼好話, 所以姑娘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直接繼續道:“三年之後, 你守孝期滿,然未曾主動上門提親,當然,你才守孝完, 暫時顧及不到我,這也實屬常事,但是——”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轉,“身為我的未婚夫,你不曾來向我提親,可在這期間你卻和自己舅家的表妹苟和,甚至她至今已經懷了身孕,你母欲將其抬為平妻,此情此景之下,”

姑娘重新望向人群,以手掩麵,肩膀不住的顫抖著,聲音中還帶著一點哭腔,“我還沒有過門,他們家就要這麼欺辱我,我不過是去找他退還庚帖,退婚尋求個自由身,難道我有錯嗎?”

她的語氣楚楚可憐,看上去又是一副已經哭泣的模樣,所以此時人們不禁已經忘記了姑娘剛剛出來時的那句有些聽俗的話語,都是在安慰著她,“姑娘,彆哭了,你沒錯。”

還有在對男人指指點點的,“是他太過分”、“簡直不識好歹”。

聽著周圍人的指責,那一身富貴姿態的婦人頓時就是對著姑娘破口大罵,“你這小賤人!你是我們家的兒媳婦,夫君守孝讓你等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事情,我兒子納妾娶平妻怎麼了,普天下的男人誰沒個三房四房的!”

而在女人罵了幾句之中,被指責漲紅了張臉的書生模樣的男人這才抬起手,指著姑娘手顫個不停,又望向人群,試圖拆穿一副風中搖曳的花骨朵模樣的姑娘根本就不是看上去這種無害的小白兔,“北地郡的父老鄉親們,還請聽在說幾句,不要全聽這刁婦片麵直言,兩日之前她在我們西河郡可不是這——”

隨後他的話音倏地戛然而止。

隻見府衙走出一位穿著一身公服,美貌不似存在於人間的絕色少女,這般造成視覺上嚴重衝擊的美麗頓時就把書生看的眼睛都發直了,隱隱之中還帶著兩分的癡迷。

原本嬴月就對此人觀感極差,現在一看到他這種熟悉的、令人心生反胃的眼神,頓時就蹙了蹙眉。

而後美貌的少女揚起目光,冷淡開口,“依據大周朝律例,從未有哪一條上明寫過女子不得入朝為官。公子一口一個女子為官有悖常理,難不成您正在製定大周的新律法不成?”

最近剛好是在看律法的小姑娘直接就把近期的作業拿出來,活學活用,對這這不知道哪裡跑來的妖魔鬼怪男人先發製人。

如此絕色佳人,就是蹙眉都這麼的美麗……不對——

從心猿意馬中回過神,莫得意識到嬴月剛剛到底說了什麼的男人頓時青白了一張臉。這種話若是被傳出去,那他可是要掉腦袋的,於是登即就想開口解釋沒有那個意思。

但是他的母親似乎意識不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看到翩若驚鴻,國色天香的贏月先是一愣,然後就想繼續開口罵這容貌極盛的姑娘是哪來的狐狸精,勾引她兒子,隻不過她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始出口,就被嬴月的話給瞎了回去。

以泠泠清越之音開口的贏月繼續道:“又及,依據大周朝律例,無故辱罵官員者,在官府門前肇事者,乃至白身隨意納妾者,皆違反法律。”

話音落下,美貌的少女轉眸望向另一旁屹然不動的侍衛,輕飄飄但是卻帶著一股威嚴道:“還不把人帶走?”

在這句話贏月下之後,贏月也就沒有再管這件事,直接就是轉頭朝著府衙中走回。畢竟再往後的事情也沒有需要她親自上手的。

隨後,全程穩得一批的賈詡給了幾個一起出來的官員一個眼神,表示他們可以回去工作了,隨後自己則是先去譴散周圍圍繞過來的一圈人。

到此,這件事也就算是告終了。

-

隨後,被肇事的姑娘走進官府後,才發現嬴月原來是在院子中等自己,“郡守。”她小聲的喊了一聲,不好意思的說著,“我給您添麻煩了。”

而嬴月隻是搖搖頭,朝她笑了一下,安慰著這位姓吳,名字叫婉柔的姑娘道:“婉柔,你不要怕。他們沒有辦法對你做什麼的。”

聽到贏月的這句,姑娘頓時就是鬆了一口氣,她之前原本還擔心,這件事情會對她的仕途有什麼影響?畢竟因為那戶人家,她上任第二天就告假,然後結果今天又出現這等事,所以她一開始才會被氣成那個樣子。

若是她因此被請回家的話,那麼她真的是有連吃了那對母子的心都有了。

而後,嬴月著她剛剛似是被那倆人氣哭了,於是小姑娘又伸手遞出一塊帕子給他。

這一動作不禁看的姑娘有些受寵若驚,聲音更小聲的解釋一句,“其實我剛剛沒有哭。”她掩麵就是為了擋住臉上沒有淚水,緊接著又詢問了一句,“但是這帕子我可以收下嗎?”

“當然可以。”

聽此,姑娘的娃娃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謝謝郡守大人。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接過帕子之後,姑娘先是將其舉起鼻翼輕輕的嗅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收起。

郡守大人果然是如同傳聞中一樣的溫柔仁善,她一定要肯定要更努力的工作報答她才好。

姑娘忍不住地在心中如是的想著。

在外麵遣散了剛剛周遭的那一圈的百姓、剛走進來的賈詡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不由得讓他心中感覺有哪裡怪怪的。

不過他也沒有糾結太多,直接朝著兩個姑娘的方向走去,而後青衫的文士眉目間一派溫和的對姑娘問道:“說起來,姑娘剛剛為何會說那人是不守男德的……?”

說到最後,賈詡也是沒說出那很是微妙的兩個字,但是將說至此已經足矣了。

一聽到賈詡這句問話,吳姑娘的身體頓時一僵,畢竟賈詡才是她的直係直屬上司,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是男人。

不過在美貌少女的鼓勵之下,她還是把剛剛的想法說出來了,道:“其實很簡單啊,因為我現在在官府之中有了任職,可他不過一介白身,還是個酸腐秀才,啊、不對,”說到這裡,她倏地吐槽了一句,“說他是酸腐秀才都是在侮辱秀才了,畢竟他六年都沒考上。”

秀才。

聽到忽然之間解鎖的新的陌生詞彙,賈詡不禁心中默默記下,但麵上也還是不動聲色。

隨後又聽吳姑娘繼續說道:“所以我能夠賺錢養家,自然他打理內務,侍奉我了。書上不是也說三從四德嗎?我覺得這說的的確沒有錯,但我是這麼理解的,之所以妻子從丈夫,那是因為丈夫有本事養活妻子,養活家庭,所以妻子順從。”

“但是,如果是妻子更有本事、能養活家裡的話,那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應該變作丈夫順從妻子了嗎?所以,他被我養著,當然要講男德,有貞潔,愛惜操守。”

說到這裡,她小聲的嘟囔一句,“要不然的話這世上的好事情總不能夠全都讓男人給占了吧?”

又要吃軟飯,又要讓妻子跪著他喂軟飯,哪來這種好事?聽說京城之中的皇帝那都是要平衡後宮,對待有勢的妃子不一般的呢。

聽她這麼說,嬴月點點頭,讚同道:“我覺得婉柔說的很有道理。”

妻子在外麵工作養家,晚上回去還有伺候什麼都不做的丈夫,而且丈夫還想納小,這種事未免實在欺人太甚,隨後美貌的少女又表示道:“如果遇到這種人,不如直接休夫。”

“嘿嘿。”得到嬴月的讚同,隨後姑娘看著她憨厚的笑了一下,“不過今天要不是郡守大人說了,我都沒有意識到納妾他是犯罪的。早知道這麼一回事我當天就該直接把他送去官府。”而不是在她離開後,派人雇了幾個二流子,在整個西河郡好好宣揚一番他們乾的好事,讓那男人徹底在當地出名。

但是話又說回來,納妾一事,雖然說律法之中的確有著有這麼一條規矩,但其實這是個民不舉官不究、一般不會用來專門拿出來做文章的事——畢竟就像是她那前未婚夫的母親說的,有點錢或是有點權的,哪個男的不都三妻四妾,大家對此都是心照不宣的。

而在兩個姑娘說話這個期間,賈詡則是在思索著吳婉柔的出身,他記得……這位姑娘的父親好像是一位鐵官。而且此前他去尋這位姑娘的時候,有見到零星半點的夫妻兩人之間相處,看起來男人好像是個耙耳朵。

難道這就是耙耳朵的家庭之中能夠養出來的姑娘嗎?哦不,或許應該說是受到的條套框框的限製沒有富庶之地多的、民風彪悍的邊境一帶之地的耙耳朵家庭養出來的姑娘。

若是如此的話,那麼這世上的耙耳朵還是多多益善的好。

但不管怎麼說,單就是吳婉柔她今日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就已經足矣值得去培養她了。這種思想覺悟,對於未來最終目標是帝位的他們家主公來說,那可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

在百姓之中,若是說有什麼東西是流傳速度最快的,那當屬是要提名八卦留言之類的東西。

所以,就在那對來官府前鬨事的母子被拷進白天無人的大牢之中不久後,正當院子中的贏月賈詡和吳姑娘三人說完了話,正要回辦公間的時候,官府之中突然來了一位手中舉著燒的通紅的大烙鐵,留著絡腮胡的中年壯漢。

一進來就是中氣十足的喊了聲,“那找事的小王八羔子呢?”

來人赫然便是吳姑娘的那位鐵官父親。

贏月對他很眼熟,或者也可以直接說是很熟悉,因為此前朝著她哭的幾位鐵官之中,剛好有他一個,而他在鐵官機構那邊也算是幾個領頭人之一。

尤其是,這個人,此前還對她哭訴過自己年齡大了,身體不是很好。

於是美貌的少女不由得有些遲疑道:“吳大人,您這身子骨……”

一聽到嬴月這每次伴隨著出現的都是任務量驟贈的熟悉聲音,男人頓時就是僵硬了一下。隨後他訕笑兩聲,轉過頭,“郡守大人,您也在這裡啊?”

而美貌的少女隻是輕輕露出一抹微笑,“帶著‘武器’衝進府衙,這似乎不太合乎規矩。”

聽到嬴月這麼說,意會到郡守沒有想真正罰自己的吳姓鐵官頓時上道的說道:“下官願意領罰。不如就扣除下官本月的俸祿小做懲戒?”

聽到這句話,前不久管錢養出來一點下意識反射的賈詡倒是滿意了。

隨後青衫的文士想了下,看著手中舉著烙鐵鉤子的男人,問了一句,“不知吳大人那邊的馬蹄鐵,如今做的怎樣了?”

一句話說的,頓時就是讓男人差點把手中的鐵鉤子給扔下去,苦著一張臉,表示自己這就回去上工——帶有傷害性‘武器’橫衝直撞入官府,又“無故”曠工,他今天這俸祿,扣的不冤。

“等等。”隨後,在鐵官離開之前,賈詡像是忽然之間想到什麼,又叫住他詢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才讓他帶著自己立下的“三日之內,必然拿出第一版的馬蹄鐵”的軍令狀離開。

-

晚上下班之前,大牢的看守獄卒那邊特意來問過關於今日關進去那對母子該要怎麼處理?畢竟他們北地郡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