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的,我送你罷。”裴恕咧開嘴,倒是比她歡喜得多,“這會兒市麵上車多,你坐我的車回去,我騎馬就是。”
陳瀅點頭謝過,再轉眸時,敞軒內外的氣氛,忽然就變了。
原先的寂靜早已蕩然無存,處處像蒙了層七彩氣泡,婆子丫鬟的臉上,無不帶笑。
喜悅像能傳染,回家這一路,鄭壽的馬鞭甩得格外脆亮,隔老遠都能聽見。
“這下子可好了。”知實紅著眼圈兒,不住抹眼淚:“老爺回來了,這下子一家子總算是齊全了。”
尋真哭得更厲害,兩眼腫得桃兒也似,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陳瀅靜靜偎在窗邊,清眉淡眼,不見喜色。
她也並非不高興。
隻是,自陳劭歸家,件件樁樁,無不突兀而又耐人尋味,總不能在經了那些事後,她還會認為,陳劭歸來的理由很簡單。
哪怕明麵兒上簡單,其內核,也一定有著她未知的複雜。
然而,秋風四起,拂亂思緒,亦拂亂了這一程短途。
馬車踏清亮蹄音,載一車悲歡、一車笑淚,倏然轉過巷角,融入滿街喧囂……
永延殿外,夜合花開了滿園,空氣裡,一點一點細細的香氣。
已是黃昏將近,幾名小監躡足走到殿外,望一望天,無聲退下,不多時,俱手把青篙而來,篙頭上挑一盞絳紗宮燈,微華如暈、絳紅如霞。
他們舉著青篙,將之懸於簷角銅鉤,複又悄無聲息地遁去。
中元帝立在殿前,仰首望一排華豔宮燈,麵色怔忡。
“陛下,風涼了。”賀順安臂彎裡搭件青鶴大氅,悄步上前,兩手拈住氅衣領口,迎風一揚。
“嘩”,風張衣展,衣上青鶴如振翼,卻又忽爾攏翅,輕輕落在元嘉帝的肩上。
“天兒是真涼了。”元嘉帝慨歎,擋開賀順安的手,自己係上領扣,又回身拍拍他:“你也多穿些,莫著涼。”
賀順安受寵若驚,忙不迭擺手:“奴婢皮糙肉厚,不礙的,不礙的。”
元嘉帝歎一聲,跨出殿外。
暮色濃重,遠景近物已有些模糊,唯夜合花綴霜染雪,香滿庭廡。
“朕記著,這花兒還是前年栽下的,皇後親自照料了一整年。”元嘉帝漫步花前,手指托起一朵白花,細嗅其香。
清芬濃鬱,仿若月息涼浸。
“還真是好聞得緊。”元嘉帝放開花兒,負手環視,似有感慨,然而,眉目卻忽地一淡。
“清河善人,沒想到竟是陳劭。”他搖了下頭,自語地道,似又有些自嘲。
臨江府清河善人,義行善舉,為百姓稱誦,萬人祈願,為之立生祠。
原來,這鼎鼎有名的大善人,竟是陳劭。
得此消息,元嘉帝當先做的,便是放人。
臨江府知府親眼認出陳劭,他又怎能不放人?
就有再多疑惑,陳劭這八年來的去向,到底明晰,再不放人,也太說不過去了。
賀順安哪裡敢接元嘉帝的話?頭垂得低低地,亦步亦趨,緊跟在天子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