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瀅捧起茶盞,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半夏。
半夏兀自低著頭,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喪氣,其表情、動作與體態,亦並無不自然之處。
雖不是審問專家,但一些基本的微表情,陳瀅還是知曉的,而綜合各方信息來看,半夏所言,基本屬實。
忖度片刻,陳瀅換了個問題:“你們姑娘身邊的丫鬟,想必不隻你一個,那如何你走了之後,她身邊再無旁人?彆人都去了何處?”
半夏手指交握於膝,指骨泛白,語聲極輕:“回您的話,姑娘身邊除了婢子,還有一個紫蘇並幾個粗使婆子。因先頭在雷擊木賞景的時候,紫蘇不小心崴了腳,姑娘好心,命那幾個婆子扶了她慢慢兒走,姑娘便隻帶著婢子一人回來了。”
陳瀅點了點頭,自袖中取出兩頁紙來,垂目細看。
這是她做的簡報。
因口供內容過於繁冗,提供證詞者近五十,她來不及謄抄,隻得先摘錄重點,有選擇性地進行比對。
半夏的口供,與其餘人等完全融合,並無特異之處。
“紫蘇是怎麼崴的腳?”思索片刻後,陳瀅問。
雖然她認為,就算紫蘇與半夏皆在場,也阻擋不了那假郡主的刺殺,但該問的還是得問。
半夏聞言,眼圈兒一紅,低聲道:“回陳大姑娘的話,那雷擊木左近有好些大石,因姑娘非要爬到石頭上去瞧那樹芯,紫蘇苦勸不住,便說替姑娘探路,結果滑了一下,就把腳給崴了。”
“好端端地,三姑娘為何要爬去石頭上?是不是有人攛掇?”陳瀅問道,柔和而安靜的語聲,帶了幾分誘導。
半夏卻搖頭:“回姑娘,沒有人攛掇姑娘,是姑娘自己要去的,另幾位姑娘倒是一直在勸,姑娘卻不肯聽,直到紫蘇崴了腳,姑娘才沒再提了。”
陳瀅頷首,眉心蹙了起來。
還是找不到任何破綻。
所有人的口供俱可銜接,邏輯上沒有硬傷。
依照陳瀅的經驗,此類影響不到全局的巧合,有九成可能,就是真的巧合。
誠如此前所述,就算王敏荑身邊丫鬟婆子環繞,假郡主一來,她們也隻能跪下見禮,無礙於其動手殺人。
陳瀅眉心緊蹙,總覺得,這份口供之中,有一個很關鍵的點,被她忽略了。
“姑娘,小侯爺來了。”簾外驀地傳來尋真的聲音。
陳瀅立時回神,提聲道:“請進。”
話音落地,錦簾高挑,卻是裴恕自己掀簾子走了進來。
尋真全在他身後鼓嘴。
小侯爺怎麼這麼愛搶人差事啊。
她才是頭等大丫鬟,這些活計,本就該她來做才是,可小侯爺每回都不給她機會。
尋真下死力剜了裴恕一眼。
可惜,這一眼也隻能剜在那鐵板似地後背上,完全不起作用。
陳瀅一眼瞥見,忍不住要笑。
裴恕卻不知道,他又得罪人了,樂嗬嗬走進來,看也未看彆處,張著兩手行至陳瀅跟前,濕淋淋的指尖還在滴水。
“拿來。”他向她袖邊呶呶嘴,眼睛是笑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