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步第一,神光步第二,流芳步第三……輔以格上截下,上步連環,玉女穿梭,回京望月……”
葉玉棠立刻問道:“什麼望月?”
他止住話,低頭捉著她握劍的手腕,將她兜了個轉。
兜轉過臉去時,劍尖恰好直指裴雪嬌。
兩個姑娘一對視,她衝裴雪嬌眨眨眼。
後者則翻了個大白眼。
“這就是回京望月。驚鴻劍若遇羅刹陰陽刀,隻需循序漸進,哪怕內力不敵對手,仍可時常尋機化解,隻需耗下去,羅刹刀必敗;羅刹刀若遇驚鴻劍,須得速戰速決,起勢猛攻,否則越挫越敗,再無轉圜之機。”話音一落,他回頭問,“記住了嗎?”
裴雪嬌點頭如搗蒜。
長孫茂朝葉玉棠看過來,說,“若記住,就自己使一次。”
葉玉棠還想說點啥,耐不住對麵的裴雪嬌早已整拾精神,轉握雙刀,套步下截。
葉玉棠手中持劍,嘴裡念念有詞,一邊繞著她走步。
裴雪嬌盯緊她,眼神警惕。
葉玉棠背到“格上截下”,倏地上下兩劍,衝向氣海與殷門先後猛刺出。
裴雪嬌給她這毫無章法的兩劍,嚇得連連後跳兩步。
此時正巧輪到上步連環,葉玉棠幾個抽撤步上前,手中黑劍也倏地轉圈。
裴雪嬌心道,這劍招倒正好解了一套對手的開局一波守勢,倘我來日對陣雪邦江中月之流,倒也有了應對之法。是以麵前這人招式雖虛浮不已,於我卻是大有助益的。
思及此,更是又打起三四分精神來。
哪知裴雪嬌才剛提神屏息,麵前人卻緊皺眉頭,站定不動了。
裴雪嬌:“?”
“上步連環……”葉玉棠若有所思:“之後是什麼來著?”
“……”裴雪嬌被她搞得有點沒脾氣,極不耐煩道:“玉女穿梭,回京望月!”
葉玉棠嘿嘿笑道,“哦哦!”
緊跟著右斜跨出,抽劍,上飄,飛掌,弓步轉圈,接了回京望月。
看起來她似是認真了起來,故而兩式之內,劍招靈動飄逸,劍式漂亮好看。
但兩劍之內毫無內息流轉,隻些許使了巧勁,故而隻有好看,並無用處。
裴雪嬌看在眼中,躲都懶怠躲,乾脆站定似個木樁子,來一劍,彎動身形躲一下,幾閃幾避之後,至回京望月那一式,幾乎已猜到她劍將從何處而來,故一早交叉雙刀呈“乂”字形擋在胸前。
下一刻,那柄黑劍果不其然,回穿而來,劍尖不偏不倚,撞到雙刀交叉之處。
食肆眾人皆“噓”地一聲,覺得這就跟江湖人遇見街頭耍花槍的,實在無甚看頭。
裴雪嬌遠遠問道:“你行不行的?”
葉玉棠道,“我這不是還沒背會嗎?”
裴雪嬌道,“你背熟了,又能打過誰呢?”
葉玉棠喲嗬地一笑,“你可彆看輕我。等我今夜學懂這一式,明日先幫你打贏骨力啜。”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好歹先贏過我吧?”裴雪嬌有點感動,又有點悲憫,“你幾時能將招式記住?”
葉玉棠道,“明天早晨。”
裴雪嬌道,“這麼幾十個字,就不能記快點?”
“雪嬌,劍招不是背,是需心領神會。”裴沁接著提議,“長孫茂,這一時半會兒,要學懂這一品驚鴻劍何其之難,更何況小姑娘這樣的。要不,你親自將這一品驚鴻,練給你這小學徒瞧瞧?也好叫我們開開眼?”
裴沁時常聽人說,世上了悟一品驚鴻的隻有三個人,一者雪邦當家祖母、《驚鴻劍》編纂者江進珂女俠;二者雪邦驚鴻山莊少莊主,江彤母親江以敏,三者便是長孫茂。
這三人之中,也就長孫茂同她還算有點交情。今日他既點名道姓,有意指點雪嬌,那必是要讓他出招給雪嬌瞧瞧。雪嬌今日既見了驚鴻三人之一的劍招利害,若來日遇見雪邦女弟子,也不至落得下乘。
裴沁話音一落,眾人皆跟著起哄,都說想看長孫茂的一品驚鴻。
巷道兩旁的住戶紛紛推窗,探頭來看熱鬨。
長孫茂沒動,沒吱聲。
葉玉棠趁著熱鬨的勁,也順嘴起哄道:“前輩,你使一次,我就記住了!”
長孫茂聞聲,抬眼來看她。
兩相對視,葉玉棠覺得有戲,劍朝他一拋。
他一手接住。
四下起哄聲更甚。
葉玉棠往側邊一讓,臉上帶著期待的笑。
這心態就跟長孫茂口中那群長安公子哥上平康坊看胡姬跳舞似的,看的就是個獵奇。
長孫茂盯著她,緩緩地說,“徙倚步第一……”
他講話慢而輕,停頓片刻,轉動身形,沿著巷道緩步而行,每行數步,便沿街劍指幾次。起初舉動仍稍顯鬆懈疏懶,漸漸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步隨劍遊,到後頭隻覺得月光底下青灰的影子似疾雲一現,一現即走。
至他收劍而立,眾人都還沒回過味來。隻覺得整個過程中青灰的衣袂飄飛,卻並未覺出這套劍法有何玄妙之處。
忽而一陣微風拂過,屋簷之上開始墜落白色霜粒。開窗看新鮮的街坊四鄰聽得如雷響動,以為乃是十月冰雹,被嚇得門戶緊閉。
他立在數丈開外,開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伸手去接自屋簷上滾落的一串又一串珠翠似的東西。
此間,早已有眼尖之人看出墜落之物,乃是簷上結的秋霜。秋霜被他方才運出內力所震,碎作豆子大小,不動時,尚還因形而聚,不曾抖落;直至起了片刻微風時,屋簷之上的震碎的霜粒墜落紛紛,他伸手接住些許,攥在手心裡……
一路走到葉玉棠跟前,這才輕輕揚手,揚出一串水珠滴落到兩人中間,問她,“記住了嗎?”
食肆中眾人,連帶著裴沁皆是一陣錯愕,至此方才知曉這劍招妙極之處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