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千萬孤獨(1 / 2)

飛鴻雪爪 唯刀百辟 6604 字 7個月前

那日她隨尹寶山離去,不過半日有餘便到了地方。但那時靈丹藥效褪去,她神智衰微,幾乎不能視物,不知究竟身在何地。隻知道先過了一處風沙地,又一路踏風踩雪,心中猜想約莫是向西而行。直至一處荒僻寒冷地,似是一處風口,常有人從旁經過,莫不恭恭敬敬道一聲“方醫師”一聲“尹琴師”。

也有人問了句,“琴師今日綁了方醫師硬闖山門,險些被踢出神山,原是為救這小丫頭?”

尹寶山懶懶散散答了句,“既允了旁人,就得踐諾呀。”

話音一落,立刻引人在他身後駐足旁觀。

忽有人問,“傷成這樣,如何是好?”

方鶴答道,“也隻能用蟠螭角入長樂散,方以延緩時日。”

眾人嘩然。

又有醫者問道,“一劑長樂散頂多撐□□時辰,按一日一錢蟠螭末來算,一年少說兩斤半。這還隻是藥引,不算長樂散當中的雉鳳髓,吐糜竭……如此種種,四月一送,誰能將如此諸多珍奇藥材如數如期送來?”

方鶴道,“有尹琴師領著。”

眾人恍然。

尹寶山道,“小事。”

這話說得,好像他真有那耐心陪長孫茂七年似的。

接著他又講了句,“但若要用蟠螭長樂,恐怕這丫頭在山中的日子都要渾渾噩噩的睡過去了。”

方鶴道,“偶爾也能醒一兩個時辰。”

尹寶山默然,隨眾人踩雪而上,行至月光隱沒,風聲漸止之處,忽然聽見鹿鳴呦呦。尹寶山將她扶趴至一隻靈鹿背上,囑咐了句,“十幾年光陰轉瞬即逝,便挑些要緊的記著罷。”

有人輕擊雲板,尹寶山停下腳步,轉頭離去。再回來,轉瞬已過了一年六個月。

這七年事,經由他人之口轉述給她,便如吉光片羽,卻也幾乎占去她剩下這段記憶中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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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複塔算是個開始之處,也算是個結束之處。

奉節城外,尹寶山見他第一句便是:“內力還受用嗎?”

但看他大步流星走來,步履穩健,氣息均勻,便知他傷勢無大礙。

待他再走近一些,不免掛起笑意,頓了半晌,又說,“一會兒先找個地方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免得臟了佛門淨地。”

講到做到,立即踏霧進了奉節城,輕車熟路,領他去了家新開的浴場洗澡。

換上乾淨麻布農衫出了浴場,尹寶山倚著門正同女掌櫃說話。夔州娘子口音比蜀地更重,語氣更凶,也更難懂,也不知這兩人如何能彼此聽懂。但見那小娘子淺笑輕顰,吐囑婉順,與剛來時夔州女子常有的潑辣姿態已全然不同。長孫茂不便前去打擾,在溫泉池畔的樹下坐著。臨到走時,老板娘頻頻留客,說備了好酒請他徹夜長歎。

最終尹寶山推辭離去。多半是嫌酒不夠好。

魚複塔在奉節城江岸,出了城便是。塔內鐘聲穿破江麵大霧,霧裡可見塔寺燭光,香火極旺。

裡頭和尚念的鐘偈是他極為熟絡的禪門日誦,既是同門,便多幾分親切。

誰知進了寺去,裡頭三個住持個個寬麵大耳,竟像是番僧。

尹寶山問番僧,“駝彌羅炎是否在塔中?”

僧人道,“住持出遠門了,檀那1因何來此。”

尹寶山道,“聽聞寺中有譯本經書,屬實難得,我來借兩本給我女婿。”

僧人問哪兩本。

尹寶山道,“《俱舍論》與《金剛能斷般若經》。”

僧人便去給他找來。

出了魚複塔,尹寶山將經書交予他,“這兩本經書,三天之內你需得一字不差記熟了,於你習武,頗有好處。”

出了奉節城,兩人一路乘船,至白帝城外,天已黑透。下船來,尹寶山領他去了山下鄰水鎮子,就文君酒吃暖鍋,方才與他講明此行來意。

尹寶山道,“近兩年前,魚複塔三僧曾向你師父弘法求經。求了一本易筋經,一本洗髓經。稱看過之後,願將兩本經書謄作漢字,使禪宗得以在中土發揚光大。弘法大師將經書送去,卻不知誰走漏風聲,幾個番僧夜潛入江,將魚複塔三僧殺害,欲將經書連夜盜回吐蕃。駝彌羅炎臨死前請江中漁夫將血書連夜送出夔州,一天一夜之內送到弘法大師手中。大師不能用輕功,隻得委托少林高手送來梵文經書又兩冊,請三僧幫忙謄作漢字抄本。又告知番僧,還有百餘本經書孤本,往後將會陸續送達。番僧一聽,好事上門,便不走了。”

長孫茂往窗外打量,“攜百本經書,憑他三人,如何也飛不出蜀道天塹。”

尹寶山笑著稱是,“本欲先送幾本回去,來回路途遙遙,怕令人生疑,因小失大。反正此地孤山重重,離中原相去甚遠,極少有人知道三僧從前究竟是何模樣。這三人索性自稱三僧,坐下來謄寫經書。為了使大師定心,這三人不得不先學了一載中土文字,先謄出一本易筋經送回少室山。”

“師父至死不可動武,更不願殺生。便隻好出此對策,將幾個番僧困在魚複塔,整日習文抄經。”長孫茂想了想道,“本意感化他三人,也不知迄今有所收效,倒不如早些叫人將他三人殺了得了。”

尹寶山聽完笑了,“以絕後患,一了百了是麼。可禪宗傳入中原不久,本就寂寂無聞;經文皆由梵文寫就,精通梵文的沙門更是有限,極難廣羅信眾。無論那三人是否受點撥,經書抄本皆可以廣發給禪宗弟子修習。如今,他三人尚未抄完經書,自然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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