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濂夾了一筷子麵,頓了頓,說道:“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後再不說這般客氣的話就是了。”
謝廣筠拉開門,燭火曳了幾下,很快又恢複於原狀。
一碗熱麵下肚,宋修濂身上發了汗,頓時覺得身上舒坦了好多。吃完飯,他又倒床而睡。翌日,他身上徹底好了,猝不及防來的這一場病,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給去了。
晚間,他將大家邀請到一家酒樓。今日他請客,以謝這段時間來大家對他的照料。好在大家都沒與他客氣,他心裡倒也十分快意。
來的人是,原家兄弟二人,謝廣筠,林溪辭,以及秦朗、許淮生二人。
宋修濂將他的昔日同窗與原家兄弟互相做了介紹,而後舉杯敬了大家一杯。原文彰笑道:“修濂弟弟,你這還沒高中呢,就宴請大家,是不是過早了。”
宋修濂也笑:“早什麼,到時中舉了我再請你們一次。”他雖說是窮家子一個,請客吃飯的錢倒還是掏的出來的。
原文彰又笑眯眯道:“我敢打賭,你一定能考中。”
宋修濂就道:“借你吉言,我也覺得我能考中。”
考試之事上,他向來自負,現下喝了酒,心裡想什麼,便全給倒了出來。
“我不僅覺得我能考中,你們......”
宋修濂手指從原文彰、謝廣筠、林溪辭身上一一指過,“你們三個都能考中。”
這時,許淮生就發話了,他與宋修濂道:“宋兄言下之意是,我與秦朗就考不中了?”
宋修濂忙道:“許兄你多慮了,我沒這個意思。這幾年我沒與你二人一起結伴讀書,因此不好妄加揣測。他三人與我經常湊一塊兒讀書,他們學習好我是知道的,所以才口出妄言,亂說一通。”
一拱手,又道,“修濂若是言語上有得罪之處,還望許兄諒解,不要往心裡去。我自罰一杯就是。”
他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仰頭而儘。
許淮生哈哈一笑:“你小子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話我又怎會放心上去。你既能這麼說,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考過,倒是我唐突了。”
他搖頭苦澀一笑,“至於我嘛,我是鐵定考不中,考場上那些題我做的力不從心,能順利下考場已然是大吉,那還敢奢望其他。來,我與你同飲一杯。”
他舉杯與宋修濂輕輕一碰,一飲而儘。
“明日我便回去了,這一彆,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或許,今生再也見不著了吧。”
許淮生神情黯然,又將杯盞推到謝廣筠跟前,“來,廣筠,敬我們曾經同窗一場。祝君繁花相伴,前途無量。”
謝廣筠聽他之言,心裡不是滋味,起身與他道:“廣筠也敬你,願君平安喜樂,歲月無憂。”
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大自在,許是因為這即將分彆之故?
許淮生有句話倒是說的沒錯,有些人,一彆就是一生。
“好了好了,考完試了一身輕鬆,都高興點嘛,搞得跟生離死彆似的。來,咱們繼續喝啊!”
說話的是原武彰,他本欲借此話活躍下氣氛,誰知大家無動於衷,對他之言,不睬不理。
原文彰就拿筷子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敲,“傻小子,不知他人心裡苦,莫要多言聲,你自個兒喝著吧。”
原武彰嘴一撇,“哥,你這話說的好生無趣,我就是勸大家一起喝酒嘛,又沒說彆的,咋還是我的不是了。”
他兄弟二人的話,大家都聽著了。許淮生趕緊斟了杯酒,歉聲道:“是我的不是,我的話讓大家傷情了。我自罰一杯,給大家賠不是。”
待桌上氣氛緩和過來後,宋修濂與許淮生道:“許兄好不容易來此一趟,現下天高雲淡,正是一年好秋時,你何不留在此多玩幾日,等放榜後回去也不遲。”
許淮生搖頭道:“家中有事,不便久留。至於放榜之事,中與不中,秦朗給我帶個話就是。”
而後,又是說不出來的苦澀,“不過,鐵定是中不了。”
他之所以走這麼急,並不是因為家裡有什麼事。將近一年了,他還是沒能從失去妻兒的痛楚中走出來。心中大殤,理應在外走走,多看看外麵的景色。隻是,他沒這份心情。父母年歲漸老,倒不如回去多陪陪他們,心裡也能踏實好多。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強留了。”宋修濂道。
“嗯。”
之後大家又是一陣沉默,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聊到了這回鄉試的考卷上。原文彰“嘖”一聲,說道:“說來也是奇了,這回鄉試的一道策問題,竟與我頭一次鄉試時一模一樣。”
宋修濂立馬道:“可是那道主戰主和的題?”
原文彰點頭:“正是,一模一樣。我都懷疑此題是不是每回鄉試時都考一回。”
宋修濂就道:“也不是沒可能。此題你怎麼看?”
原文彰看他一眼,說道:“自然是主和。”
他見宋修濂半天不言聲,就問:“你不會是主戰吧?”
此話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宋修濂。宋修濂見他們這般瞧著他,就知道,他們主張的都是和。
“可是胡人犯我邊境一事?”
大家沉默之際,原武彰插了一句。
原文彰向他點點頭,原武彰不動聲色笑了笑,既而說道:“那必須是主戰啊。求和個屁。”
原文彰聽他言之不善,就抬指在他額上彈一彈,“你小子說話注意著點。”
原武彰不以為意道:“我說的也沒錯。之前我朝又不是沒與他們相和過,他們倒好,欺負我們好說話,得寸進尺,今天向我朝索要數不清的奇珍異寶,明日又要美人無數。更甚者,還要我朝割西北一地給他們,簡直就是喂不熟的狼,欺人太甚。幸而當今聖上英明,罷黜了與他們簽署的不對等條約,不然整個國家遲早要落入他們之口。”
他言辭激憤,喝了杯酒壓下胸中憤怒,隨而嗤之冷笑:“待我做了將軍,定要上戰場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原文彰在他肩頭一拍,“好了,一道題,大家隻是陳述己見而已,你乾嘛扯那麼遠。再者,將軍哪裡有那麼好當。你現下當務之急是好好練功,爭取今年鄉試中考過。”
“那沒問題。”
原武彰很快就緩和了顏色。
之後大家又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意興濃時,原文彰將今日在彆處聽到的考場上之事說與大家。
“你們還記得曾瑾昱嗎?”他忽而說,“那孩子考試第一場就給刷下來了,據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上吐下瀉,衙役發現時,整個人已經虛脫了。著實可憐。”
“哦,此事在考試中不是很常見嗎?沒什麼好見怪的。”宋修濂說。
夜已經很深了,酒樓打烊之時,大家才紛紛起身,各回了各處。
翌日一早,宋修濂與謝廣筠,以及秦朗一道,送彆了許淮生。之後三人又在瞿州城閒逛了幾天。時間一天天流逝,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十這日。
鄉試放榜之日。
前天剛落了場雨,今日天氣放晴,空氣中依稀感覺著涼。街道兩旁桂樹林立,風一吹,桂花落了滿地,桂香四溢。
宋修濂他們到得貢院時,貢院門口被一眾考生圍的個水泄不通。他們剛擠進人群之中,就聽到一聲慘寰人絕的哭叫:“爹,娘,孩兒對不起你們,孩兒辜負了你們的厚望,孩兒落榜了。”
然後,宋修濂就見一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悲慟大哭。
“我竟然沒考中?不可能啊!”
一考生盯著榜單,擦擦眼睛,又看了一遍,確認榜單上沒自己的名字時,再也抑製不住情緒,一下子大哭起來。
在此不遠處,有好些個人抱在一起慟哭。他們落榜了,意味著又得再等三年。可他們之中好些人已是不惑之年,上有老母,下有弱小,他們還能撐幾個三年。
“啊,我中舉了。”
一片慟哭聲中,終於傳來一聲驚喜。中舉的那人臉上掩藏不住喜色,口中不斷喊著:“啊,我中舉了,我中舉了。”
可能是太過於高興了,笑著笑著他突然就大哭起來,“我考了五次了,我終於考過了,我......”
那人捂著臉,蹲在地上,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此番情景掠入宋修濂眼底,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他隻覺著他的心跳的很厲害,仿若要跌出來。他擠進擁堵的人群,擠到榜單之下,抬眼仔細看著,當他看到榜上第一個位置的幾些字時,激動得身體近乎顫抖。
榜上第一列寫著:
第一名,宋修濂,順安府,清豐縣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鄉試參考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