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輕輕傳來,“你纏的我緊,我身上起熱,怕控製不住,對你乾壞事。”
書書一聽,登時熱了臉,手臂從他身上下來,轉身背過他去。
宋修濂知她是羞了,也沒再繼續玩笑下去,給她掖了掖被子,要她好好睡上一覺。書書不言,過了一會兒,身子又轉過來,湊他身上,柔聲說:“修濂,你與我經曆這麼多,重聚一處,很是不易。你若想要,我現在便給你。”
明明是很繾綣纏綿的話,宋修濂卻給她惹笑了,他笑了一笑,而後趴在她耳邊低低說:“傻姑娘,要禮成。”
不待書書言,一吻落下,落在了她額心。
一日後,船過了淮江。又過五日,他們一行人抵達了蕪縣。
宋修濂這邊剛與上一任知縣交接了任務,那邊便從隨行之人中差了四人,要他們
去他家中把他家人接過來。他任翰林院修撰時,每年所得俸祿,除自己吃喝外,全部寄回了家裡。是以,這會兒他沒錢在外置地買房,隻能暫且住在縣衙衙內。
衙內住房環境倒也不差,有池榭假山,涼亭台閣等供人賞憩之地。宋修濂著人簡單收拾一番,便與書書住了進去。
上一任知縣雖去了,師爺卻還留在。宋修濂將人請來,取了蕪縣縣誌過看。他花費了一整天將其看完,從中理清了本縣的過去,以及現在所麵臨的局勢。
蕪縣四麵環山,四個山頭均由匪寇占守。卻知這匪寇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興和三年後才流竄出來。興和帝自登基以來,罷黜與敵國的不對等條約,大興武舉,每年耗費在邊關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久而久之,國庫虧空,各種苛捐雜稅繁重,一些地方民不聊生。
南方富饒之地,賦稅相對其它地方要繁重得多,如此一來,民憤也就更多。民憤積壓多了,逆反之心橫起,一些人承受不住繁重的賦稅,集聚一處,落草為寇,與官府勢不兩立,水火不容。
宋修濂想起那日殿試之題,北方胡人猖獗,屢屢犯境,南方流寇漸蔓,蠢蠢欲動,內外夾擊,朝廷腹背受敵,睡不安穩。
內憂外患,攘外必先安內。這個安內並不是以武力製壓,而應發政施仁,減賦稅,興民生,強教育,一切以民為本,為民謀利,方能平定內患,獲取民心。
就拿蕪縣來說,這二十年間,前後換過五任知縣,最短一任任職兩年,最長一任任職六年。任職最短的那位不等卸任就給匪寇殺了,原因無他,隻因那貨貪得無厭,收刮民脂民膏,引起民憤,招來殺身之禍,丟了性命。任職最長的那位倒是個好官,多次上奏朝廷求輕徭薄賦,無果後,一氣之下投靠了北邊山頭的賊寇。投靠前曾有言,一縣之長竟不如一方“賊寇”回報百姓多,這身官服不穿也罷。
宋修濂坐於二堂內,看著眼前厚厚一簿縣誌,心想,無怪乎朝廷多次派兵來剿匪不成,原是這蕪縣內,民寇是一家
。那些個落草的匪寇,行的都是道義之事,專打劫貪官汙吏,以及為富不仁的奸商,好接濟那些窮苦之人,即,劫富濟貧。以此,獲取了民心。
《尚書》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便是如此。朝廷早在對民眾重稅覆壓之時,就漸漸失了民心,任爾等派再多官兵,又如何贏得了得了民心的賊寇。
宋修濂思緒萬千,飄出去老遠,旁邊師爺見此,喚了聲:“大人。”
宋修濂回過神,對其說:“煩請先生把戶房以及禮房曆年來的簿錄拿來予我一看。”縣衙設有六房,吏、戶、禮、兵、刑、工等房,其中戶房掌土地、戶口、賦稅、財政等;禮房掌科舉、學校等。宋修濂主要看的是賦稅財政,科舉學校這兩項。
師爺姓周名文斐,任蕪縣幕府十餘年,期間共事過四任知縣,知縣們年齡三十到五十不等,宋修濂這般年輕的他還是頭一遭見。早在兩月前就聽聞京城要派一名新知縣來,且是狀元出身。當時他還想,這狀元郎莫非腦子有問題,放著好端端的京官不做,跑到這種窮山惡水之地來。
如今見著了,竟是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人來兩天了,昨兒個一整天坐這裡看縣誌,今早又接著看,這會兒又要戶房和禮房的簿錄,做事這般認真,著實少見。
周師爺一邊想著,一邊給人拿了簿錄來,心裡竟無端生出希冀,希望這位狀元郎知縣能為蕪縣乾出些實事來。說來也是奇了,此想法在前幾位知縣身上從未有過,卻對眼前這位才來不過兩天的年輕人寄予了厚望。
宋修濂從他手裡接過簿錄,認真翻閱起來。果不其然,民反不是沒緣由的,這戶房簿錄上記載的賦稅一年比一年重,禮房簿錄上記載的學校卻一年少似一年,縣試考生也是越來越少。
敢情這少出來的學生都落草為寇了,宋修濂猛地合上簿子,心裡莫名火大。周師爺心裡一驚,呦,新知縣倒是有幾分脾氣。
宋修濂壓下心中火氣,想著,現下當務之
急是減賦稅,興辦學校,可又不能一下子減太多,不然衙役們吃什麼,拿什麼供奉朝廷。他揉捏著眉心,正沒個頭緒之時,忽聽周師爺說:“大人,您坐這裡一早上了,也該歇一歇了。”
宋修濂睜開眼,也是,他來蕪縣兩天了,這兩天來一直坐這裡看各種簿錄,倒把個書書給冷落了。他從座位上起來,出了二堂,來到內宅,徑直入了書書房間。
書書正坐於案桌前書寫前人詩句,見他進來,忙擱了筆起身迎他,卻被宋修濂輕按住肩,“你坐著罷,不必起來。”
宋修濂眼睛落處,是宣紙上剛落筆完的兩行詩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字體清秀雋永,靈動又有張力。
宋修濂一笑,在書書平滑如絲的臉蛋上輕輕摩挲,“我自是不會負你。”
書書兩臂伸開,環住了他腰身,臉埋於他腰間,說道:“我知道。”
而後抬起臉,看著他,“修濂,假若你我此生沒有遇著,你會不會去找彆人。”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問這麼一句,明知道那人不可能為她空守一輩子,卻還是不甘心問上一問。
不出所料,果然便聽他道:“會,如果此生沒有遇著你,我會去找彆人,與他人成親。可是書書,咱們這不是遇著了嗎,所以便沒有如果了。”
宋修濂蹲下身子,在她跟前,攥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道:“書書,你相信我,我宋修濂此生隻娶你一人為妻,絕不負你。”
書書笑道:“我自是相信你。”
“那你把頭低下來。”宋修濂說。
書書不知他何意,卻還是依言把臉湊近他跟前,然後就被他親了一下。
頓時紅了臉,剛想埋怨一句,就聽得外麵有聲音道:“大人,屬下有事稟見。”
宋修濂鬆開書書,起身抹了抹嘴上沾著書書的唇脂,說道:“進來說。”
一衙役進了來,將一份狀紙遞交到他手中。宋修濂看一眼,弑母案,頓時臉色大變,隨即說道:“將人押來,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