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1 / 2)

翌日一早, 一道聖旨降落宋家,皇帝將宋景沅賜婚給了翌親王李敘,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

這一消息很快便在朝中傳開,不管是上下早朝的路上, 還是自己所任職的部門, 宋修濂每天都能收到不少人的恭賀。

他微笑著一一謝過, 直到大半個月之後,他的耳邊才終於清淨下來。

這日放班回家,夕陽餘暉, 晚風微拂, 拐進自家所在的巷子裡時, 見他家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正是他三姐宋若桐家的。

他三姐許久沒來他家了,今日來想必是為賀宋景沅婚配翌親王之喜。

進了屋裡,發現吳元聰也在。自朝廷施行惠商政策以來,吳元聰的布緞生意如日衝天,不過幾年時間,人便腰纏萬貫,成了卞京城有頭有臉的富商。

吳氏布業有自己的布坊, 除自產自銷外,還分銷給其他商家,作坊分布全國好幾地,最大的兩座在瞿州城。

半個月前, 吳元聰去瞿州城驗視自家布坊新紡的一批布, 直到今日才返回來。

一回到家中,他便聽妻子說宋景沅被皇帝賜婚給翌親王,以及岑軻來京一事。他這邊拾掇一番, 帶著妻兒緊趕過來。

自從知曉吳元聰在外麵養有女人孩子,前幾年裡宋修濂與他少了往來,即便是坐聚一起,也是些無關痛癢的話,再沒了往日的親近自然。

後來的幾年間,吳元聰倒也本分,再沒做出害他三姐心傷之事,家裡關係也是十分融洽,隨著時間的推逝,他與吳元聰之間的芥蒂也漸漸有所緩和。

他是皇帝老師,仗著這一身份,他給吳元聰的生意行了不少方便。自古以來,官商相護,這經商之人背後倘若有個當官的罩護,生意路上便順坦許多。

吳元聰能有今日之地位成就,與宋修濂的幫扶密不可分。為表心意,他給宋修濂送去不少金銀錢財,奈何人不受,每次送去的錢財,都給人原封不動退了回來。

既然人不受錢財,他又想到了送人屋宅。正好皇城北麵有一處豪宅,他想要買下來送給他,宋修濂卻說禮重,收受不起,再一次將他拒了。

現下坐在人家裡,雙眼四下環顧,越看越覺得這房屋配不上他妻弟的身份,吳元聰再一次勸說:“修濂,北麵那處豪宅我還替你留著,景沅馬上就要成婚了,我將它贈予你們給孩子作賀禮,你們收拾收拾,過幾天就住進去如何?”

結果不出他所料,又給宋修濂搖頭謝拒了。宋修濂說:“房屋與人一樣,人住久了也會有感情。這裡雖不是繁華地段,但勝在安靜,我們住在這兒很習慣,不想往彆處去。”

吳元聰心知勸人不過,隻得轉言說:“那總該把你這處屋宅修繕下吧。”宋修濂現下住的房子,還是人中狀元之後興和帝所賜,至今已將近二十載,房屋已經有些老舊。

宋修濂這次倒是應的爽快:“已經在找匠人了,到時宅子裡裡外外翻新一遍,再換添幾件新具,住著又是新的一樣。”

他不想再在房屋的事上繞說,很快便轉開了話題,“姐夫此去瞿州可還順利?新紡的布在市麵上反響如何?”

一提到生意事上來,吳元聰眼裡滿是光彩,滿麵春風道:“反響很好,新出的布投放市場後,每家店鋪幾乎都是當天售罄。我想著過段時日將此批布引進卞京城,看看這裡的反響如何。”

宋修濂笑道:“姐夫在此道上向來精通,想來應該不會差。”

吳元聰也笑了笑:“但願如此罷。”之前布坊也出過一批布,當時在瞿州城的銷量特彆好,引到京城後反而反響平平。所以,他話不能說的太絕對,有些事沒有定數。

不過,他大可不必為此事憂心,吳氏布業遍布好幾地,布匹品類眾多,這批布在此地銷售不好,換個地方就是。此事於他而言,不過掉根頭發而已,算不得什麼。

吳元聰臉上依舊是春風滿滿,在坐的除了他與宋修濂外,李書書和宋若桐也在。近來好事連連,幾人臉上皆是欣喜之色。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吳元聰臉上的笑容突然凝住,看著在坐的幾人,說道:“如今咱們日子好過了,大姐卻依舊是孑然一身,一時想起來,倒叫人心裡不好受。”

本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被他這麼一說,臉上也都現出烏雲,先時的和悅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

宋若桐就道:“要不咱們再差人回去請一次,看能不能把人請來。”

幾人臉上依舊是黯淡無光,大家心裡都清楚,不管他們跑多少趟,宋若萍都不會應他們來京。

尤其是宋修濂,每次提到他大姐時,心裡滿是愧疚。這些年裡,為祭拜亡母,他也曾帶著家人回去過幾次。

因著李立瑩的緣故,宋若萍對他依舊很淡漠。前些年,他曾央侍衛總管成嶽前去蕪縣將李立瑩的屍骨收回來。

當年成嶽奉宋修濂之命,將李立瑩斬殺於一荒郊野地,並且就地掩埋。十多年過去,那裡早已退荒墾地,種了農田,住了人家,哪裡還能尋得著人的一屍半骨。

得此消息,宋修濂懊喪不已,當年若是將李立瑩好生埋葬,也不會落得個今日屍骨無存的結果。

他一邊懊悔,一邊給李立瑩立了衣冠塚,葬在了他母親墳塚的旁邊。回去祭拜母親的時候,正好連人一起給祭下。

最近他們一次回去,是在去年十一月,他母親的十周年忌辰。祭拜完母親後,一如既往地,他們勸說大姐隨他們來京,可恁憑他們怎麼勸說,宋若萍就是無動於衷。

宋修濂早已死心。他看看在坐的幾人,忽說:“咱們今年再回去一次,明年景沅成婚,以後怕是難回。”

吳元聰立馬點頭應“好”,又說:“芊葒和孩子便不去了。”

宋修濂“嗯”了一聲。芊葒是吳耀敏的妻子,二人前年成的親,去年秋天得了一女兒,孩子現下半歲多點。

吳耀敏是吳元聰的大兒子,現下掌管京中的生意,今日並未前來,隨他爹娘前來的是他的弟弟吳耀興。

吳耀興今年十五歲,現在京中的翰博書院讀書,今日休沐在家,聽說景沅妹妹婚配給了翌親王,便隨父母一道過來看看。

此刻他們就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宋景沅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那般高興,跟他們聊了一陣後,人便失了興致,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看著西下的夕陽,不知所想。

旁邊的岑軻也看出了宋景沅與以往大為不同,問宋景溪道:“景溪,你姐姐怎麼了?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宋景溪年小,哪裡知道她姐姐心裡想的什麼,隻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其實,宋景沅心裡所想並非什麼大事。自她被皇帝賜婚後,幾乎每天都有人上門向她爹道賀,與她結識之人也都有前來。

唯獨謝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半個多月來,不見其影。不隻謝忱,就連與父親關係很好的謝伯伯也不曾上門來。

宋景沅心中不禁起了悶,往常她們家但凡遇個喜事,謝伯伯必會帶著謝忱前來道賀,如今二人皆不見其影,可是有什麼事?

晚間,她將此疑惑說給了父親,宋修濂倒一臉平常,隻道:“謝忱生病了,已向學裡告了假。”

謝忱自不做李敘的伴讀後,入了國子監讀書,與宋修濂幾乎每日都能照上麵,是以宋修濂對他的情況清楚了然。

算了算,謝忱已經半個多月沒來上學了。恰好明日休息,宋修濂便想著到人家裡看望一番。

翌日一早,他帶了兩個女兒前去謝家。昨晚落了場雨,地上積有水窪,馬車駛過,沾了一車輪子泥濘。

到了謝府前停下,隱約聽著裡麵琴聲幽幽,宋修濂循著聲音,徑直來到了謝廣筠的住處。院子裡,謝廣筠負手而立,眼睛盯著正前方的一扇門。

琴聲正是從那扇門裡傳出來的。

琴聲幽憤,如泣如訴,聽得宋修濂一陣心悸,這彈琴之人究竟遭遇了什麼事,竟如此憤然與幽怨。

走到謝廣筠身邊,他問:“誰人在裡麵彈琴?”

謝廣筠神情黯淡,回說:“是謝忱。”

宋修濂訝然,這謝忱半個多月不來上學,原想著是身子不舒服,現在看來,莫不是害了心病?

那邊謝廣筠進了另外一個屋子,宋修濂便跟著走了過去。宋景沅和宋景溪則走向那扇緊閉著的門。

進了屋裡,宋修濂又問:“謝忱怎麼了?聽琴聲好像不大對勁。”

謝廣筠搖搖頭,隻聲歎氣。這些天來,謝忱把自己關在琴房日夜撫奏,他問其出了什麼事,人隻說心情不好,借琴抒意,要他不用擔心。

他又問因何心情不好,謝忱便不說了,隻說不用管他,讓他靜靜便好。

這會兒宋修濂問起,他確實不知該如何回說,隻好轉話道:“皇上已經好幾日不早朝了,近來龍體可安好?”

宋修濂搖頭說:“不大好。”

李卻剛登基那會兒,每隔三日一早朝,後來隨著身體的每況愈下,改為了五日一次。近來身子不痛快,半個月裡,攏共隻上了兩次朝,大臣們若是有事,都是奏章奉上。

自那日兄弟二人談話之後,李卻便讓李敘留在身邊,沒有他的準許,李敘不得出宮。李卻批閱的奏折,多半由李敘輔助完成,最後再過一遍宋修濂的眼。

宋修濂曾多次看著李敘批閱奏章,神情嚴肅,思多言少,倒也有幾分帝王的樣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人看著不大高興,眉頭緊皺,鬱鬱寡歡,時常心不在焉。

有一次,李敘將一地名批閱錯了,立時招來李卻一頓訓。宋修濂就在一旁看著,見人一副愁悶不樂的樣子,怎麼看都覺得這未來的帝王對帝位非己情願,倒像是為人所迫。

謝廣筠已有一段時日沒見著李敘了,對這些事自然也就無從知曉。他隻知道當今聖上實屬辛苦,他們好不容易遇了一個明主,對方卻因身體不好,不能長駐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