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2 / 2)

四年前,他的嶽丈晏啟深因年事偏高,身體衰弱而辭官回家頤養天年,空出來的首輔之位,幾乎所有大臣一致認為非皇帝的舅舅裴文眠莫屬,可結果卻大出人所料。

李卻並沒有提攜他的舅舅,而是晉升禮部尚書張廷正為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空置出來的禮部尚書職位由禮部右侍郎謝廣筠擔任。

皇帝崇尚禮孝之道,做禮部尚書這四年間,謝廣筠被委以重任,深得皇帝器重,他多年來的勤政為官抱負得以很好施展。

謝廣筠發自內心的感激這位帝王,希望人在位時間長一點,如今見宋修濂失落搖首,便知這不過是他的妄想罷了。

忍不住輕歎一聲。

宋修濂見狀,接著又說:“保養好的話,尚可活個一兩年。”

謝廣筠忍不住又吐氣一聲,一兩年也還是太少了。

之後二人都沒再說話,空氣一時有些凝滯,就在這時,宋景沅和宋景溪走了進來。

宋修濂看人臉上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就問:“景沅,怎麼了?何苦愁著個臉。”

宋景沅便道:“謝忱今天不知怎麼了,我與景溪進去與他打招呼,他不但沒個好臉,還說自己心情不好,不要我們煩他。”

她以為謝忱病了,便伸手去探他額間,誰知人側身躲開,說不要碰他,然後便棄琴離去了。

宋景沅心情頓時便不好了。她又沒惹他,好心好意關心他幾句,不領情便也算了,何苦甩臉子給她。她是來他家做客的,不是來看他臉色的。

簡直莫名其妙!宋景沅想起方才情況,心裡就一頓來氣。宋修濂看出她有情緒,便說:“謝忱心情不好,你們就不要去打擾他了,你二人先去外麵候著,我與你謝伯伯說幾句話便來。”

宋景沅便帶著她妹妹出來了。二人在院子裡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宋景沅看著天上灰壓壓的雲,意興闌珊。

對麵的宋景溪說:“姐姐,謝忱哥哥為什麼不高興呀,咱們再去看看他吧。”

宋景沅沒好氣道:“看他做甚,人家又不待見我們,你還往上趕,倒顯得自己低賤,反正我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宋景溪頓時就蔫了氣,說:“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宋景沅揶揄她道:“慫包,你要是有小時候那份纏人勁兒,他早就是你的了。”

說的宋景溪瞬間低下了頭,她喃喃道:“姐姐就知道欺負我。”

宋景溪自小便笨嘴拙舌,不如她姐姐那般聰伶,與宋景沅拌嘴,從來都是自己被壓著一頭。有時她也會想,要是爹娘把她生的聰明些就好了。

宋景沅見她有些訕訕,忙又緩了口,“好妹妹,姐姐與你玩笑呢,你不要不高興,笑一笑嘛。”在人的癢癢處撓了兩下,宋景溪立馬就咯咯笑了起來。

姐妹二人在外麵逗鬨了會兒,很快宋修濂便從屋裡出來。本來謝廣筠要留他們在家裡用午飯,宋修濂見兩個女孩兒無聊得緊,便領著人回家去了。

謝廣筠也沒有勉強,將人送走之後,轉身去了謝忱房裡。

房裡門窗緊閉,靠窗的案幾上躺著幾株枯敗了的虞美人花。謝忱背身躺在榻上,外衣未除,身上也不著一被一毯。

謝廣筠走至榻前,倚在人身邊坐下,伸手在人額上一探,竟是起了高燒。

不禁埋怨道:“你這孩子,燒的這麼厲害,也不知跟人說一聲,爹給你拿退燒藥去。”起身欲走,胳臂卻被謝忱拉住。

謝忱坐起身子,說:“爹,您先彆走,孩兒有話與您說。”

謝廣筠動作停住,見他臉上殷切,便挨著他重又坐下來。

父子倆四目相對,謝廣筠問:“有什麼話你便說吧,爹在這兒呢。”

謝忱這才說道:“父親,孩兒想出去走走,到卞京城以外的地方,訪名山大川,交書劍賢友,圓孩兒四方之誌。”

他是高官之子,即便不參加科舉,將來靠著父親的關係,也可以在朝中謀得個好仕途。但他無心於功名,對外麵的山川名士心弛神往。他的乾爹曾與他說,真正的名士不在官朝,而是隱於塵世,嬉笑怒罵,縱情清談,恣意人生。

他一直想與父親明說,可又怕傷及父母心,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1,他是家中獨子,若外出幾載不歸,怕父母思念傷心。

更怕則,父親不同意。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父親竟然同意了。

謝廣筠說:“好,是該出去走走,但你要時常回來,你母親疼你,你若長時間不在,她會難過傷心。”

謝忱輕嗯一聲:“孩兒曉得。”

看向謝廣筠的目光灼灼,謝忱將剩餘的話也一並說了出來。

“父親,孩兒無心官場,將來不會入仕。孩兒想著書立說,將自己將來所遊曆的山川河域,所結交的文人俠士,所感受到的風土人情,一並寫進書裡,得後世傳閱。”

他說的無比認真,倒叫謝廣筠聽得震撼。謝廣筠還是第一次聽兒子談說抱負,一個人的功成名遂並非隻在官場體現,從古至今,多少賢士隱於塵世,他們在不同的畛域各放異彩,所創造的佳話,一樣為後世所傳頌。

他又有何理由反對自己的兒子呢。謝廣筠說:“你既無心於官場,爹自然不會逼迫於你。不管你做什麼,爹都會支持你。”

謝忱被他的話感動地差點掉下眼淚,心裡麵蠢蠢欲動,直想一頭撲進父親懷裡,緊緊抱著他。但他極力忍住了,他已經長大,再不是八歲那年被父親打屁股,躺在父親懷裡撒嬌索愛的小孩。

嘴角慢慢揚起一個舒心的笑,謝忱說:“爹,謝謝您。”

謝廣筠回以他一笑,在他額上又摸了摸,說:“你先躺會兒,爹去給你拿退燒藥來。”

謝忱點點頭,謝廣筠便起身出去了。門關上的一瞬,謝忱突然就流下淚來。

父親,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父親。

天有烏雲遮日之時,也有晴空朗朗之日。時間如溪澗流水,靜靜淌著,很快就到了五月,梔子花香的季節。

福寧殿裡,李卻側身躺在美人榻上,身上搭了件薄毯,雙目微閉,宋修濂則坐在旁邊幫著批閱奏章。

原本這些奏章由李敘批閱,李卻與宋修濂有幾句私密話要說,便把人給支走了,剩下的奏章隻好由宋修濂幫著來批。

一連批了六七份折子,李卻突然開口說:“老師,朕打算過些日子禪位給李敘,老師覺著如何?”

宋修濂握筆的手一頓,擱下筆道:“皇上若是龍體尚安,皇位大可繼續坐著,不必急於讓於翌親王。”

李卻搖搖頭:“朕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怕是今年都難捱得過。”近來他瞌睡偏多,渾噩的時候比清醒時候多,身體的各個部位變得異常脆弱,稍微遇著個風吹雨陰,渾身木疼,臥床難起。

宋修濂當然也知他這副身體的情況,人身體的各個器官正在逐漸退化,隻要其中任何一個衰竭,人隨時都有歸西的可能。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在李卻身邊,幫人分擔些政事,減少其身心所受的磋磨。

“皇上,園裡的花開了,臣陪您到外麵走走吧。”

李卻睜開眼,慢慢起身,道:“也好,朕已經好些天沒出門了,今日天好,是該到園裡看看朕的那些花花草草了。”

這邊剛坐起身,高頃便急慌慌跑了進來,跪稟道:“皇上,舒太醫求見!”

李卻抬指道:“宣!”

高頃又急急跑了出去,很快舒太醫被領了進來。

舒太醫麵色難看,跪在李卻跟前,戰戰兢兢:“皇上,皇後娘娘”

抬眼看了看旁側的宋修濂,後麵的話不便言說。李卻視若無睹,催促道:“舒卿有事直說便是,老師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舒太醫身體顫抖,言辭惶惶:“皇上,皇後娘娘懷有身孕了”

李卻驚怖,一口鮮血吐出,噴灑在舒太醫的官服上,厥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1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出自《論語·裡仁》。

這本應該快要完結了,好難呐,這書寫到後麵有些疲怠了,越看越覺得自己寫得醜,快點完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