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後才發現雲秋還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紅著個眼睛往裡邊看,心思顯然也沒在動畫片上。
醫生這才有功夫來管他,他走過去抱了抱雲秋,揉了揉他的腦瓜:“先生又凶你了是不是?彆放在心上,我代替先生給你道個歉,他今天不舒服,喝醉了,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的。”
雲秋點了點頭,又問他:“那大哥哥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呢,明天我們再過來一次,小秋你……”醫生想了想,把到嘴邊的“照顧好先生”幾個字吞了下去,改口說,“就乖乖的,我們不跟先生計較,讓著他,好不好?”
雲秋又點了點頭。
醫生推門出去了。
深更半夜,雲秋窩在沙發上看電影,正是上次他睡過去沒看完的哪一部。等看完的時候,他的困意也上來了,雲秋揉著眼睛往旁邊看了看。
臥室黑洞洞的,主臥悄無聲息。
他知道蕭問水生病了,在那裡休息,但是他也沒有想過要去蕭尋秋的房間睡覺。AD患者的刻板行為讓雲秋隻願意把睡覺的地方劃在主臥的範圍內。
雲秋抱著熊,還在猶豫的時候,臥室裡突然想起了警報——叮鈴叮鈴的,機器人開始嗡嗡地亂撞,電子音大聲喊:“發燒了!病人發燒了!發燒了!病人發燒了!”
機器人開了房門,頭頂的天線偵查了一下,最後把目標鎖定了雲秋。它嗡嗡地朝雲秋駛過來,在他眼前亮出一個紅色警報:“房中病人已經高燒到了39.3度,已經給病人掛上了退燒點滴,現在需要你配合我為病人進行護理。”
機器人小小一坨,雲秋卻被它嚇得說話都不靈光了,幾乎舌頭打結:“要,要我怎麼做?”
機器人麻利地給他“叮”地亮出了指示牌:“病人感覺冷,請為他加一床被子幫助出汗,並為他進行物理降溫。我的程序進程目前被藥物流控製係統占用,請你儘快配合我的護理行動。”
雲秋高度緊張起來,先想了半天,沒想到家裡的被子都放在哪裡,於是急中生智,扒了蕭尋秋房間的一套被子,還扒走了醫生平常睡書房的被子。兩床被子都給蕭問水抱過去了。
蕭問水睡得很沉,氣息滾燙,但就是發不出汗來。雲秋一摸,被燙得嚇了一跳。他找了半天,機器人越是冷冰冰地指示他,雲秋越著急。他不會開機器人的儲物箱,拿不出酒精來,隻能一邊急著哭一邊去翻箱倒櫃地找蕭問水的藏酒來。
翻到一瓶白酒,看起來和酒精長得像,問過了機器人可以用,雲秋就急匆匆地跨上床,把蕭問水的衣服扒了,給他全身上下都擦上酒,給他降溫。拿不到冰袋,就跑去冰箱裡找到了幾盒冰酸奶,都堆在蕭問水額頭上。
蕭問水臉色蒼白得嚇人,被他這麼一通鼓搗,有一點醒過來的跡象,但隻是難受地悶哼了幾下。他像是聞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低聲問:“……雲秋?”
雲秋不想跟他說話,又怕他病死了,隻是一聲不吭地給他降溫。好在蕭問水並沒有追根尋底,像是又昏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後,蕭問水的汗發出來了,雲秋也給他擦得精疲力竭——對於他來說,蕭問水實在是太重了,要扒光他的衣服,又給他每一處都不放過地擦一遍酒。雲秋累得氣喘籲籲,等好不容易擦過幾遍之後,蕭問水終於發出了汗,機器人又給他指示:“體溫降下來了,酒可以不用擦了,現在需要給他換兩盒牛奶,並幫他把出的汗擦乾。”
雲秋認認真真地照著做了,幾乎不停歇地一直照看著蕭問水。等到半夜時,蕭問水也終於不再出汗。雲秋在機器人進一步指示下撤掉了一床被子,最後才得到最終指示:“去睡覺,小貪吃鬼。今天你消耗了大量體力,明天我會給你煎三個雞蛋。”
雲秋氣得抓起枕頭,把機器人趕出了房間。
他又累又困還傷心難過,看著睡得好好的蕭問水,心中憤懣一擁而上。雲秋咚咚地跑去洗手間,撿起了散落一地的畫紙,又是一邊哭一邊把它們整理好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他把畫拿回房間,想要用衛生紙擦乾淨上麵的水漬,可是紙的邊緣已經蜷曲了,無法改正。雲秋吸著鼻子,“你賠我的畫。”
他自顧自哭了一會兒——最近一段時間裡,他被蕭問水弄哭的頻率持續上升中,情緒也躁動。不過片刻後他就沒了力氣,自己拉了一床被子裹著躺下了,慢慢地就睡著了。這當中還並不安穩,他間或會爬起來看看蕭問水,疑心他這麼一動不動是不是死掉了,要像電視劇裡那樣試探他的鼻息,發現還有氣,這樣才放下心來,徹底入夢。
睡夢中,雲秋不知道身邊人動了動,睜開眼睛。
自閉的漂亮少年睡在他麵前,麵朝他,呼吸溫熱。雲秋懷裡還塞著那捧畫,蕭問水垂眼看過去,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將其中一張輕輕地抽了出來。
雲秋動了動,但是並未醒來。
那雙修長的手指偷走他的一張畫,又虛虛放在了他麵前,隔著幾不可見的縫隙,去描摹他稚氣天真的眉眼。
那眼角還掛著淚痕。
描到一半,雲秋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似的,在夢裡皺了皺眉,然後很難受地把頭往旁邊一扭,緊跟著就翻了個身。蕭問水指尖陡然一空,接著慢慢地收回來。
他掀開床被起身,輕手輕腳地,拿了換洗衣物往外走。他渾身都是酒味,去盥洗室用溫水衝洗了一下。
他基本不用臥房裡的浴室洗澡。那是雲秋的地盤,對於任何外來人都很敏感。
醉後和發燒的後遺症仍然明顯,洗完後,蕭問水有點頭重腳輕,但他動作很快,三兩下就穿好了衣服,推門出去了。
他去客廳打了個電話:“派車來接我,資料我拿了,今天喝醉耽擱了一點時間。”
“老板,你聲音啞得很厲害,今天要不還是取消吧,都這麼晚了,您休息一下。”
蕭問水說:“讓司機五分鐘內到。”
另一邊也不敢說話了。
蕭問水掐著時間,接了杯熱水和著藥吞下,然後又給自己衝了杯黑咖啡。仍開速溶咖啡袋時,他順手也把握在手心、被冷汗浸潤的畫紙也丟進了垃圾桶。
司機發了消息給他:【先生,我已經到小區門口了。外邊好像下雨,您記得穿上外套,彆著涼。】
蕭問水往窗戶外邊看了一眼,覺得身上仍然發熱,索性懶得管。
他走出吧台,快到門板時又改變了注意,回頭在垃圾桶邊蹲下,把那張畫紙撿了起來。揉得皺巴巴的,展開後還是一樣的敷衍和醜。
他把它抻平,折好,塞進隨身的ID卡裡,就這樣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