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提防著自己給他下藥,這時候如果湊上去,反倒圖惹他懷疑。
琴酒也沒有叫她,坐在了她對麵,打開藥箱自己處理了起來。
古川久彌沙乾脆坐到了床邊,隨便拿了本書,連他的傷口都沒有去看一眼,一幅完完全全厭惡著想遠離他的樣子。
琴酒處理完自己的傷口,合上藥箱,想要去床上抱她,被她瞪了一眼:“洗澡去。”
他的上半身隻穿了一件襯衫遮著,她餘光一瞥,大致便能觀察到他的傷口。
並不是致命傷,甚至都比不上他們在實驗基地時他被咬傷的那一口——所以他進門時的那股濃重血腥味,又是他用來試探她的手段。
琴酒隻是淡淡答了一句:“傷口不能沾水。”
古川久彌沙冷笑一聲,一本書朝他砸了過去,“我做夢都等著你傷口發炎感染致死的那一天。”
她牙尖嘴利的話並沒有任何殺傷力,琴酒側側頭閃過了她扔過來的書,順手一接,將它合起來放回書架,走進浴室去洗澡了。
古川久彌沙躺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
他開始頻繁地試探她了,很好。
比起前半個月他連半分試探都沒有,一心嚴防死守著她逃跑的樣子,這樣的試探,才
說明了他心中的動搖。
他開始相信,她或許不是真的一心逃跑了——又或者,至少相信她被“絆”住了。
她垂眸看了看平坦的腹部,這個“孩子”果然功不可沒。
現在隻差最後一步——她得讓琴酒願意和她同桌用餐。
從最開始到現在,她的飯食都是他親自找人送來的,但哪怕是這樣,琴酒都沒有和她一起吃過飯。
即使是偶爾他提早回來,她還在吃飯,也沒見過他動一動筷子。
甚至這幾天她有時候會發短信和他說想吃什麼——哪怕是他親手準備了給她帶回來的東西,他也從不動筷。
他仍然在防著她下毒。
這才是最困難的一點。
正在她走神的時候,琴酒已經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看著她發呆的樣子,掃過了她搭在肚子上的手,沒有多說什麼。
琴酒知道,她最近因為這個孩子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他並不急著逼她,用這樣的事分散一些她對逃跑的注意力,本也是他的打算。
他湊上前去吻住了她。
古川久彌沙回神,再度推開了他,語帶嫌惡地開口:“你不是受傷了嗎?”
琴酒似乎心情不錯,他微微挑眉:“你不是盼著我死嗎?”
她冷笑一聲,譏諷了一句,“死在床上?太便宜你了。”
但他已經壓了上來,按住了她推拒的手,低沉卻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都是死在你的手上,有什麼區彆?”
她微微晃神,“……這可是你說的。”
琴酒沒有回答,隻是含糊地笑了一聲。
古川久彌沙伸手撩開他的長發,認真看了一眼他的傷口。
琴酒開口問道:“在看什麼?”
他的動作並未放緩,她回答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你的傷口,可惜沒有……傷到要害。”
琴酒似乎頓了一下,然後有些漫不經心地開口,“赤井秀一的槍法退步得厲害。”
熟悉的名字驟然滑入耳中,古川久彌沙猝不及防之下,微微一顫。
琴酒自然察覺到了她的反應,驟然冷笑出聲,而後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沉了下來。
“……不要!”
但她先前的反應已經足夠激怒這個瘋子——縱使這兩周已經收斂了許多,但瘋子,到底還是瘋子。
她的神智在滔天巨浪中被衝散,她試圖伸手握住什麼,卻隻攥到一把冰冷的金發。
金發的主人正攝著她的雙唇,以一種扼殺了她呼吸通道的力量,狠狠噬吻著她。
意識模糊的最後,她突然想到,如果這是他又一次送上門來的試探,那她或許可以反向利用這次機會。
被動地蟄伏了整整一個月,她也該主動出擊了。
第二天她久違地昏睡到了中午才醒,而琴酒竟然也奇跡般地沒有出門,坐在了桌邊等她醒來,壓著她吃完了午飯。
她從醒來開始便整個人懨懨地,沒有半點生氣,甚至一度對著桌上的餐食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琴酒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更知道她今天一反常態再度消沉的原因。
因為他昨晚提到的那個名字。
——僅僅一個名字,就能讓她消沉至此。
琴酒是想發火的,但這件事情不同以往,他怕自己盛怒之下的泄憤會控製不住傷害到她,便勉力壓下了火氣,看著她吃完午飯,準備處理自己的事。
古川久彌沙在桌前坐了會兒,起身去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然後向陽台走去。
琴酒看了一眼,並沒有阻攔——他知道她近來一向喜歡在陽台的躺椅上看書。
有時她也喜歡搬個小桌子
出去,將插花的工具挪到陽台上,房間裡尚擺著她這些日子來偶爾的傑作。
但她走到了陽台上,反手“啪嗒”一下將落地窗反鎖起來。
琴酒幾乎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三兩步跨到落地窗邊,扭了兩下門把,發現輕易從裡麵無法開鎖。
外麵的古川久彌沙已經將躺椅搬到了陽台外的欄杆邊,然後爬上了躺椅。
琴酒沒有再猶豫,拔出了手|槍,對準落地窗的玻璃“砰砰”兩槍。
玻璃應聲而碎,而在“嘩啦啦”的零落聲中,古川久彌沙已經借著躺椅的高度,跨上了欄杆。
甚至她的一條腿已經懸往了欄杆外的空中。
千鈞一發之際,琴酒一把扯過了她,將她從陽台上抱了下來,帶回屋中,放回了床上。
盛怒之下的琴酒有著驚人的壓迫力,他按著她的肩膀,目中噴火:“你在乾什麼?”
她要自殺?不,兩層樓的高度摔不死任何人。
她要逃跑?不,她深知房子周圍的警戒,也深知自己的實力,不是現在被下了藥的她能逃過的。
答案隻有一個。
從兩層樓的高度墜落,殺不死一個成年人,卻能殺死肚子裡的孩子。
——她要打胎。
是什麼讓她在糾結了將近半個月後,幾乎快要放棄這個想法,認命地好好養胎時,再度出現了這個念頭?甚至不惜用跳樓這樣的方法去實現它。
毋庸置疑,是他昨晚提到的名字。
他的聲音中已經有了殺意,手指在她的肩膀上痙攣地收緊,強烈抑製住自己伸向她脖頸的欲|望。
“就因為聽到了赤井秀一的名字,你就不惜跳樓殺死我們的孩子?”他鉗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現在你覺得,誰才是真正的瘋子?”
入目所及的,是她蓄滿淚水的雙瞳。
古川久彌沙狠狠揮開了他的手,像是積壓已久情緒瞬間爆發,她的嘶吼中充滿了絕望。
“是!我才是瘋子!!我就是瘋了才居然認認真真地考慮過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著他,悲傷與憤怒在瞳中糾纏,一如她開口宣泄出的真心話。
“我就是瘋了才會想把這個孩子……”提到孩子,她悲從中來,下意識地哽咽了一聲。
“這個孩子……這個……有著這樣的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她抹了一把滿臉的淚水,突然抬頭質問他,“琴酒,你有沒有想過,生下這個孩子意味著什麼?”
琴酒看著她通紅的雙眼,沒有回答,落在她肩膀上的鉗製卻已經漸漸鬆開。
她自顧自地繼續道,“那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們兩個是什麼身份?是公安臥底,是極|道組|織,我可以不在乎你的身份,可是孩子呢?!”
琴酒下意識想伸手去給她拭淚,卻被她一把揮開,“我可以辭職,我可以假死,我可以隱姓埋名和你在一起,但是孩子呢?!琴酒,你自己天天刀頭舔血地做這些殺人的勾當,你讓孩子怎麼辦?!你保護得了他一時,你護得了他一世嗎!”
說著她居然笑了起來,笑聲悲涼,“我不會允許我的孩子有這樣的父親,我也不會允許我的孩子過這樣的生活……是,我瘋了,我居然這些日子過昏頭了,覺得可以就這樣自欺欺人地安安穩穩過一輩子!……謝謝你提到赤井秀一,謝謝你把我拉回現實!”
她閉了閉眼,任淚水再度泛濫,“現在這樣可笑的夢該醒了,就算是為了我好,為了這個孩子好,你也不該把他帶到這世上來。”
她睜開眼,突然伸手拉住了琴酒的衣袖,“……我從沒有求過你什麼,我隻求你這一次,放過他吧,求你。”
即
便是被他折磨得精神恍惚的那段時間中,她從都未開口對他說過一個“求”字。
但為了這個孩子,她開了口——卻是開口求他殺了它,殺了他們的孩子。
她沒有不在意他,沒有不在意他們的孩子,恰恰相反,是過於在意了。
所有的在意與糾結積壓在心底,最終昨天被他隨口說出的名字引爆。
她愛這個孩子,所以更不會讓它來這世間受苦。
琴酒看著她近乎崩潰的哭泣,一個或許從未有過的念頭,突然脫口而出。
“如果,我離開組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