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燃,鋼盔,你忘了拿鋼盔了。”
房間裡,仍在捯飭那些武器裝備的陸堯見衛燃已經準備往外走,趕忙提醒道。
“鋼盔就不帶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衛燃根本沒有停下腳步,隻是將那個迷彩的麵罩套在了頭上。
這麵罩說白了就是個寬鬆版的迷彩“巴拉克拉法帽”,或者更直白的說,就是在一個小號迷彩布袋子上掏出了一橫條露出眼睛的洞罷了。
萬幸,不但這個長條觀察孔經過了還算細致的包邊處理,而且這“袋子口”還能蓋住大五葉迷彩的衣領並且用裡麵的抽繩綁緊。
至於為什麼不帶鋼盔,這敵後活動又不是蹲戰壕,先不說鋼盔那輪廓在自然環境裡有多麼不協調以及那麼大的重量戴著有多難受,這些都是次要的。
主要的原因在於,這敵後活動,遇到敵人的時候,雙方的距離恐怕也就在百十米甚至四五十米,這種情況下的交火那真就是誰先下手誰能活,而且肯定都會下意識的往麵積更大的身體驅乾招呼,不會有人有時間有心情專門“爆頭”殺的。
所以就算那鋼盔能防住往頭上招呼的子彈,難不成還能擋住往身上招呼的子彈?
眼瞅著衛燃已經拿著他的武器裝備離開了房間,陸堯想了想,最終還是戴上了他自己的鋼盔,背上背囊之後,又從床頭的挎包裡掏出來一樣東西,這才和一直在等著他的小西鳳一起,快步追上了衛燃。
營房外,一顆香樟樹的陰影裡,羅排長和刀班長查班長等人已經提前到了,其餘的戰士們,也陸陸續續的趕了過來。
不出意外,這些人全都沒戴鋼盔,見狀,陸堯立刻轉身,將他的鋼盔又送回了房間裡。
此時就在那顆香樟樹的邊上,還停著一輛吉普車車。車旁還有個舉著海鷗相機的軍人,給抱著機槍的王備戰拍單人照呢。
“等下你們也去單獨拍一張留個紀念”
羅排長見衛燃三人過來,立刻一邊散煙一邊熱情的招呼道,“回頭寄回家裡,還能讓媒婆幫你們介紹個對象。”
“我還是彆浪費照片了”小西鳳苦著臉說道,“還不如留給額娘額答當個念想。”
“小西鳳這是被吹燈吹怕了”陸堯嬉皮笑臉的調侃道。
“我才不怕呢”小西鳳梗著脖子辯駁道,隻不過任誰都能聽出來他的底氣不足。
“衛燃,過來。”
就在這話題眼瞅著越來越輕鬆的時候,刀班長卻朝衛燃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著往遠處走了幾步,最終停在了相隔不遠的另一棵香樟樹的陰影裡。
“刀班長什麼指示?”衛燃幫對方續上一顆紅塔山之後問道。
“這次任務不同以往”
刀班長說話間已經取下背包丟在了樹下,靠著樹乾坐下來低聲說道,“咱們除了要穿過一片雷區之外,還要穿過黃猴子的陣地,這中間但凡出一點紕漏,我們可能根本就回不來了。”
“我明白”衛燃點點頭。
“你明白個球”
刀班長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陸堯,“那個陸堯金貴著呢,他的命比咱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值錢。”
“這話怎麼說?”衛燃不由的皺起了眉頭,難不成那個陸堯還真是過來鍍
“人家是大學生,高材生。”
刀班長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嫉妒,反倒隻有羨慕和佩服,“他和咱們,尤其和我這種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不同,那些高科技的武器裝備隻有他們玩的轉,以後打仗靠的也是腦子,咱們國家的邊防,未來也隻有靠他們才守得住。”
“可”
“可這場仗能打一年,打三年,打十年,還能打二十年?那些白眼狼要是有這個底子,至於和美國人打成那個熊樣?”
刀班長沒給衛燃發表想法的機會,噴雲吐霧的繼續說道,“以後這仗打完了,國家的建設一樣要靠陸堯他們這些有文化有知識的人。靠咱們不行,咱們.我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見衛燃欲言又止的模樣,刀班長笑了笑,“衛燃,無論如何,咱們得保證至少陸堯能活著回去。
他活著回去,就算沒有完成任務,就算咱們光榮了,也光榮的有價值。可如果他出了事,咱們就算是死也死的虧本,那是大學生啊.咱們國家培養出來一個大學生多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出了什麼差錯。”
“我”衛燃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
“這一趟不好走”
刀班長繼續低聲囑咐道,“彆小看那些白眼狼,他們終究和美國人打了那麼多年,素質不比咱們低。”
“我會提高警惕的”衛燃認真的應了下來,“班長,說說具體安排吧。”
“咱們兩個主要負責帶路”
刀班長彈飛了煙頭說道,“這次要去的那地方,79年的時候我去過,當時一個連隊的人,隻有隻有我和羅兵羅排長活了下來,是我把他背回去的。那時候啊,他還是個和陸堯差不多的新兵蛋子呢。”
稍作停頓,刀班長繼續說道,“這次你主要和我打配合走在最前麵引路,遇見敵人能繞開的儘量繞開,儘量不要發生交火。”
“好”衛燃再次應了下來。
“去拍照吧”
刀班長揮了揮手,解下手腕上一直纏著的綠色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也露出了那塊東風牌的腕表,以及纏在表鏈上的迷彩布條。
聞言,衛燃點點頭,站起身敬了個禮,重新背好了背囊拿上武器,走向了不遠處的另一棵香樟樹。
“衛燃同誌”
就在他排隊等著拍單人照的功夫,羅排長卻也朝他招了招手。
“羅排長”
衛燃立刻跑過去,隻不過,還不等他抬手敬禮,便被羅排長壓下了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往遠處走了幾步。
“知道這次為什麼讓你們跟著嗎?”羅排長再次遞給衛燃一顆煙問道。
“保護陸”
“我的兵不比老刀帶出來的兵差”羅排長自信的說道,“尤其我這偵查一班,都是最好的兵,你們排尖刀班能做的,我的兵也能做。”
“那是.”
“再有幾個月,老刀就該退了。”
羅排長將聲音壓低了一些,“他文化不夠,留隊的申請沒有通過,這是連指導員偷偷和我說的。”
見衛燃似乎領會了他的暗示,羅排長也愈發直白的說道,“這次任務,隻要咱們所有人都能活著回來,少說也是個集體三等功。如果任務完成的好,說不定能給老刀爭取一下個人二等功。
憑著這個,就算他還是留不下來,哪怕回到地方也能領一筆錢,安排個鐵飯碗踏實過日子。
衛燃同誌,該交的底兒我可都和你交了,伱可得看好了你的刀班長,彆讓他抱著他那套想法。”
“是!”
衛燃認真的敬了個禮,刀班長的囑咐也好,羅排長的“私心”也好。這些願景或者說考慮,最終落實下來無非一條,完成任務,活著回來,所有人都活著回來。
“衛燃!衛燃同誌,該你了!”
恰在此時,剛剛拍完了單人照的工兵趙躍進也大聲朝著衛燃招呼了一聲。
“去吧!”
羅排長拍了拍衛燃的肩膀,他的目光,卻看向了遠處的另一棵香樟樹。
拎著武器快步走到那輛吉普車的邊上,心不在焉的衛燃任由那位攝影師指揮著他臨時摘下了頭套,拍下了一張以遠處群山為背景的單人照。
幾乎就在他拍完了照片的時候,另有兩個看著能有四十歲上下的軍人也走了過來。
“集合!”
羅排長一聲令下,眾人立刻以查班長為中心考慮排成了兩排。
“報告團長,政委同誌,人員集合完畢,請指示!”羅排長一本正經的敬禮之後大聲彙報道。
“稍息”
那位似乎是團長的中年軍人倒是一臉的和藹,而且還著重看了眼排頭的刀班長,隨後才笑眯眯的說道,“同誌們,有沒有信心完成任務?”
“有!”
所有人啪的一聲立正,異口同聲的大喊著給出了中氣十足的回應。
“好!我等著你們回來!”
這位不知姓名的團長說完,和他身後的那位政委認真嚴肅的朝著大家敬了個禮。
動作一致的回禮之後,眾人又在那位攝影師的指揮下,以那位團長和政委為中心拍了一張合影。
沒有過多的交流,更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詞,合影過後,眾人便在羅排長的帶領下鑽進了一輛帶有篷布的哢嚓,在夕陽的餘暉下離開了這片位於後方的營房,徑直開往了前線的方向。
“陸堯,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幾乎就在卡車離開營區的同時,車裡的羅排長便開口問道。
“嘿嘿!排長放心,帶了!”
陸堯說著,已經取下他的背囊打開,從裡麵拿出了一台相機,一台裝在皮套裡的珠江牌s201型相機!
“帶相機做什麼?”剛剛點燃了香煙的刀班長不解的問道。
“當然是拍照了”
陸堯笑嘻嘻的解釋道,“而且還能記錄火炮毀傷效果,這些東西帶回去可直觀多了。”
聞言,刀班長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些什麼,隻是默默的抽了一大口煙,扭頭看向了車尾蓬布簾子外不斷倒退的景色。
見狀,羅排長朝陸堯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舉起相機,對準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刀班長按下了快門。
比他更快一步,坐在車廂最裡側的衛燃也趁著沒人注意自己,借著背囊的掩護取出了那台尼康相機,一番快速的調整之後,用那顆漂亮且強悍的大眼鏡頭套住了車廂裡這些年輕的戰士,套住了舉起相機的陸堯和看著窗外的刀班長,以及一臉笑意的羅排長。
幾乎和陸堯同時按下了快門,他身旁的老鄉趙躍進也注意到了他手裡的相機。
“乖乖!你怎麼也.”
趙躍進羨慕的讚歎剛剛冒出來一半,便見到衛燃動作極快的將相機塞進了背囊,並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見狀,趙躍進明智的閉上了嘴巴,而剛剛同樣注意到了衛燃手裡相機的小西鳳以及捕俘手李大寨,則默契的扭頭看向了陸堯。
幾乎就在他借著背囊的遮掩把相機收回金屬本子的時候,陸堯也調轉了鏡頭,對準了車裡的眾人,“看我,同誌們都看我!哎!對——!看我啊!大寨,彆扣鼻子了,這拍照片呢,你還說不說媳婦兒了?”
在陸堯的調侃中,捕俘手李大寨憨厚的咧咧嘴,將殘存著鼻屎的手指頭在地板上抹了抹,其餘人也跟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任由陸堯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
“陸堯,省著點膠卷。”查班長囑咐道,“這一路上有的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