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溫言怔怔地看著她。

少女無比平靜地對他說出了“共犯”二字,讓他內心無法填補的悲痛與罪惡得到了些許的喘息。

讓他可恥地意識到了,他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少女溫柔的眉眼與他記憶中的某一個時刻漸漸重疊,仿佛在很久之前,她也曾握住他的手,輕柔地對他說道:

“我們都做了錯事,所以我們現在一樣了。”

她像一道柔和的光,照進他晦暗的沼澤。

溫言的心底逐漸泛起漣漪。這些清澈的漣漪起初隻是緩緩浮泛,而後層層蕩開,愈漸洶湧,直至變成滔天巨浪。

腦海中有什麼在翻騰,一幕幕,一瞬瞬,如同狂風肆虐,將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全部喚醒。

短暫的混沌後,溫言那浩瀚的靈海突然豁然開朗,一切過往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眼前,他看著無比平靜的白凜,目光漸漸由失神變為了然。

“……你也來了。”他眼睫半垂,那雙沉鬱的淺眸直直凝視著白凜,輕輕歎息,平淡的語氣中夾雜悲寂。

白凜知道,溫言已經徹底清醒了。

看來隻有千景真人的死才能影響到他,如果沒有這一慘劇的發生,他可能永遠都會停留在那個稚嫩的時期。

也許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白凜定了定神,看著溫言,笑了一下:“我不來,你豈不是要永遠留在這裡了。”

千景真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溫言神色平靜,清澈的眼中沒有一絲光彩:“我沒有資格離開。”

白凜:“即使千景真人從未怪過你?”

溫言平靜闔眼:“即使他從未怪過我。”

“好。”

白凜收劍,點了點頭,“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溫言一怔,立即抬眸看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們是共犯啊。”白凜理所當然地說,“我和你做了同樣的事,所以我要和你一起贖罪。”

如果他覺得留在這裡就是他背負罪惡的方式,那她就與他一同背負。

時間對她而言從來都沒有意義,所以她也不在乎會在這裡待上多久。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丟下溫言。

少女的神色沒有一絲猶豫,仿佛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清透,仿佛蘊藏著萬千星輝,璀璨得讓人無法移不開視線。

溫言怔怔地看著她,胸腔裡的噪音越發激烈。

他應該阻止她的,因為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與她無關。

但他卻無法抑製地感到了一種近乎可恥的欣喜。

仿佛在這一刻,汪洋之中的孤島終於迎來了他的登陸者。

她將與他一同背負罪惡。

溫言一瞬不眨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纖如蝶翼的長睫輕輕顫了顫,聲音低若夢囈:“我……”

“抱歉打斷了你們的寒暄,在此之前,可以讓我說一句話嗎?”

一道低沉懶散的聲音突然打斷溫言,三人警惕,一同抬眸,看到立在雲端之上的魔主不知何時竟來到了他們的上空。

“慕歸枝……!”

範衡雙目通紅,倏地揮劍,鋒銳劍光狂嘯著襲向上空的黑袍男人。

慕歸枝打了個響指,勢不可擋的劍光瞬間消散。

他看都不看暴怒的範衡一眼,雙手負後,微微俯身,審視的目光落到白凜臉上。

“你究竟是何人?”

白凜不動聲色地回視他:“與你有關嗎?”

慕歸枝仔細地打量她,輕輕一笑:“當然。”

白凜微一思索,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慕歸枝一定是看到了凜冬劍身上的那隻蝴蝶印記,才會對她有所懷疑。

但她並不打算告訴他那隻蝴蝶的真正來曆。

於是白凜決定說點故弄玄虛的話,先把他給糊弄過去。

“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應該能猜出我與你的淵源。”

慕歸枝聞言,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倏地一笑。

“有趣。”

白凜見他沒有彆的反應,正要暗暗鬆一口氣,他便又開口了。

“不過我不太喜歡蒙在鼓裡的感覺。”慕歸枝拖長了語調,慢吞吞地說,“所以——”

“還是把你帶回魔域慢慢研究吧。”

白凜:“?!”

話音剛落,魔氣再次傾覆而下。慕歸枝揮一揮袖,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蒼穹之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叫聲,大批魔兵從黑洞中傾巢而下。

“這些雜種……”範衡握緊劍柄,咬牙切齒,重重劍影飛襲而去。

他畢竟也是千景真人的親傳弟子,雖然在劍道的領悟上不如溫言,但也足以對付大部分的魔修。

隻聽那些魔兵們發出淒厲的慘叫,慕歸枝搖了搖頭,語氣冷淡。

“罷了,還是我親自來吧。”

話音落下,短短一瞬間,他便出現在白凜的身前。

糟了!

白凜見狀,立即後退,慕歸枝則輕輕抬手,不緊不慢地伸向了她——

手腕突然被握住。

白凜隨即低下頭,看到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正緊緊地握住自己。

是溫言。

慕歸枝的動作停了下來。

“凜凜。”溫言看著微微蹙眉的慕歸枝,說出口的話語無比平靜,“你想和他走嗎?”

慕歸枝輕笑:“這種問題,沒什麼意義吧?”

白凜:“不想。”

慕歸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白凜抿了抿唇,一臉從容。

溫言則是低低笑了一聲。

“好。”他輕聲應道,而後轉頭,視線靜靜落到白凜臉上,“那我們就離開。”

離開?

白凜驚訝地看著他。

難道,他又突然改變主意,願意出去了……?

她心下一喜,不等開口應聲,一道濃鬱的漆黑魔氣突然向她襲來。

“你們自說自話,我可沒同意啊。”

慕歸枝冰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猛地抬眼,發現原本還與她相隔一米的慕歸枝突然近在咫尺!

那雙冰冷幽深的眼睛直直地對著她,她心跳一滯,下意識握緊劍柄,剛要抬手一揮——

眼前突然亮起極晝般的白光。

慕歸枝、範衡、魔兵……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如同破裂的鏡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幻境在崩壞!

她立即扭頭,果不其然,溫言的麵容也在碎裂的鏡麵中愈來愈淺。

“回去吧。”

她聽到溫潤低柔的聲音,從鏡麵中折射起伏,淺淡遙遠。

“回到存在你的世界。”

光芒將她儘數吞沒。

*

意識終於回到了自己的靈海裡。

白凜疲倦地動了動睫毛,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道柔和清透的目光。

“……溫言?”她眨了眨眼睛,意識還有些似醒非醒的恍惚。

“……嗯。”溫言輕輕頷首,眼底泛起漣漪,“是我。”

聞言,白凜倏地睜大眼睛,撐手便要起來,“看來我們真的出來了?太好了,我……哎呦!”

她剛一用力,身體便傾斜著向一旁歪去,聞言見狀,連忙伸出手,一把將她撈在懷中。

白凜尷尬地揉了揉腿,小聲道:“坐太久,腿麻了……”

“沒事。”溫言看著她,眼帶笑意。

總覺得,溫言的眼神特彆溫柔……

白凜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掩飾性地摸了摸鼻子,正要爬起來,石室裡突然響起一道極其不悅的少年聲音。

“你在對她做什麼?”

這個聲音是……

棲川?!

白凜立即抬頭,果然看到一個麵容昳麗的少年正冷冷地站在門洞外。

“棲川!你們也來了!”她驚喜地叫出聲。

消失不見的門洞不知在何時被打開了,白凜微微探了探腦袋,很快便在棲川的身後看到了熟悉的青色衣角與繡著蓮花的純白衣袍。

還好,大家都在。

她終於鬆了口氣。

棲川二話不說,直接大步走到溫言這邊,一把將白凜托起來,然後以一種近乎獨占的姿態將她藏到了自己身後。

他冷冷俯視著盤坐在地上的溫言,一開口便極近嘲諷。

“你居然沒死啊,真是可惜。”

“……棲川!”白凜連忙拽了拽棲川的衣角。

溫言抬眸,與棲川對視幾秒,淡淡開口:“凜凜不希望我死。”

見他終於消滅了自己的自毀傾向,白凜連連點頭以示鼓勵。

“哼,不過是些客套話罷了。”棲川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嗤,言辭依舊譏諷尖銳,“你倒也不用如此當真。”

白凜:“……”

說的這叫什麼話!

她連忙咳嗽兩聲,暗示棲川少說兩句,就在此時,一直站在門洞外的水生漣突然開口了。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專注地盯著白凜,純潔寧靜的臉龐竟透出隱隱的委屈,“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對了,差點把他給忘了。

一想到對方特殊的身份,白凜的目光頓時湧上擔心之色:“你還好吧?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水生漣輕輕眨了下眼睛,正要如實回答,餘光突然掃過白凜身側的那兩人。

鮫人從不撒謊,無論何時都會堅守誠實。

但是現在……

他微微猶豫,思索半秒後輕輕啟唇。

“我覺得……”美麗的鮫人秀眉微蹙,眸光微動,“我好像有點缺水。”

“什麼?!”

白凜一聽頓時慌了,“那你現在能撐住嗎?要不要回無妄城?”

“不用……”水生漣垂下霜睫,遮住湛藍的眼眸,“隻是需要你幫一點忙。”

白凜表情認真:“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