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薑雲衢高中進士到現在,短短兩年時間,好好的一個家就被薑妙給克得分崩離析,致使他走投無路。
站在周家破敗的小院外,薑明山心裡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兒。
他本來該嘲笑一下周長貴的,畢竟一朝天堂,二十幾年的地獄,周長貴這樣的下場,是他樂意看到的,他應該覺得爽,覺得痛快。
可是仔細想想,周長貴至少還有個安身之所,他卻要家沒家,要妻沒妻,要兒沒兒,拿什麼底氣去嘲笑對方?
正巧這時屋裡有人出來,正是一身粗布衣裳麵容蒼老的周長貴。
他一眼認出薑明山,驚訝過後趕緊把人請進去坐。
畢竟薑明山是薑秀蘭的親弟弟,當年那件事哪怕已經隔了二十多年,周長貴還是有些不敢麵對,便低著頭,客套地問薑明山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他不常出門,也沒人會給他傳消息,他便完全不知京城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兒。
薑明山一聽周長貴不知情,哪裡願意把自己的落魄道出來,便含含糊糊地應了句,說還行。
周長貴見他幾次欲言又止,就問:“薑老弟特地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薑明山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大姐薑秀蘭?”
提起薑秀蘭,周長貴老臉微微一僵。
他當然記得,那個懷著身子被他一紙休書踢出門的可憐女人。
因著他跟薑明山曾經是同窗,是好兄弟,他當年還自責了好一陣,但日子久了,也就理所當然了。
現在薑明山突然找上門來,難不成是想報當年之仇?
想著,周長貴單薄多病的身軀便是一抖。
薑明山看出他緊張,笑了笑,“我若是想找你尋仇,早些年就來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周長貴暗暗鬆口氣,又警惕地看著他,“那你來找我乾嘛?”
薑明山似笑非笑道:“我聽說你沒兒子才來的。”
周長貴眉頭皺了一下。
沒兒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
薑明山這老東西,竟然跑來戳他傷口!
“我大姐離開周家後,生了個兒子。”薑明山說:“現在那孩子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馬上就要大婚了。”
“啊!”周長貴一陣激動,那是他的兒子!“他們母子這麼些年,過得還好嗎?”
“人家找了靠山,頓頓吃的是山珍海味,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那小日子過的,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哦,原來她改嫁了啊?”周長貴麵上一陣失落,低下頭去。
薑明山說:“她那個也不算嫁吧,就隻是找了個太監當靠山,兒子跟的她姓,名叫薑旭。”
聞言,周長貴枯敗下去的希望又重新被點燃,瞪大眼睛,“居然姓薑?”
這都二十多年了,她竟然還沒忘了他嗎?所以才不肯讓他們的兒子跟了彆的男人姓。
心裡頓時止不住地感動。
薑明山見他動容,趁機道:“所以啊,那是你的親生骨肉,你合該去認回來的,他們母子倆有的是錢,往後到你跟前孝敬,還不得把頂好的都給你?”
周長貴聽著就是一陣心花怒放,可想想又有些猶豫,“我,我就這麼去,他能認我嗎?”
“你平時去,那肯定不行,他們為了遮醜,會直接把你攆出來的。”薑明山道:“要認親,就得趁著人多,把事兒徹底鬨大,到時所有人都會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就會有人去深挖,橫豎你是旭哥兒貨真價實的爹,他們越往深了挖,對你證明自己的身份就越有利。”
“那我……”
“你聽我的,等到旭哥兒大婚那天再去,那天客人多,咱也不進去,就往大門前那麼一站,隨便吆喝兩嗓子,事兒就能被客人們傳開來。”
光是聽著薑明山說,周長貴就已經心癢癢了,但他自打被罷官以後就開始畏首畏尾,已經很多年沒乾過這種事兒了,還是心存顧慮,“那萬一,旭哥兒不肯認我這個爹,怎麼辦?”
“你傻啊?”薑明山說,“咱們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事兒傳開來,他能認你那最好,他不認,卻又不想傳言愈演愈烈,就得花錢封口,到時你再狠狠敲他們母子一筆,得了錢,自個兒再納兩房美嬌娘,想生多少個兒子還不是你說了算。隻不過……”
話到這兒,薑明山語氣頓了頓。
周長貴也不是蠢人,當即明白過來,樂嗬嗬道:“我懂我懂,到時真得了錢,我不會忘了薑老弟的。”
薑明山這才麵露笑容,“周老兄果然是個明白人。”
“哎,旭哥兒是哪天大婚來著?”周長貴問。
“四月二十二的婚期。”
“哦,那這些天,薑老弟就住我們家吧!”周長貴毫不猶豫地留客。
薑明山沒去處,還沒錢,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先前進來的時候掃了眼,他們家這院子小的可憐,臥房好像隻一間,“我留下來隻怕不妥吧?你不是還有個媳婦兒……”
“哼,那個又老又醜的黃臉婆,讓她去睡柴房!”周長貴憤憤。
等得了錢,一腳把她踢了,再娶個年輕漂亮的過門給他傳宗接代。
薑明山聞言,徹底放了心,就這麼在周家住了一段時日,周長貴為了招待他,讓他續弦來的寡婦媳婦兒吳氏把下蛋雞都給殺了。
四月二十二這天,薑明山和周長貴趕早來了京城,打聽清楚薑旭大婚的喜堂在新宅子裡,倆人就去了臨近街道的茶攤上吃了早點,又點了壺茶在那坐著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