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飽跨坐在鐘息的腿上,嘴裡哼著嘰裡呱啦的小調,看著霍司承給鐘息戴針織小花。
等鐘息兩隻手都有小花之後,霍小飽開心地晃了晃腦袋,還沒鑽進鐘息懷裡,就被霍司承捏了屁股,霍司承問他:“為什麼不送我?”
霍小飽把嘴巴撅成小油壺,倒在鐘息懷裡,幽幽怨怨地望著霍司承。
“為什麼?”霍司承追問他。
霍小飽慢吞吞地說:“因為爸爸壞。”
“爸爸哪裡壞了?”
“爸爸老是凶我。”霍小飽越想越委屈,說到最後一個字,哭腔都出來了。
鐘息和霍司承都愣住了,他們以為霍小飽是金魚記憶,上一秒哭唧唧下一秒笑嗬嗬,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原來小家夥沒有忘。
孩子比他們想象的更敏感。
霍司承最受不得小家夥這副模樣,愧疚的情緒迅速上湧,哄也沒有用,把玩具塞到霍小飽懷裡,霍小飽也不理睬,最後他隻能從鐘息懷裡接過霍小飽,放在腿上。
霍小飽淚眼汪汪地抬起頭。
“我——”霍司承還沒習慣自稱“爸爸”,醞釀了幾下,才說:“爸爸錯了,爸爸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凶你了,你能原諒爸爸嗎?”
霍小飽把臉埋在霍司承胸口,抽了抽鼻子,幾滴眼淚浸在霍司承的灰藍色襯衫上,許久之後,他才點頭回答:“能。”
他抽出一條藍色針織小花手帶給霍司承。
霍司承理所當然地朝鐘息伸手,讓鐘息幫他戴,可鐘息一動不動,好像完全沒看見。
霍司承輕咳了一聲,鐘息也無動於衷。
“……”
明明已經習慣了鐘息的種種作為,明明知道鐘息喜歡和他對著乾,但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霍司承還是會被鐘息氣到深吸一口氣。
霍小飽不知道爸爸媽媽之間的明來暗往,還傻兮兮地朝鐘息笑。
他坐在霍司承的腿上,但是扭著身子眼巴巴地看著鐘息,滿心滿眼都是鐘息。
完全忽略了霍司承的存在。
霍司承氣不到一處來,他問霍小飽:“霍小飽,今天的射擊比賽,媽媽一共打中三槍,但是前兩槍是爸爸幫著媽媽打中的,你覺得是爸爸厲害還是媽媽厲害?”
“媽媽。”霍小飽毫不猶豫。
“……”
鐘息在旁邊促狹地笑了一聲。
霍司承惱羞成怒,握住霍小飽的兩隻小胳膊,正色道:”霍小飽,看著爸爸,這個兒童樂園都是爸爸給你建的,你為什麼隻愛媽媽?”
霍小飽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把眉頭皺成小小的川字,他看著霍司承,一臉茫然,好像不理解霍司承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是爸爸說的。”
霍司承疑惑,“我說什麼了?”
“爸爸說,小飽要和爸爸一起愛媽媽。”
貴賓室裡突然陷入安靜,安靜得能聽到空調運作的聲
音,霍司承的大腦一片空白。
氣氛被霍小飽天真無邪的一句話引向了尷尬,時間仿佛停滯。霍司承和鐘息明明並排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中間卻好像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空氣裡彌漫著微妙又洶湧的分子。
鐘息偏過頭,望向另一邊,霍司承則麵色僵硬,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額頭,又理了理霍小飽的領口,指尖微微發麻。
他刻意不去想那個他思考了很久的問題,雖然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他以前真的很愛鐘息。
很愛很愛。
就像那個家長說的,父母恩愛時生的小孩會更加漂亮可愛,霍小飽就是證明。
越想就越心潮難耐,霍司承刻意岔開話題,問:“霍小飽,你今天學了什麼?”
“唱歌。”
“唱給我聽聽。”
霍小飽伸出兩隻手,想著老師的動作,先攥起小拳頭,又倏地張開,然後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霍小飽咬字不清,說話還含含糊糊帶著口水,他唱得很努力,但霍司承還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笑道:“霍小飽,你怎麼跑調啊。”
霍小飽呆呆的,“什麼是跑調?”
鐘息搶了霍司承的話,說:“爸爸誇小飽把小星星唱出了很不一樣的感覺,也很好聽。”
霍小飽聽出鐘息在誇他,小臉紅了紅,不好意思地說:“小飽不會。”
鐘息給他係上一條綠色的針織小花,“小飽學會唱歌啦,應該獎勵一條。”
鐘息拿著霍小飽的東西獎勵霍小飽,霍小飽還傻乎乎地笑,開心得不行,坐在霍司承腿上也不安分,非要湊過去親鐘息。
霍司承最見不得他這副粘人模樣,一個小男孩,天天親來親去,黏黏糊糊得不像話。
他先是盯著霍小飽,然後又望向鐘息。
鐘息感受到他怨念頗深的目光,像是施舍,將纖瘦的手伸過來,懸在霍司承的手腕上,幫他係上了那朵藍色的針織小花。
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都有小花了。
鐘息左手黃色,右手粉色,霍小飽是綠色小花,霍司承手上的是藍色。
霍小飽很興奮,抓著霍司承和鐘息的手,晃來晃去。
他在霍司承懷裡玩了一會兒,又跑去和小朋友們鬨了鬨,一直到五點多才結束。
霍小飽上車時已經快要睡著了,鐘息把奶瓶遞到他嘴邊,他抱著喝了兩口就不喝了,在兒童座椅裡呼呼大睡。
霍司承在車外接了個電話,是文副官打來的,文副官說他派人對赭石基地的嶽立泉進行了監視和跟蹤,發現嶽立泉和阮雲箏私下有過接觸,但沒能監聽到他們的說話內容。
“理事長,除了嶽立泉,我也按照您的要求對阮雲箏開展了全方位的監視,我發現阮雲箏最近活動頻繁,她經常以權益保護協會的名義舉辦高校座談會,還頻頻會見文藝界人士,聊帶有煽動性的話題,意圖不軌。”
十一月秋色漸濃
,斜陽如畫。
兒童樂園的後門靠近一條窄長的老街,兩邊都是零落著金黃樹葉的梧桐樹,一陣清寒料峭的風吹過,樹葉飄飄然落在車前。
霍司承隔著車窗看向裡麵的鐘息,鐘息一手握著奶瓶,一手幫霍小飽蓋毛毯。
他的側臉在茶色玻璃裡顯得格外柔和。
官場裡的爾虞我詐,憎惡多年的繼母和競爭對手的聯合,難以預料的總督大選……和落葉鋪成的暮色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霍司承回過神,揉了一下眉心,對電話那頭正在等回複的文副官說:“她意圖不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找個機會查一查這個權益保護協會,看看阮雲箏在裡麵有沒有變相的利益輸送,有的話就直接封禁。”
“明白。”
文副官又彙報了一些工作,霍司承耐心聽完,掛了電話上車時,鐘息已經在座位上睡著了,手裡依舊捧著霍小飽的奶瓶。
霍小飽也睡著了,嘴角還掛著亮晶晶的口水,身上的小毯子滑了下來。
霍司承幫他重新蓋上,遮住了小肚子。
霍小飽和鐘息睡覺的樣子很像,腦袋都是往右邊垂,臉頰被擠得鼓鼓的,嘴巴微微撅起,鼻尖的小痣很顯眼。
霍司承一時不敢出聲,他把動作放慢,手杖輕輕放在一邊,儘可能在不吵醒鐘息的前提下,坐到鐘息旁邊的位置上。
因為腿腳不便,再加上他身材太健碩,動輒就會弄出聲響。
幾分鐘之後,霍司承才完全坐下來。
鐘息倚著靠背,睡得安穩。
霍司承鬆了口氣。
車子緩緩啟動,碾過乾枯的梧桐樹葉,駛離了老街,在十字路口向右轉彎時,霍司承忽然感到肩膀一沉,淡淡的薰衣草味襲來。
鐘息靠在他的臂膀上。
霍司承心頭一凜,不自覺放低肩膀,往左邊挪了挪,讓鐘息能更舒服地枕著他。
夕陽餘暉灑在霍小飽和鐘息的臉頰上,車子往家的方向開,霍司承再一次覺得圓滿。
鐘息的手放在腿邊,和霍司承的手隻有兩寸不到的距離,隨著車子的顛簸,差一點就能碰到,霍司承用餘光觀察鐘息的睡容,確認他完全睡著了,才嘗試著往左探去。
距離逐漸縮短。
先是指尖相碰,如電流竄過全身,霍司承愣怔片刻,然後輕輕握住了鐘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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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祁嘉然在家裡繞了五圈,依舊難以消磨內心的不安和煩躁。
他給阮雲箏打去電話,開口便是:“霍夫人,我感覺理事長沒有完全忘記鐘息,他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
阮雲箏走到陽台,“出什麼事了?”
祁嘉然焦急地傾訴:“今天早上,理事長帶著孩子躺在客房的床上,等著鐘息醒來,他還親自下樓,給鐘息做了早飯,下午又帶著鐘息和孩子去了兒童樂園,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名他們的關係就變好了,我該怎麼辦啊?霍夫人,我在這裡快要待不下去
了。”
阮雲箏笑了笑:“這就慌了?沉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