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息沒有把他要離開的想法告訴霍司承,他知道,一旦告訴霍司承,他就不可能離開。
霍司承有的是辦法困住他。
他必須提前做好所有準備。
行李已經快要收拾完了,都藏在衣櫃裡。
還差一點霍小飽的生活用具,分散在在廚房和客廳,他不想帶走了,隻能讓母親去商場裡將霍小飽需要的東西都買齊。
阮雲箏的事情解決之後,霍司承明顯輕鬆了許多,他開始把注意力放在鐘息身上。
他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歡鐘息,喜歡這個被他遺忘的妻子。
在鐘息想要離開的時候,霍司承卻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幸福中。
鐘息覺得可笑。
在霍司承又一次進行儀器治療時,鐘息獨自開車去了研究所,提交離職申請。
他所在的研究室全名是魚類學及分子演化研究室,是人數最多的一個研究室,他之前也在浮遊植物研究室待過半年。
他剛轉專業時,海洋生物專業的院主任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問:“彈藥工程專業?”
鐘息回答:“是的。”
“怎麼會從彈藥工程轉到海洋生物?這兩個專業一點都不搭邊啊?”
鐘息沒有透露真實原因,隻是說:“彈藥工程專業不是我真正想學的,兩年的課程學習下來,雖然有過收獲,我始終提不起興趣。”
“那海洋生物呢?你對這個專業感興趣嗎?”
鐘息沒有立即回答,神色惝恍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說:“感興趣的。”
其實也算不上感興趣。
三年來次次充滿期待地出海,次次期望落空,美好的回憶都在時光裡慢慢消磨。
鐘息站在走廊邊,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小鐘。”組長喊他的名字。
組長姓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雖然是omega,卻長得頗為魁梧。
鐘息回過神,轉過身從窗邊走到辦公室門口,許組長告訴他:“離職申請已經幫你交上去了,明天應該就能審批結束。”
“好的。”鐘息走過去。
許組長坐下喝了口茶,“最近很辛苦吧,理事長恢複得怎麼樣?”
“他恢複得挺好的。”
“總督大選當天,我們整個研究所的人就都把選票投給了霍理事長。”
鐘息笑了笑,說:“謝謝。”
“你選擇離開研究所,我是既感到遺憾又在意料之中,不管怎麼說,很高興能和你共事這麼久,”許組長起身與他握手:“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小鐘,從理事長府邸升到總督府邸。”
聽到後麵,鐘息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淺。
但他還是禮貌地說:“謝謝許哥。”
又閒聊了幾句,鐘息就背著包離開了。
經過他原先工作的研究室時正好聽到他的名字,是幾個研究員在聊八卦:
“鐘息以後還來嗎?”
“什麼啊,他隻是請了一個月的假,又不是辭職。”
“他今天就是來辭職的,我都聽見老許著急忙慌地跟院長彙報了。”
“什麼?!”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理事長很快就要升任總督了,鐘息也要成為總督夫人了,馬上都要搬出星海區了,還能繼續留在我們研究所嗎?”
“也是哦。”
“不過我有時候也覺得很奇怪,你說他對海洋生物也沒多大興趣,乾嘛來這裡呢?在辦公廳裡掛個閒職,也比在我們這裡好啊。”
“你怎麼知道他沒興趣?”
“看也看出來了啊,他哪裡是研究?不過是看書看數據然後按時交差,也就隻剩一個態度好了,你以為老許看不出來?老許有意見也不敢說啊,大家都心照不宣。”
“我聽說他在軍校的時候就這樣了,神神叨叨的,老是說什麼宇宙啊星係啊。”
“那他應該去天文台啊,來海洋所乾嘛?”
“誰知道呢?”
鐘息在門口停留了片刻,然後離開。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了,遇到了霍司承之後他變得愈發黯淡,不是霍司承不好,隻是霍司承的光芒太明亮,將他襯得黯淡。
上軍校之前,他明明是星海區天鵝灣裡唯一一個考上軍校的優等生,是“彆人家的孩子”。
路上周斐給他打電話:“小息,小飽的紙尿褲要買幾箱啊?”
“小飽現在不太用了,買散包的就行。”
“好,對了,外公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你肯定會喜歡的,”周斐笑意吟吟地說:“在山上,一到晚上就滿天的星星。”
“我已經很久不看星星了。”
“要看的要看的,以後爸爸媽媽和你一起看,你爸爸現在每天都看十五台有個叫星辰密語的節目,越看越上癮。”
鐘息聽得眼眶發熱。
他忽然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父母雖然思想保守,在他的學生時代有過重的掌控欲,但永遠疼愛他,即使他選錯了婚姻和伴侶,父母也能為他兜底,和他一起承擔代價。
“好,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周斐欲言又止,鐘息知道他想問什麼,大概率是問他到底有沒有做好離開霍司承的心理準備,但最後周斐還是沒有問出來。
鐘息也沒主動提。
就像研究所同事說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太多心照不宣。
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是莫過於,還愛著,但也清楚地認識到,不能再愛下去了。
鐘息回來時,霍司承還在睡覺。
每次做完腦神經治療,他都會陷入很長時間的昏睡,霍小飽正躺在他身邊,一邊玩小熊,一邊在霍司承的胳膊上滾來滾去。
鐘息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手。
霍小飽立即朝著床邊爬過去。
他剛要喊媽媽
(),鐘息就把手放在嘴邊?()_[((),“噓”了一聲。
霍小飽張大嘴巴吃了一口空氣,然後緊緊閉上,鐘息笑著抱起他,對他說:“小飽,今晚和媽媽睡,媽媽有話想對你說,好不好?”
霍小飽十萬個樂意,興奮地說:“好!”
他給霍小飽洗了澡,吹乾頭發,換上印滿小鴨子的睡衣,霍小飽在被窩裡打了個滾,然後就趴在床邊等著鐘息過來。
鐘息也換上親子款的小鴨子睡衣,剛躺下來,霍小飽就像小考拉一樣抱住他的腰。
“小飽,媽媽的外公以前住在一個很漂亮的小村子裡,那裡有碧藍的大海,有很高的山,小飽可以在沙灘上撿貝殼,也可以和媽媽一起坐在家門口看風景,小飽想不想去?”
霍小飽的眸子亮晶晶的,“想!”
“可是媽媽隻想帶小飽去。”
霍小飽沒聽懂,歪了下頭。
“爸爸生病之後,媽媽很累,也很不開心,”鐘息摸著霍小飽軟軟的頭發,輕聲說:“爸爸工作又很忙,所以這一次,媽媽想和爸爸分開,帶著小飽還有外公外婆一起去小島上生活,可能會……會和爸爸分開很久。”
霍小飽好像有一點聽懂了,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問:“有多久?”
“媽媽也不知道,可能很久,如果小飽想爸爸了,媽媽也會想辦法讓小飽見到爸爸的。”
霍小飽眼圈泛紅,但他沒有哭,他隻是趴在鐘息的胸口,把臉埋在鐘息的頸窩裡。
鐘息輕輕地拍著他。
“那爸爸還是小飽的爸爸嗎?”
“當然了,爸爸永遠最愛小飽。”
霍小飽搖搖頭,“爸爸最愛的是媽媽。”
鐘息苦澀地笑了笑,“小飽是上天送給爸爸媽媽的禮物,是爸爸媽媽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沒有人可以取代小飽在爸爸媽媽心裡的位置。”
鐘息問:“小飽願意陪媽媽去小島嗎?”
霍小飽抽了抽鼻子,然後抱住鐘息的脖頸,小聲說:“願意的,我要保護媽媽。”
“小飽可以不可以幫著媽媽保守秘密,我們先不告訴爸爸,因為爸爸最近太忙了。”
霍小飽不明所以,但還是說:“好。”
那天晚上霍小飽睡得很不安穩,夜裡醒了兩次,一睜開眼就哼哼唧唧地往鐘息懷裡鑽,鐘息隻能抱著哄他,心裡滿是愧疚。
·
·
趕赴邊境之前,霍司承準備舉辦一場舞會,因為他即將升任聯盟總督,原先他班子裡那些星海區高級官員的職位也都陸陸續續有了變動和調整。
算是除舊迎新,或者說,是為了向公眾展現霍司承在出事之後狀態比之前更好。
需要這樣一場舞會。
地點就定在理事長的官邸。
霍司承向文副官交代了一些細節,文副官記下之後猶豫著告訴霍司承,委婉道:“理事長,鐘先生最近頻繁會見您的資產管理人,他好像在財務上有一些……想法
() 。()”
霍司承愣住,當即就去書房找鐘息。
鐘息似乎正在等他。
他走進去的時候,鐘息坐在桌前,麵前是兩份文件。
霍司承內心的隱憂終於在這一刻得到印證,因為鐘息轉頭望向他,說:霍司承,我們離婚吧。⑹()⑹[()”
“什麼?”霍司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