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盛元行不顧白氏的陰陽怪調,固執的要親自將盛言楚送回田埂那頭的家中。
經過一片荒草湖時,盛元行摩挲著粗手指,琢磨著說些什麼。
“楚哥兒——”
盛言楚困惑的看過來。
盛元行糾結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開口:“楚哥兒,二叔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去廖夫子私塾讀書好……”
盛言楚嘚吧著小腿往家走,靜靜的聽他二叔往下說。
“康夫子學問是好,但他犯罪被貶是事實,你若跟了他,多少會受人指點,再有,你身板弱,康夫子又喜歡懲罰學生,你哪能經受的住啊,要二叔說你去廖夫子那得了,好歹能跟禮哥兒做個伴。”
盛言楚可不是真正的七歲小兒,心思多著呢。
眼前這個二叔在老盛家看似憨厚老實,實則內裡最有名堂。
說了這麼多,讓他給禮哥兒作伴是真,其餘的,都是假心意。
且不說廖夫子收的束脩多,他家能不能拿出三兩銀子都是問題。
其二,其實康夫子並非像他二叔說的那麼不堪,康夫子年輕時官拜翰林院,肚子裡實打實的是真才實學。
康夫子這些年甚少收學生,從束脩上就能看出來,康夫子收學生不為謀財。
不像鎮西的廖夫子,今年才三十上下,身上的功名又隻是秀才,想必廖夫子還想在仕途上往上爬一爬,而考舉人考進士要花不少積蓄,因而廖夫子才收取高昂的束脩。
束脩先撇開不說,他最擔心的是廖夫子為了自己的前程會過分的放養底下的學生,科舉之路自古艱辛,他寧願在康夫子座下累些苦些,也不要在廖夫子那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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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程氏小心翼翼的推開門。
“娘,你還沒睡啊?”半趴在地上的盛言楚詫異回頭,旋即下意識的拍拍膝蓋上的灰,試圖用纖細的小身子遮掩著什麼。
程氏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字跡,歎氣之餘又心疼:“去年聽你舅舅說你在家偷著練字,我原以為你耍著玩,沒想到你堅持到了現在。”
程氏拎起燈罩,湊近了看,隻見黃土地上被樹枝劃出不少橫撇豎捺,字她都不認識,但她就是覺得這字寫
得清秀,有朝一日若是寫在白紙上,肯定好看。
既然被他娘發現了,他索性不瞞著了。
“娘,這些都是舅舅抽空教我的,我瞧著紙筆貴,就拿樹枝在地上練。”
程氏婉婉笑道:“你呀,才多大的人兒就成天操心家裡的銀錢,紙筆貴又怎麼了,你既想學就跟娘說,娘平時裡多接一些繡活總能給你添上要用的東西,用不著你偷摸瞞著練字。”
盛言楚一口灌下程氏白天燉的野鯽魚湯,撓撓頭道:“我瞞著就是不想娘為了我再辛苦。”
對於兒子的懂事,程氏了然於心,接過空碗道:“等明日拜了康夫子為師照樣能學的,你不必急於一時。”
盛言楚不以為意:“娘您錯了,我要是不練會千字文,康夫子是不會收我的。”
程氏驚訝:“莫非這康夫子收學生還有講究?”
盛言楚點頭,接著道:“我去鎮上打聽過了,康夫子這些年不收未開蒙的學生,所以我要備點功夫,好等明天康夫子問我時我能說上一二。”
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這類啟蒙書其實難不倒他,好歹他上輩子是個史學研究生,麵對繁體字他也不慌,難得是執毛筆寫字,他現在手小,寫字時臂力不夠,因此他才想出了在地上多加練習的法子。
但關於他熟練三百千的事,他當然不會跟程氏說,就連舅舅程有福都是瞞著的。
“還是楚兒想的周到。”程氏揉揉盛言楚的小手,哄道:“眼下雖入了春,但天還冷著,你切莫著急練字凍傷了手。”
盛言楚比誰都在乎他這雙寫字的手,笑道:“娘放心,我省的。”
“明天讓你舅舅把你讀書該用的東西一應都買齊,像紙筆這些是萬萬不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