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時分,被人忽悠著翻山越嶺白跑了一天的盛元行精疲力儘的回到老盛家,一推門看到趴在院子裡光著屁股曬月光療傷的胖墩盛元德後,盛元行雙腳一軟。
“大哥?”
“是行哥兒嗎?”
兩個幼年都失恃的人相隔七年後再相見時唯有兩眼淚汪汪。
得知程氏和離以及盛言楚被他爹送給了盛大林後,盛元行霍然尖叫:“糊塗啊大哥,你怎麼能把楚哥兒給大林叔呢!祠堂開過沒?改了族譜沒?若沒有你趕緊跟老族長說不同意!”
“咋?”盛老爺子坐門檻上抽黃煙,嘚吧著厚嘴唇,無所謂的道,“給誰都一樣,左右都是姓盛的。”
“這哪能一樣?”盛元行急得後背發汗,“爹,大哥糊塗,你也糊塗嗎?楚哥兒歸了大林叔後,的確還姓盛,但他以後孝敬的可就不是您老人家了!”
“不可能!”盛老爺子一根筋,聞言冷哼道,“他是我親兒子生下來的崽,諒他敢不孝敬老盛家?不孝是死罪,他一個讀書人就不怕吃官家掛落?”
盛元德懵懵的點頭:“爹說的對。”
“對個屁。”盛元行快被兩人逼瘋了,怪叫一聲,咆哮道:“楚哥兒若成了大林叔的兒子,他以後自然是孝敬大林叔,爹,有人在拿捏你不懂宗法誆你呢!”
“啪嘰。”盛老爺子慌的手一鬆,上好的煙杆磕碎在地。
盛元德強忍著痛翻身,惴惴的問:“你是說楚哥兒以後不認我這個爹了?”
“還認什麼認?”盛元行聲音乾澀無波,慘然道,“大哥,你這個兒子算是白生了。”
盛元德猛地如彈簧一般跳起來,下一瞬屁股痛的抽筋一趔趄摔了個狗啃泥,便是這樣,盛元德還是爬到了盛老爺子腳邊,急迫的懇求:“爹,你得幫幫我,兒子我這些年壞了身子,已經不能生了,兒這輩子大抵就楚哥兒一個男丁,您得幫我把楚哥兒要回來,不然兒子百年之後就絕嗣了——”
“什麼?”盛老爺子隻覺眼前一片混沌,呼吸都重了兩分,再三確認道,“這事是真的?真不能……了?”
盛元德肥豬般的臉紅了一圈,羞憤憋屈:
“前些年亂搞了些,吃多了補藥才……”
“糊塗!”盛老爺子氣扇一巴掌,狂躁的咳嗽後大怒,“叫你娶個婆娘好生過日子,你偏要糟踐自己,我原想讓你這趟回來後將程氏休了,再娶一房多生幾個兒子,誰成想……誰成想,你……哎呦嗐。”
“爹,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您還是去老族長家走一趟吧,您去求一求說不準老族長會開恩放楚哥兒回來。”盛元行語氣圓滑的勸說。
“對對對,我去說,我現在就去。”盛老爺子慌忙起身,拄著拐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盛大林家奔去。
昏黃的月光下,盛元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爹這麼一鬨,整個水湖村的人明天怕是都將知道他身子壞了所以才著急討回楚哥兒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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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裡,白氏還不知道院子裡發生的事呢,邊給盛元行洗腳邊打趣:“楚哥兒現下已經不是長房嫡孫,大哥又被趕出了盛家,如此一來,當家的豈不就是老盛家的長子了?那我禮哥兒就是長房嫡子。”
“婦道人家沒眼力見,占這點小便宜你還嘚瑟?”盛元行‘哐’的踹翻腳盆,陰沉著臉狠踢了白氏一腳,直跺的白氏胸口絞痛燒心,嘴角都沁出了血絲。
禮哥兒見爹娘吵架嚇得縮在床尾哇哇大哭,白氏忍著痛上前哄,哽咽責怪道:“你長本事了,打我便算了,竟還拿禮哥兒撒氣?我們娘倆做錯了什麼事惹得你又打又罵?我那些話有錯嗎?難不成家裡的長房還要讓給越氏那老貨的兒子?”
禮哥兒見有人搭理他,愈發哭的厲害。
“哭哭哭,一遇事就知道哭!”
此情此景使盛元行心中怒火更甚,麵上宛如疾風驟雨般狠厲。
“我看禮哥兒就是被你寵壞了,”盛元行自嘲冷笑,“你學什麼不好,偏偏要學越氏?滿嘴的長子長子有個屁用?”
白氏微一挺眉,捂著胸口道:“長房銀至少五六十兩呢,怎麼沒用?”
“我告訴你,這銀子你甭惦記。”盛元行看著白氏,森然道,“我已經讓爹去追回楚哥兒了,楚哥兒依舊是老盛家的長房嫡孫……”
說到這,盛元行瞥了眼鼻子冒泡的禮哥兒,煩躁無奈的歎氣,語重心長道:“禮哥兒隻比楚
哥兒小一丟丟,你看看他,連楚哥兒的半分穩重都沒有,咱們老盛家的氣運我瞧著全在楚哥兒身上,倘若日後楚哥兒中了官,念及禮哥兒是他堂兄弟,好歹能幫咱禮哥兒謀個好差事,若是分給盛大林家,他必然是緊著那邊的兄弟……”
白氏自知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子,聞言才明白男人這番作為的良苦用心,可……
“當家的,爹怕是追不回楚哥兒了……”白氏忐忑不安的攥緊手掌,“下午我見大林叔去縣裡了,這會子恐怕已經蓋好了官家挪宗的紅印……”
“什麼?!”盛元行‘咚’的一下往床上倒去,一陣目眩後仰天長歎,“完了完了,老盛家走到頭了……”
翌日一早,水湖村上下都在傳盛元德不舉的笑聞,不少人還可惜老盛家沒福氣,竟將楚哥兒這麼聰慧有前途的小子送給了旁人。
這一天以至於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老盛家的院子上空似乎都飄著愁悶的烏雲以及父子間的謾罵與抱怨。
撇開老盛家幾人的後悔和不甘心,盛言楚和他娘過得相當的愜意。
老族長家有牛,盛大林天還沒亮就趕著家裡的牛車將盛言楚和程以貴送到了鎮上,在康家後門小道上,盛大林忸怩半晌,還是將埋在心裡一夜的話說了出來。
“楚哥兒,我知你是個通事的小子,有些話我跟你娘不好說,便跟你說一說。”
程以貴打了招呼後先進去了,現下巷子口就他們兩人,盛言楚一臉坦然,微笑道:“大林爺隻管說。”
盛大林心中微驚,粗糙的五指攪在一起握的死緊,聽到熟悉的稱呼後,盛大林緩了口氣,難為情的張嘴:“昨天讓你挪宗是無奈之舉,楚哥兒大概心裡也清楚,夜裡你大林奶說家裡子孫多,未必能顧的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