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素姑娘死活不願意去見官告巴柳子,卻又一口咬定巴柳子對她動了手腳,如此矛盾的一麵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彆是素姑娘你想嫁給巴柳子想瘋了吧?”
“肯定是這麼一回事,她今年不是已經二十七了嗎,再不嫁人,日後官家隨手一指,說不定就指給了乞丐,所以她才急著要嫁給巴柳子。”
“要我說巴柳子有什麼好的,模樣嘛,雖然不醜但也沒俊俏到哪裡去哇,至於錢財……雖說是有些錢財,卻也不至於素姑娘熬成老姑娘等著他,家室就更不用說了,巴柳子當然可是被——”
“噓噓噓,這話千萬彆說,小心夜裡睡不著!”
幾人當即閉了嘴,盛言楚則收起小耳朵笑看著素姑娘。
“素姑娘,天底下沒有你這樣逼著讓人迎娶的說法,巴叔待我如親子,我是斷斷不能讓他在你這受冤屈的。”
素姑娘惱了,惡狠狠道:“他娶了我能有什麼冤屈?我可是黃花大閨女,程春娘她是嗎?她不過是個被人休棄的棄婦,巴大哥咋可能舍了我而娶她?!”
盛言楚微微一笑,不和素姑娘計較,而是道:“你當街指責巴叔對你有辱,即便巴叔娶了你,他能有抬頭的日子嗎?說穿了他日後在外人眼裡就是一個胡作非為的浪蕩子,素姑娘,你有想過這一點嗎?還是說你根本就不顧及巴叔在外人眼裡的聲譽,全然隻想嫁給他就行了?”
“我和他的事用不著你來插手!”素姑娘一臉不悅,亢奮道,“你若是替你娘來觀禮的,我自是敬你為座上賓,若不是,就請立刻離開我家,誤了我的吉時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就大咧咧的指使著剛剛蘇醒過來的哥嫂繼續奏禮。
盛言楚笑意不達眼底,往空中拋出半兩碎銀,接回手中,誘惑的大聲道:“敢問杏雞村誰的腳程厲害?我這有半兩銀子,誰若是能替我去縣裡跑一趟,我另給半兩,村外就有牛車,無須你掏腰包。”
話落,宴席上的百姓炸開了鍋。
“我去我去……”
“隻是不知去縣裡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我可不乾。”
“不過是跑個腿罷了。”盛言楚將劉縣令給的
舉薦信一並舉起,“這封信是咱們靜綏縣劉縣令給小子的,小子不才,再過一個月便要去縣學讀書……”
還沒說完,就有人跳出來指著盛言楚大叫:“你莫非就是盛家的小秀才?”
盛言楚擺出笑容:“正是。”
“哎呦,竟然是秀才公!”
“盛秀才,趕緊過來坐下吧,站這麼久腿酸。”
盛言楚並不推辭,大步走過去坐下,旁邊的人立馬圍住,不經意間院子裡的人都拿著板凳做到盛言楚身邊,而素姑娘的喜堂幾乎沒幾個人,素姑娘氣的跺腳也無用,隻能乾晾在那瞪著一衝幾乎要噴出火焰的眼睛看著人群中的盛言楚。
盛言楚沒想到他在這群百姓心中的地位這麼高,邊斟酌的和他們聊天邊打聽素姑娘的事,這些莊戶人家都是能侃的人,一張嘴開了就停不下來。
“素姑娘說那個叫程春娘的女子是個狐媚子,成天就纏著巴柳子不放,還說若不是程春娘在其中搗亂,她跟巴柳子的娃都成下地了。”
盛言楚嘴角抽了抽,餘光瞥了一眼遠處的素姑娘,隻見其一身紅嫁衣,臉色氣得醬紫,遠遠看過去就跟一尊秋天的楓樹一般呆若木雞。
“還不知盛小秀才管這事乾嘛呢,莫不是官家派你來的?”終於有人將好奇的話問了出來。
聽了這話,盛言楚麵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來這裡是為了私事,隻因我娘在鎮子上好好的做活,卻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天天跑我娘跟前嚼舌根子,罵我娘水性楊花,不識時務,如今這位神仙竟謠傳我娘是插足他人的賤貨,如此,在場的各位長輩們,你們說小子該不該來神仙家裡替我娘討一個清白公道?”
“這……”當下看熱鬨的人全明白了,原來適才她們嘴碎的程春娘正是盛秀才的親娘。
這可如何是好,竟當著秀才公的麵罵了程春娘…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悉數難堪的低下了頭。
盛言楚將手中的銀子放下,雙手攏在一起,語氣溫和:“如此,可有長輩們願意替我跑一趟?我娘平白無故受了這遭罪,我這個做兒子的總該替她要個說法,不然日後不知情的人都信了素姑娘的話戳她脊梁骨,我心裡也不好受,往深
處說,若此事全是素姑娘一手胡亂捏造了,那她拉我娘下水就是在打我的臉,我今個旁的事都不做,就在這等著官差過來,還望各位能幫我跑個腿,言楚感激不儘。”
讓杏雞村的人去幫他遞狀子比他自己去更有說服力,倘若是他自己去,肯定有很多被素姑娘蒙騙的人以為是他拿著秀才名頭壓迫素姑娘,但換作是素姑娘的同鄉,那意味就大有不同了。
自古宗族鄉鄰在遇到外人欺負時,哪怕平時鬨的如何臉紅,到了這種情況都會擰成一股團結的力量,因而宗族鄉鄰的話是最可信的。
不過宗族鄉鄰並不會胡亂護著族人,若族人犯了事,他們還是會率先站出來的,古代的連坐法太苛刻,此時不將犯罪的族人交出來,屆時同族人都會受懲戒,因而族裡有很多耿直的人是見不得包庇罪犯。
聽了盛言楚一番真誠的話語後,立馬有人舉了手說願意跑一趟,盛言楚言出必行,半兩銀子當場就給了那人,又請梁杭雲一道前往,防止此人中途有變故。
期間素姑娘作勢攔著不讓去,盛言楚立刻將人拽住:“素姑娘如果問心無愧,我這一報官反倒是幫了你,朝廷有說法,受辱女子大可去官府求一個公道,到那時彆說你強壓著巴叔和你成親,巴叔是不想和你成親也要被官府逼著和你成親,且這一輩子不可納妾不可尋花問柳,隻一心對你,這樣的結局你為何不選?”
他並沒有胡說,朝廷的確有這個章程,隻不過那些真正的受害女子很難跨出報官這一步,她們恨死了欺負她們的男人,怎麼可能還報官和那些男人成親?
但素姑娘不一樣啊,素姑娘本身就喜歡巴柳子,如果她真的被巴柳子用強了,她應該第一時候去府衙轉告巴柳子,如此一來她嫁給巴柳子不更名正言順嗎?
隻不過狀告之前,官府會有專門的嬤嬤檢查素姑娘的身子,到時候有沒有被巴柳子侵犯,一查便知。
素姑娘這麼支支吾吾的不敢和他公堂對證,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巴柳子壓根就沒有對她做出越軌的事,這一切都是素姑娘在自導自演。
“我不怕你的。”素姑娘強撐著一股倔強,忍著心頭的惶恐,強笑道:“你便
是找來了官府的人又如何,我和巴大哥的婚事照樣算數,我就不信了,官府還能拆散了我們不成,大哥,我今晚就要洞房!”
巴柳子一聽惱羞成怒,猙獰的麵目掙脫開兩人的手,罵道:“楚哥兒,告官帶我一個,先前我無權無勢被這個女人及其家人綁來了,本以為我妥協了春娘就相安無事,沒想到啊你們素家真當我吃素的嗎!既然你們背著我在外頭說春娘的不是,那我就跟你們拚了,左右我沒做過的事我不認,到了縣太爺麵前,我行的正心裡清亮,大人定會還我清白!”
“好!”盛言楚笑著起身鼓掌,望著巴柳子臉上的手印,心知這人先前在素家受了威脅,歎了口氣,他走過去將巴柳子從素家堆裡拉了出來。
素姑娘還想攔著,被素家哥嫂狠狠的扇了一個巴掌,打的素姑娘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委頓在地。
“我都說了讓你彆再纏著巴柳子,你非不聽,你到底是要怎樣,難道我素家的臉還沒丟光嗎!”
此時罵罵咧咧的是素家大哥,罵完後捂著胸口大喘著氣。
素姑娘就著地上的石頭砸過去,甩著寬大的紅嫁衣袖拍地,撒潑道:“你一個泥腿子怎麼知道巴大哥的好!我都說了巴大河前程無憂,再過幾年,他……哥,你為什麼就不能幫幫我,你聽那個小崽子胡扯什麼!”
“他是秀才公,”素家大嫂實在看不下去,跑上去拽起素姑娘的衣領,苦著臉勸戒:“好小姑,你清醒點吧,盛家的小秀才和衙門有交情呢!你趕緊去跟他賠個罪,咱們彆鬨到公堂才好,一旦上了公堂,你讓我和你哥還有幾個侄子侄女以後怎麼見人喏……”
“哼,”素姑娘拂掉女人的手,眉眼沾著不屑,尖著嗓子挑釁:“不過是個秀才而已,嫂子你怕他,我可不讓怕,等我嫁給了巴大哥,過幾年巴大哥闖出了名聲,到時候我要他好看!”
“你在胡咧咧什麼!”
素家大河頭疼不已,可又顧念素姑娘是爹娘的老來子不好下狠手,便蹲下身苦頭婆心的想拉素姑娘起來,道:“我的好妹妹,你就彆守著巴柳子了,這世上男人千千萬,大哥回頭給你找個比巴柳子更俊家室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
”素姑娘嚎啕大哭,斥責哥哥嫂子不疼她,還怨兩人隻顧著眼前的風光,殊不知巴柳子日後的前程比盛言楚還要好。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紛紛言說素姑娘這是瘋了在說渾話呢,盛言楚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女人,忽而心下一亮,看素姑娘的目光逐漸諱莫如深。
素姑娘吵也吵了,鬨也鬨了,愣是沒將盛言楚排擠走,入了夜,素家小院裡的喜燭亮堂的照著,院子裡或坐或站著一群人,有些剛去家裡吃了晚飯過來的,過來時還給盛言楚帶了兩大碗的飯菜。
盛言楚謝過後,當著素家人的麵大吃特吃起來,素家哥嫂幾人恨的牙癢癢,可又不敢得罪秀才公,就這樣乾巴巴的坐在屋裡不出聲。
素姑娘也起了身,就坐在盛言楚的對麵,時不時的嘴裡蹦出幾句惡心盛言楚的話,又逼逼叨叨的說巴柳子和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盛言楚今夜堵著不讓她入洞房小心日後遭雷劈。
對於這些汙言穢語,盛言楚充耳不聞,吃完了飯他就跟杏雞村的百姓嘮嗑,或是跟孩子們說一說學堂裡的趣事,總之一點都不被素姑娘的話氣到。
素姑娘氣得沒轍,大罵盛言楚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又是砸碟子又是拿掃帚過來打盛言楚,盛言楚豈能讓她得手,便滿院子的跑。
素姑娘到底是多年嬌養的女子,體力壓根就不及跑步多年的盛言楚,到了後半夜,素姑娘被盛言楚折騰的精疲力儘,倦得直接倒地暈了過去。
期間巴柳子想跟盛言楚說話,盛言楚彈了彈身上的灰,皮笑肉不笑道:“巴叔好自為之吧,這回小子救你是為了我娘的清譽,您若娶了素姑娘,那就是坐實了我娘插足你們二人,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我不準許有人栽贓到我娘頭上,所以巴叔,我今天在這裡大鬨一場,並不是為了您。”
他可不想讓巴柳子誤會他這麼做是不甘心他娘失去了巴柳子,有些話,還是說明白了好。
“我知道。”巴柳子囁嚅開口,嘴角的傷口扯的他冷嘶了一聲,忍著痛意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謝謝楚哥兒,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我就要被那婦人給……”
說到傷心處,巴柳子深吸一口氣,一行悲憤的清淚緩緩落
下。
“我是個沒用的人,昨夜我挑擔子從你娘那邊回去,回村的半道上隱約覺得身後有人跟著,果不其然,是幾個生麵孔。”
“後來呢?”盛言楚心下一凜,忙道,“裡邊可有人嘴角有痦子的,或者臉頰處有傷疤的?”
這幾個印象深刻的人就是之前在酒樓後院帶頭起哄的幾人,他料想這幾人都是聽了素姑娘的主意才在外邊肆無忌憚的辱罵他娘。
“你咋知道?”巴柳子心一緊,“他們難道還找你麻煩了?可有傷到?哎喲,這幾人身上配著刀呢!”
見巴柳子急的上手要檢查他的身子,盛言楚忙搖頭:“我倒沒事,隻是我娘那邊……巴叔怕是不知道吧,素姑娘命這幾人在鎮上散布謠言,導致我娘被眾人唾罵。”
“簡直無法無天了!”巴柳子愕然的捶打桌子,用力壓低嗓門道,“可恨我雙手難敵眾拳,不然我也不會被他們綁到了素家……楚哥兒,都怨我,要不是我,春娘咋會受這種委屈,怨我啊…”
盛言楚覺得現在怨天尤人根本沒用,思慮一番後,道:“當務之急就是咱們看著素家人,包括她那哥嫂,這幾人狼狽為奸,一個都不能放過,為了日後的安寧,這一次務必要斬草除根。”
“楚哥兒做的對。”巴柳子用力點頭,“前些年我就想治一治素姑娘了,隻可惜我那時心太軟,想著若是告了官,她的名聲就……再有便是官府並不一定會理會我,不像楚哥兒你和劉縣令有交情好辦事。”
“摔了一跤自然就知道疼了。”盛言楚悠悠然道,“巴叔,今後你可彆這麼優柔寡斷了,小子幫的了您一次,卻幫不了您一世,且這次若不是牽涉到我娘,想來我是萬萬不會淌這趟渾水的。”
“巴叔曉的。”巴柳子用衣袖重重的擦了一把臉,臉上被喜娘點的紅胭脂團團暈了色,顯得滑稽極了,然而巴柳子卻一臉凝重:“這次的教訓夠我受用一輩子了,有道是人越仁善越會被有心人踩踏,我今個算是領悟到了,若我早些年就讓她斷了對我的念頭,今日之事定不會發生。”
盛言楚回憶著素姑娘跟哥嫂吵架時說出來的瘋話,輕輕問道:“巴叔…你可知道這素姑娘為何對你如此
執著?”
用他的話來說,巴柳子並非頂頂風流倜儻的男子,家中是有些積蓄,卻也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更何況巴柳子還是一個鰥夫,條件一般,人又過於憨厚,這樣的人在莊戶人家是一抓一大把,為什麼素姑娘一個黃花閨女要等巴柳子好多年呢?
至於素姑娘所說的什麼‘前程無憂’,什麼‘闖出了名聲’之類的話,不由的讓盛言楚將目光定格在巴柳身上。
巴柳子被盛言楚看的坐立不安,臉頰上的肉輕輕鼓動,頂著審視的目光小聲問道:“楚哥兒,你這樣看著我乾什麼?”
“我是在想巴叔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竟惹得女人如此鐘愛。”
“渾說什麼呢!”巴柳子臉色漲的通紅,支吾羞澀道,“不過是婆娘死後發了家而已,從前找上門給我說親的媒婆都是看中我這個的,要說我身上的好條件……”
巴柳子撓撓梳理得體的長發,道:“村裡的人總說嫁給我就是享福的命。”
“這又是什麼說法?”盛言楚笑了笑,“莫非是算命先生批的?”
巴柳子若真的有這樣的福氣,那他前頭婆娘怎麼會早死?
“不是算命先生說的。”巴柳子說起這個神色有些黯然,“不過是因為我從小就失了爹娘,底下又沒有兄弟,姑娘嫁給我,上不用受公婆的氣,下不用跟妯娌拌嘴,倘若給我生了孩子,我這幾年打下的家產都會是孩子的。”
“就這?”盛言楚驚的瞪大眼,這古代女子的幸福標準期待值未免也太低了吧?
他掃了一眼素家小院,搖頭道:“我覺得素姑娘看中巴叔,未必是盯上了這些,素家哥嫂待素姑娘極寵,想必素姑娘當年講妥的婚事應該相當不錯。”
“可不是嘛!”
旁邊有人過來插嘴,道:“我瞧著那人的家境相貌都在巴柳子之上,可她愣是不嫁人,那天喜轎都抬來了,她卻躲在房裡又罵又摔,說逼她嫁人她還不如上吊死了算了,為此她哥嫂隻能退婚。”
“喜轎既然抬來了,說明下聘禮的時候素姑娘是同意的,為什麼臨到頭卻反悔了?”盛言楚問。
“誰知道呢!”有人嗤了一聲,“我記得素姑娘以前可是十分重視那家兒郎的,也不知怎麼了
,好端端的突然罵那家兒郎是個負心漢,為此吵的死去活來,兩家因為這樁婚事徹底翻了臉。”
“說來也是巧合。”
旁邊一個婦女突然放輕了聲音,下巴點了點素家的堂屋,古怪道:“盛秀才有所不知,悔婚後那新郎立馬又娶了一位,嘿,這一位可了不得,竟是大著肚子進的門。”
“謔咦~”周圍一陣吸氣,盛言楚眨眨眼,道:“也就是說還真的讓素姑娘說中了,這男人的確是個負心漢?”
“對頭。”
“素姑娘沒嫁給那人是對的,不然一進門就要給男人納妾,還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妾室,擱誰誰心裡都不好受。”
“素姑娘看人的眼光挺賊的啊。”
“可不嘛。”
“看人的眼光?”盛言楚琢磨著這幾個字眼,餘光一瞥落在對麵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