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麵的事交給程有福去辦,盛言楚在一旁進言,說隔壁桂家有出租的門麵鋪子。
桂氏一聽盛家要租鋪麵開食肆做那種鍋子,當即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引著程有福去看了幾處鋪子後,最終敲定了主街街尾的一個兩扇門的鋪麵。
這個位置雖然不是最好的,但兩扇門各自開向兩個方向,一個朝北,一個朝南,將兩邊街道都顧及到了。
租金略貴一些,一個月三兩半,程有福咬咬牙,一口氣租了三個月。
一聽交出去十多兩藥銀子,程春娘有些擔憂:“若這食肆開不下怎麼辦?這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
“開不下去咱就賣荔枝!”盛言楚都想好退路了,他家山頭上的荔枝除了三月紅,剩餘的品種都是五月底至七月底之間成熟,那麼多荔枝要賣出去當然也要租鋪麵,畢竟是高檔水果,放集市上擺地攤肯定賣不出好價錢。
既然要賣荔枝,那就不得不買牛車。
臨朔郡是南北走商周轉的地方,所以有很多牲畜被留在當地販賣,靜綏縣的黃牛都是從臨朔郡拉來的,因離的近,價錢相比其他地方要便宜一些,即便如此,一頭健壯的牛也得十八兩銀子。
牛的銀子是盛言楚掏的,去官府留印時寫的也是盛言楚的名字,因為牛在嘉和朝是算半個人頭稅,放在盛言楚名下最合適不過了。
眼瞅著外甥眼睛眨都不眨的從懷裡掏出十八兩銀子,程有福眉頭皺的能夾死蚊蟲。
等牛的紅印拿到手後,程有福大手用力的將盛言楚提了起來。
誠如程春娘之前擔心的,盛言楚又被程有福按頭臭罵了一頓,自此,盛言楚對賭坊二字是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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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過後,程有福和烏氏趕著牛車回家去了,程菊留了下來。
程春娘白天帶著程菊去繡坊做活,夜晚兩人就關上門研究盛言楚買回來的火鍋材料。
為了照顧到大部分人的口味,盛言楚安排了魚骨湯,豬骨湯以及麻辣湯。
至於調製用的香料選來選去就那幾種,但每種香料的分量他把關的很嚴,唯有這樣才能配出口感好的火鍋底料。
經過三人堅持不懈的實驗後,程春娘對香料的掌控終於有了手感。
時間轉瞬即逝,轉眼間就到了六月一日,這天書院剛散了學,盛言楚就背起書箱往家趕,身後還跟了條跟屁蟲。
夏修賢的臉皮很厚,吃了盛言楚兩次火鍋後就死纏爛打上了,逢人就說他跟盛言楚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不,又貼了過來。
“楚哥兒,你跑
這個快乾嘛,莫不是家中有小嬌妻等著你?”
盛言楚早已在夏修賢的嘴炮中練就了一個不害臊的心態,聞言腳步不停,冷嘲的切了一聲:“我可沒修賢兄長有福氣。”
夏修賢有些意外,詭異的看了一眼盛言楚,道:“你見過婧柔了?”
盛言楚有些奇怪夏修賢拿這種眼神看他,搖搖頭道:“沒,我是聽隔壁桂家女兒說的,說你鄉試高中後就會迎娶……誰來著?”
“盧婧柔。”夏修賢唇角牽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連你這個書呆子都知道我要娶她……”
“怎麼了?”盛言楚慢了腳步,側眼看向夏修賢,“聽你這語氣,你莫非並不想娶她?”
“當然會娶,但不是被大家壓迫著娶。”夏修賢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盛言楚嘖了一聲,暗道這位大兄弟有故事啊,瞧著應該不是好事,思及此,他打消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心。
這次回家盛言楚沒有再搭漁民的船過河回家,而是從書院正門出去的,沿著熱鬨的主街一路往南走,最終停在了一家名為“春娘鍋子”的鋪子前邊。
鋪子還沒正式開張,此時程春娘正跟程菊在裡邊備涮火鍋用的食材,等一會程有福從懷鎮拉來新鮮的荔枝後,她們就放爆竹營業。
“這鋪子是你家的?”夏修賢鼻子靈光,還沒進去就聞到了後廚鍋裡熟悉的火鍋辣味,說完就甩甩頭上的秀才飄帶,大步的往裡邊走。
“誒誒誒!”盛言楚扯住夏修賢,“還沒開業呢,你進去乾嘛?”
夏修賢一眼就認出了和盛言楚長相頗為相似的程春娘,拱手笑逐顏開的喊了聲嬸嬸好,至於程菊,夏修賢壓根就沒注意到。
“你趕緊給我出去!”是盛言楚最反感的就是夏修賢身上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騷浪勁。
對於盛言楚的不高興,夏修賢表現的格外大方,隻見他寬袍下的手死死摁住盛言楚的肩膀,麵上卻笑得超級甜:“盛家嬸嬸,左右我今日無事,就讓我來幫幫忙吧?”
盛言楚想說去你大爺的幫忙,你是來蹭吃的吧?
然而,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夏修賢這個小人捂住了嘴。
程春娘見兩人打鬨起來,瞬間想起兒子之前跟她說的那個討人嫌的同窗
,可左瞧右瞧都覺得夏修賢彬彬有禮的很,便笑道:“你是楚兒的朋友吧?幫忙就算了,這裡亂糟糟的,楚兒你先帶這位哥兒去街上轉轉,等一會你舅舅過來了,你再請他和我們一道吃點鍋子。”
“我才不要。”盛言楚雙手齊下用力的鎖住夏修賢的胳膊,紅著臉激動的拿腳踹夏修賢。
王八羔子的玩意,就知道蹭吃蹭喝。
“就聽盛家嬸嬸的。”夏修賢忍著手臂上的痛,麵不改色的謝過程春娘,轉頭用咯吱窩困住盛言楚的頭,夾著盛言楚往鋪子外邊走去。
盛言楚肺都要氣炸了,出了鋪子後,他張開嘴照著夏修賢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嗷~”夏修賢趕忙鬆開手,跳著腳高聲指責盛言楚,“你是狗精不成?打不過我就咬是人乾的事嗎?!”
盛言楚哼了一聲,甩袖往鐵匠鋪走去。
“你去哪?”夏修賢瞥了一眼在後廚忙碌不休的程春娘,謔笑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娘在裡頭忙的腳不沾地不幫忙?”
盛言楚立刻反唇相譏:“並不是所有幫忙都是好的,像我這種切菜都切不齊整的人怎麼幫?能幫什麼?不添亂就已然不錯了。”
“不是所有幫忙都是好的麼?”夏修賢楞了一下。
“咋?”盛言楚嘴角揚起一絲諷刺,“這一路走來,修賢兄做了好幾次悲春傷秋的姿態,莫非真的有什麼傷心的往事?”
夏修賢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悲傷情緒被盛言楚這麼一說,瞬間消散的乾乾淨淨。
“你小子跟誰學的陰陽怪氣?你娘溫柔端莊,肯定不是她,莫非是你爹?”
夏修賢的嘴就跟鑲了狗屎一樣,一說一個準,盛言楚回頭剛準備給夏修賢一拳頭,餘光就捕捉到對麵酒樓裡趕出來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男子。
他趕忙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往前走。
夏修賢察覺到盛言楚氣勢陡然變得冷冽起來,目光不經意的往四下掃了掃,最終落在乞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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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出來一趟當然不是單純的壓馬路,而是繞開酒樓去了打鐵的鋪子。
開火鍋鋪子當然少不了火鍋爐,傳統的火鍋爐都是鴛鴦鍋,這種爐子在嘉和朝並不是稀罕物,所以盛言楚過去的時候,打鐵的漢子立
馬擺出了好幾個不同規格的鍋子。
“要兩個鴛鴦鍋,再要兩個田字鍋。”
他家店剛開業,暫時用不著買太多的鍋,買了鍋後還要買四個火爐配它們,雜七雜八的一共花了三兩銀子。
逛完打鐵鋪子後,盛言楚身上的私房錢一下見了底。
“又是鍋子又是火爐,你確定大熱天的有人吃這個玩意?”夏修賢挑眉看著盛言楚。
盛言楚正在跟漢子商量這些貨都送到哪裡,聞言抬眸,微微一笑:“靜綏縣是官道必過的縣城,每天來往的車隊不說有一百來個,怕是也有三五十。這些人饑腸轆轆的途經此處時,若是聞到醇辣濃稠的香味,你說他們會下馬坐下吃一頓呢,還是看都不看就走?”
他的目標食客本就不是靜綏縣縣城的百姓,真正能讓他的火鍋鋪子生銀子的是那些南來北往的旅人。
夏修賢有些震驚盛言楚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長遠的眼光,盛言楚仰頭衝他笑:“修賢兄應該還不了解我,我是商戶之子,這種買賣上的事我打小就耳濡目染。”
“你竟是商戶家的孩子?!”夏修賢聽了這話更驚訝了,“當年皇商金家對朝廷有恩,皇上才特赦天下恩準商戶三代之子可以參加科舉,你今年才九歲……聖旨是前年頒的,那你豈不是在私塾隻讀了兩年書?”
嘉和朝以前對商人非常苛刻,從商稅十之六七就可以看出來,之前朝廷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商戶家的孩子不可以進私塾。
這個規定是有源頭的,據說當時京城有一個家產非常豐厚的商人,商人斥巨資讓京城一家頗具盛名的書院收了他兒子做學生,然而這個孩子在書院處處受人擠壓,即便商人的錢財比這些官宦人家多也沒用。
後來官宦之家紛紛站起來抗拒商人之子進學堂,官威浩蕩,商人隻能灰頭灰臉的帶著兒子遠離了京城。
從此,商戶人家的孩子不可上私塾幾乎成了一條鐵律。
盛言楚七歲之前沒有上過私塾,之所以不上,其一是沒錢,其二不論是康家還是廖家,都不會收他的,直到皇商金家為天下商戶求得了恩典。
麵對夏修賢眼裡蹦出來的崇拜,盛言楚臉上泛起不自在的紅暈,低低道:“正式
讀書確實隻用了兩年。”
至於上輩子讀書的事,他當然不可能對夏修賢說。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引得夏修賢激動不已,夏修賢自詡才高八鬥,可他開蒙距今有十多年了,相比盛言楚,他自歎不如。
“你彆誇我。”盛言楚壓下翹起的唇角,打斷夏修賢準備的讚美話語,道,“像我這樣的讀書人一點都不稀奇,朝廷的新科狀元俞庚的境遇和我差不多,更準確點,他的讀書條件比我的更苛刻。”
至少他上頭沒有一個整日虎視眈眈的繼母。
有關俞庚的事跡,夏修賢當然聽說過,但俞庚離夏修賢太遠了,還是盛言楚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更激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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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鋪子不久,打鐵的漢子就命人將火爐和鍋子送來了。
程菊負責刷鍋,程春娘負責將兩口大鍋灶裡的湯給舀出來,盛言楚也沒歇著,將提前寫好的餐食牌子掛到了鋪子外邊,夏修賢不好乾站著不幫忙,便提筆在幾盞燈籠上畫起鍋子的圖案。
桂氏知曉程春娘今晚開業,便拎了兩籃子紅雞蛋和發糕上門道喜,一路來的還有桂清秋。
等一切就緒後,程有福的馬車過來了。
一道過來的還有車上七八筐的新鮮荔枝。
盛言楚自認他沒有其他穿越者厲害到能用硝石製冰,所以荔枝的處理方麵,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一部分藏小公寓,一部分用繩子綁起來放到深井裡冰著。
幾個大人忙的暈頭轉向,根本就沒人發現後廚的荔枝少了很多。
雞在窩前打鳴歸家的時刻,‘春娘鍋子’的牌匾四周終於亮起了嶄新的燈籠。
爆竹聲中,眾人笑著將四個鍋子並幾個小砂鍋一齊端上了桌。
一掀開鍋蓋,勾人口水的香味滾滾飄向大街小巷。
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辰,城門落鑰後,一撮又一撮的旅人走在街上尋摸晚上的吃食,走著走著就看到‘春娘鍋子’鋪麵前圍滿了人。
“這是啥菜?隔老遠就聞到味了!”
“香!老香了!”
“我的老天爺,是麻椒的味道,這是什麼大戶人家啊,竟舍得用麻椒做菜!”
“娘的,走走走,過去瞧瞧——”
“兄弟們,走!趕了一天的路的,渾身不得勁,就得吃點辣
的祛祛身上的濕氣。”
一呼百應,原本受靜綏百姓觀望而又不敢進來的鋪子一下就坐滿了五湖四海的人。
看了牆上的菜名後,幾人摸著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相視一笑。
“店家,給我們上一個麻辣鍋子,至於汆燙的菜……也被拘著了,但凡店裡有的肉,隻管往咱們哥幾個桌子上搬。”
盛言楚換了一身乾淨利索的衣裳,此時哪裡像個讀書人,俏生生就是一個跑堂的小哥。
“好嘞!”聽到有人點菜後,他學著酒樓小二的腔調,扯開嗓子笑說:“娘,一個麻辣鍋子,再上一碟子兔肉,一碟子小魚乾,一碟子豬肉片。”
葷菜準備的不多,畢竟天熱留不住。
嘉和朝從前就有吃鍋子的習俗,隻是沒有見過盛言楚家這種口味,鍋麵上飄浮著滿滿誘人的紅油,夾起一塊汆燙好的兔肉,連帶著還能吃到麻嘴的麻椒。
幾人等不及吹上幾口氣,直接往嘴裡一塞,一口下去,鮮嫩的兔肉裹著說不出來的麻辣爽感順著喉嚨咕嚕滑了下去。
才吃了幾口,幾人額頭就冒出了星星汗水,嘴巴紅了一圈後竟還舍不得放下筷子,又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
豬肉提前醃製過,拿火鍋涮了後肉質飽滿不膩人。
盛言楚特意跟他娘交代過,肉彆切太厚,這樣煮沸之後就能吃,節省了食客的等待時間。
“這味道賊有勁!”
“滋味真不錯。”
這幾人是從東麵過來的,東麵是蠻人部落的聚集地,蠻人的餐食多是鍋子,吃了無數次鍋子的他們見到盛言楚家的火鍋後,都不由的豎起大拇指。
盛言楚自豪的挺了挺胸,其實他作弊了,光靠他娘和菊表姐的研究肯定不能在短時間內調製出這麼讚的底料,所以他偷偷在小公寓取了火鍋底料提前泡開,然後按照比例倒進了後廚大鍋裡。
但魚骨和豬骨湯火鍋他沒有插手,見幾桌不太能吃辣的食客對這兩種鍋子讚不絕口,盛言楚替他娘高興的不行,這天晚上,盛言楚身上就跟裝了發動機似的,宛如一條泥鰍在鋪子裡跑前跑後。
因鋪子裡的火鍋爐子不多,程有福便說去鐵匠鋪再買幾個添上,卻被盛言楚攔下。
“不能再添了,如今快入夏天氣燥的慌,鋪子裡若再燒幾個火,這些人會熱的吃不下飯的。”
其實四個火爐他都嫌多了,但好在這間鋪子南北都開著門,風對著吹還挺涼爽。
“糟糕,我怎麼把它給忘了!”盛言楚突然一拍腦袋,轉身就往後廚跑。
作者有話要說:裹著棉被碼字的我凍得直搓手手:求大家評論啊,好暖暖我的心心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