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終於從老盛家落敗的陰影中走出來,程春娘不再提老盛
家的字眼,而是扯了扯綁在桌角的羊毛線,一手勾著針棒,飛速的打著毛線,笑道:“從早上起,我看你就一直盯著桌上的信看,莫非這信上有花不成?”
盛言楚揚揚桌上的信,意味深長的看過來:“娘,你可知這信是誰寄給兒子的?”
程春娘用腳踢開趴在桌子下咬毛線的盛小黑,聞言搖頭:“誰寄來的?”
“臨朔郡郡守衛敬衛大人。”
“誰!”程春娘驚得霍然拔高聲音,“楚兒,郡守大人為何要寄信給你?難不成是上回咱們送去的兔毛衣不合他意?”
距離張郢送毛衣救臨朔郡於危難之中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張郢在收到衛敬的感謝信後,又將鴨絨夾襖送去了臨朔郡,這次衛敬沒有再回信。
就在張郢和盛言楚都默認以為臨朔郡城沒有鴨絨所以衛敬做不成夾襖時,衛敬的第二封感謝信姍姍來遲。
這回不僅張郢有,盛言楚也有。
張郢收到的內容很官方,無非是衛敬往京城遞折子時會替張郢說幾句好話,張郢對這種結果表示非常的滿意。
然而待盛言楚的信拆開後,張郢酸不溜嘰的來了一句:“衛大人到底是偏愛自家後院的讀書人呐。”
衛敬在臨朔郡做了多年的郡守,早已將臨朔郡看成自己的家鄉,盛言楚是臨朔郡靜綏人士,換言之就是衛敬身後的學生。
“衛大人請你過府一敘?”程春娘喜不自禁的握緊羊毛線,追問了一句,“那信上可說了讓你什麼時候去?”
盛言楚搖頭,就是因為沒說他才糾結。
眼下是三月天,本該暖春的季節卻因為年初的大雪導致現在外邊齁冷,柔嫩的陽光灑在幾尺厚的雪地上竟無半分暖意,反而化雪帶來的寒冷比冬日的風雪還要刺骨。
這樣的惡劣天氣讓他出發前往郡城,說實話他不敢去,他擔心去的時候好好的,然後還沒到郡城呢,他就凍成冰塊死在半道上了。
再說了靜綏書院已經恢複課業,他若要去郡守府赴約,得提前跟趙教諭和學正請假,畢竟一來一回要耽擱很久。
拋開這一點,他還有另外一層顧慮,那就是衛敬好端端的請他去郡守府要乾什麼?
他不過是個小小秀才,即便獻了兔毛衣和鴨絨
夾襖立了大功,賞他幾句誇讚或者一些實質性的東西,比方銀子就行了,乾嘛要大費周章的請他去郡城。
對,衛敬用詞十分的禮貌,對他用的是‘請’,而不是命令。
有關這兩點疑惑,盛言楚找了張郢商量,張郢嘴裡含著茶水,漫不經心道:“衛敬這人我在京城聽過他的大名,是個純臣,做官二十多年從不得罪旁人,有人說他狡猾無邊,也有人誇他忠厚老實,至於到底如何,得你親自見了才知道。”
說來說去,張郢根本就沒見過衛敬。
和盛言楚親密相處了一個冬天後,張郢早已不在盛言楚麵前擺官架子,私底下聊天都是你我相稱。
盛言楚挑挑眉,在官場上廝殺二十餘年還能得一個純臣的標簽,可見衛敬是個不容小覷的人。
“你可想好了什麼時候去郡守府?”張郢私以為盛言楚是他官路上的福星,能送一個劉大人高升,指不定也能助他一臂之力,聽到衛敬單獨宴請盛言楚後,張郢其實比盛言楚這個受邀的正主更高興。
“等雪化乾淨了再去。”既然衛敬讓他自己抉擇時間,那他當然不能委屈自己受凍。
“今年的雪水至少要化一兩個月。”
張郢陷入沉思,大歎一聲:“今年時運不濟……連續一個多月的大雪導致靜綏春種遙遙無期,偏偏今年……哎,二月的縣試已經挪到三月底,府試也要往後延遲,那就五月府試,這兩樁事占了衙門大部分的時間,以至於官府無暇顧及春種,誒,今年老百姓日子不好過哦……”
盛言楚緊跟著也連連歎氣,今年的確不如意,上半年下雪化雪占去了三分之一時間,剩餘的時間得準備縣試府試。
本該春種的好日子,可是田間冰雪尚未全部解凍,若是現在進行播種,秧苗根本長不出來。
春天不種糧,秋收收什麼?如今隻能企盼朝廷能降下減免賦稅的旨意,不然下半年的院試和鄉試如何順利進行?
畢竟家中窮的都沒飯吃了,那些讀書人哪裡還有精力應付考試?
初雪將至的時候,靜綏縣的百姓都以為是祥瑞,如今再看,皆憂心不已。
不過對盛言楚而言,今年他的壓力並不大,一來他家沒人春種,囤的糧食夠
他和他娘平安過到明年,二來他不用下場今年的鄉試。
總之他今年隻需開開心心的做一個小學雞就是,隻不過苦了他的那些朋友。
比方說在康家準備參加童生試的粱杭雲、想一飛衝中秀才而下場院試的貴表哥,以及他如今的好哥們夏修賢。
他倒不擔心粱杭雲和貴表哥,粱杭雲學識並不差,應該沒問題,至於貴表哥……舅舅就沒指望貴表哥一次就中,所以貴表哥也沒什麼壓力。
最令他揪心的當屬夏修賢,他深知夏修賢極為渴望連中三元,但今年多難多災,夏家又糟了一回抄家之禍,現在的夏修賢未必還保留著從前的定性。
最重要的是,鄉試之前,臨朔郡所有秀才,貢生,監生都必須先通過本郡學政官巡回坐鎮的科考。
一般來說,大家都能通過。唯有通過才能去參加鄉試,但,臨朔郡的學政官是衛敬,衛敬對夏修賢的爹夏侯中恨之入骨,因而他有些擔心夏修賢過不了這一關。
盛言楚的擔心不無道理,夏修賢也意識到他鄉試路上有攔路虎,為了能順利的通過衛敬這一關,這天夏修賢主動找上了盛言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