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三更合一】(1 / 2)

程春娘還沒從巴柳子突然回來的消息中?抽回神?,下元節當天,盛氏族長盛元勇找上了門。

“祭祖?”

等盛元勇走後,程春娘走了出來,皺眉冷哼:“說是祭祖,彆又是拉你回去套近乎吧?”

盛言楚無可奈何的歎氣,去年祭祖盛氏一族的人好?說歹說求著他收兩個族裡的孩子放身邊做書童,他嫌麻煩沒要,當時開口?的老人臉一下就黑了。

他娘看不過去便嘟囔了兩句,不知被哪個嘴長的說給老人聽了,老人仗著輩分?高年歲長非要盛元勇用族規懲治他娘以下犯上。

盛元勇夾在?中?間難以做人,草草的領他拜了祖宗後就送他回了靜綏,本以為今年祭祖盛元勇不好?意思?再喊他,沒想到盛元勇依舊來了,還提了兩隻家養的老母雞,說是讓他娘燉了給他補身子用。

程春娘對盛元勇這個年輕族長沒意見,煩得是族裡那些倚老賣人的人。

“族老們年紀大,我?一個小輩不好?得罪他們,若是他們鬨出個三長兩短,傳出去名聲不好?聽。”盛言楚儘量開導他娘,道:“至於收書童,隻要我?不同意,他們又能奈我?何?”

“說得也是。”

程春娘將手?中?火鬥的炭挑大了些,彎著腰仔細的熨燙新衣:“等祭完了祖,你巴叔應該要回來了吧?”

巴柳子信上說得是十?一月左右回靜綏,具體哪一天沒個定數。

盛言楚百無聊賴的翻閱著書,聞言莞爾:“娘不會在?擔心咱們回水湖村祭祖而錯過了去碼頭接巴叔?”

程春娘抬手?賞給盛言楚一個板栗子,瞪眼笑罵道:“淨胡說!你若閒著就去外邊替我?看著犛牛乾,彆一會又燒焦了,再有就是防著點小黑,我?咋發現他這幾天肚子越發的圓滾了?”

盛言楚抱著書嘿嘿笑:“小黑定是背著娘偷吃了犛牛乾!”

“可彆再讓它吃了!”程春娘嗔笑,“我?那晾乾的犛牛肉好?幾十?文一斤呢!”

“小黑嘴刁,喜歡吃說明娘做得香。”

不僅盛小黑愛吃,他也愛吃,昨兒夜裡看書時邊看邊嚼,半本書還沒看完,一根長長的香辣犛牛乾就進了肚子,犛牛乾吃

起來爽歪歪,事後腮幫子卻疼得要命,可見一次性?不能吃太多。

鋪子裡人來人往,盛言楚坐在?後院看書總是會被打斷,索性?收起書拿起小杌子去鋪子前照看犛牛乾。

入了冬後,鋪子廊上的屋簷蓋上了擋風的青瓦,簷下竹竿上掛著一條條熏至黑紅的犛牛乾,地?上撒了一小堆大茴香枝,大茴香枝燒起來香氣撩人,此刻枝條搖著小火苗撲哧撲哧的熏著犛牛乾。

火堆不遠處,盛小黑目不轉睛的蹲坐在?那仰著小小的腦袋癡癡的望著犛牛乾流口?水,盛言楚順著盛小黑灼熱的目光望過去,隻見最左邊熏烤好?的一條犛牛肉正迎風搖擺。

盛言楚輕手?輕腳的走到盛小黑對麵,果不其然,盛小黑齜著牙,眼珠子隨著犛牛肉的搖擺一左一右的轉噠,千鈞一發之際,盛言楚手?一伸將盛小黑的嘴巴給抱住。

口?水沾了一手?不說,盛小黑氣得差點咬人,一看堵著它不讓他吃肉的是盛言楚,盛小黑嗚咽狂叫好?幾聲,似乎在?抱怨。

盛言楚哈哈大笑蹲下身抱著盛小黑的腦袋一個勁的擼,盛小黑的毛和鄉下土狗不同,毛色黑的出奇,還泛著粼粼水光,牙齒也比尋常的狗尖銳很多,若非盛言楚是從小養它的主人,這會子盛小黑的牙齒定會插進盛言楚皮下血肉之中?。

“盛秀才膽子真大。”買了賬剔牙走出來的食客見盛言楚和盛小黑玩成?一團,不免心有餘悸的感慨,“這狗好?像是狼狗,盛秀才可得當心了。”

盛言楚撓撓盛小黑淩亂的腦袋,回頭對食客笑道:“小黑聽話?的很,不讓他咬人他絕對不咬。”

此言一出,扛著麻袋經過的幾個瘌痢頭男人搶過話?頭:“盛秀才,你在?它身上係個繩子拴著唄?”

男人們擠眉弄眼:“不然我?們回回從你家鋪子門口?經過都要提心吊膽,長久不就耽誤了你家的生意?”

這幾人是碼頭附近出了名不要臉皮的貨色,他在?書院的日子,多虧盛小黑守在?他娘身邊,否則這些人定會跑到鋪子裡騷擾他娘。

幾個人撂下沙包,貪婪的眼神?從程春娘身上略過,然後伸出舌頭吸溜嘴巴,又盯著廊下的犛牛肉吞口?水。

盛言楚眼睛一眯,腳尖抵抵垂下尾巴虎瞪著這一群人的盛小黑:“小黑——”

盛小黑汪得一聲叫喚,嚇得幾人眼睛都掄圓了,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盛小黑宛如閃電一樣飛向對麵,幾人麻袋都來不及馱,赤著腳在?碼頭上逃竄起來,盛小黑沒吃上犛牛乾此刻一肚子氣,正好?借著這幫人泄泄火。

眼瞅著盛小黑攆倒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的食客忙捂住眼,盛言楚笑著拍拍手?,盛小黑不甘心的鬆開牙齒,一步一回頭的往盛言楚身邊走去,目露凶光,惹得那幾人差點濕了褲子。

“真乖。”盛言楚掰扯下一大塊犛牛乾扔給盛小黑,盛小黑聞到香味激動得原地?狂吠,旋即叼著讓食客們心疼的犛牛肉往角落走去。

幾個覬覦程春娘的男人戰戰兢兢地?爬回來將麻袋扛走,見他們臉色惶恐不安,盛言楚欣慰的笑了,哼道:“我?家小黑野的很,但你們不招惹他,他就不會咬你們,若是你們敢有旁的心思?,我?要你們好?看!”

“不敢不敢。”幾人忙搖頭,煞白著臉色扛起麻袋就跑。

望著逃之夭夭的男人們,走出來的程春娘啐了聲:“又是那些地?痞上門來鬨了?”

“沒有,”盛言楚拿著扇子在?廊下扇熏風,道,“這些人隻敢耍嘴皮子功夫,有小黑和我?在?,量他們也不敢對娘如何。”

程春娘一掃心頭愁雲,笑了笑:“你還彆說,小黑確實挺護主。你在?書院的時候,那幾個瘌痢頭總是在?我?跟前晃,有一回竟摸到了後院,嚇得我?摔碎了一個盤子,小黑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叫聲,躥得跑出來咬著那幾個人的褲腳不放。”

回想起那幾人被小黑咬得遍體鱗傷的模樣,程春娘嘴角笑紋加深,也不拘犛牛肉乾幾十?文一斤的事了,掰了好?大一塊丟進盛小黑的碗裡。

彆看盛小黑長得不大,牙口?卻極好?,三兩下就將曬得硬如石的犛牛肉乾咬得稀碎。

盛小黑是盛言楚當初從胡商手?中?買來的,據說身上流著狼狗的血。

“走商都喜歡在?身邊養條狗,老盛家的太爺爺曾經也養了一條。”

程春娘道:“可惜盛老爺子沒心沒肺,我?嫁進老

盛家的頭一年,那時候還沒懷上你,我?記得那條老犬身上臟兮兮的,三天恐怕都吃不上一頓,好?不容易去山上咬了獵物回來,還被老盛家的人給搶走占為己有,後來那狗餓得皮包骨頭,眼瞅著半截身子埋土裡了,盛老爺子竟讓越氏將狗給殺了……”

“老盛家的人吃了狗?”盛言楚頓時胃裡一陣犯嘔,那可是一條跟著老盛家太爺爺走南闖北的忠臣啊,老盛家的人竟也下得去嘴!

程春娘不自覺露出鄙夷的表情:“親孫子還沒吃口?奶就拾掇著趕出來,一條狗在?他們眼裡又算的了什麼?”

頓了頓,又道:“天道好?輪回,老盛家如今落得妻離子散的地?步是他們咎由自取!”

盛言楚默默的往火堆裡添大茴香枝葉,有關老盛家的下場,這一年來他聽了不少。

盛元行死後,還在?孝期的白氏就帶著禮哥兒改嫁他人,越氏不遑多讓,聽說帶著十?歲的盛元文也在?物色下家,各自飛走後,如今老盛家就盛老爺子一人。

盛老爺子有黃煙癮,一天夜裡,中?風癱了半邊身子的盛老爺子躺在?床上摸黑抽黃煙,抽著抽著煙火滋到了衣服上,若不是隔壁人家聞到了焦味,盛老爺子隻怕要被燒死。

“這趟回去楚兒你千萬彆搭理他。”

他是誰,不用程春娘挑明,盛言楚也知道說得是誰。

盛元勇請他回去祭祖時提了個醒,大致是說族老們覺得盛老爺子孤苦一人過得太苦,故而想讓盛言給盛老爺子養老,雖說分?家挪了宗,但老盛家就剩盛老爺子一人,盛言楚不管誰管?

“楚哥兒咋管他?”程有福帶著兩個小兒子從家裡過來,剛好?聽到這話?,皺眉道,“他做的孽比山上的草還多,當年你跟楚哥兒大雨天沒地?去的時候,他可沒因為楚哥兒是老盛家的長房孫子而心軟!”

烏氏將程春娘托她做的鹿肉丁一包一包的往外拿,邊拿邊不屑道:“春娘,他當年趕出來的時候不是甩了五兩銀子給你嗎?你這樣,你回頭也給他五兩,就當兩清。”

烏氏將肥碩的鹿肉切成?了小塊,有些用鹽過了水,有些用猴頭菇或是酸荔枝醃製過,鋪子裡若要上鹿頭,隻需撥開外邊的

荷葉就行。

有關盛老爺子的贍養問?題,程春娘罵兩句後沒再摻和,抱著一包包鹿肉和烏氏進了後院。

鋪子櫃台邊,程有福瞥了眼在?那劈裡啪啦打算盤的盛言楚:“楚哥兒,你咋想的?”

盛言楚抬手?在?賬目上記上一筆,聞言抬眸輕笑道:“盛老爺子孤零零一人,族老人直言我?不養他就讓他流落村頭,舅舅,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彆管他!”

程有福眉頭深鎖,低罵道:“誰可憐他誰養去,哼,打量你好?說話?就將一個癱子往你家裡塞,你娘成?天要守著鋪麵,誰照顧他?莫不是要你買個丫鬟放他身邊?臉大如盆,盛家那些為老不尊的人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盛言楚斂去笑容,淡淡道:“我?娘不可能服侍他,至於丫鬟…我?可沒那閒錢…就按舅娘說得辦吧,當年盛老爺子不是扔了五兩銀子讓我?娘安家嘛,我?這次回去還給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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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元節後一日,程春娘將鋪麵交給程有福和烏氏打理,自己則跟著盛言楚踏上回水湖村的路。

因是祭祖,盛言楚應景的帶了祭祀用得香火和豬頭,到達水湖村時,日後還沒全部落下。

水湖村四?周山上遍地?冒著白煙,盛言楚拎著東西直奔雲嶺山老族長的墳地?。

老族長死了還沒滿三年,按規矩不能設墓碑,因而盛言楚便跪在?漆紅的棺材前燒了一圈紙,等冥紙燒成?灰燼後,他才起身往山下走。

路上碰到盛氏一族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孩,有些比盛言楚還要大幾歲,見到盛言楚斯文有禮的樣子竟膽怯的連頭都不敢抬,盛言楚微微歎氣,便拉著其中?膽子最大穿著最破爛的小子問?話?。

“可讀書了?”

盛言楚在?盛氏一族的輩分?並不低,眼前這個小個子該喊盛言楚一聲叔叔,見盛言楚和顏悅色不嫌棄他臟,小個子仰著腦袋脆生生的答:“叔,我?沒正經讀過書,但我?識字。”

小個子的話?一落,旁邊長得比較壯的三兩少年立馬哈哈大笑。

“你識字?你逗誰呢!”

“就是!成?天在?山上砍豬草,誰教你讀書寫字?是山上的花兒還是草兒?”

“在?秀才公

麵前賣乖的人一抓一大把,也沒見過像你這樣厚臉皮的…”

一頓嘲諷激得小個子臉色漲紅,黑瘦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腿側,少年們輕蔑的話?語於小個子而言似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小個子敢站到盛言楚麵前卻不敢和昔日的夥伴爭吵。

盛言楚沉著臉色一言不發,小個子以為盛言楚生了氣,抽噎的囁嚅解釋:“叔,我?真的識字,不信你聽,江童顏郭,梅盛林刁——”

“不就是百家姓嗎?顯擺什麼呢,我?也會背,夫子天天在?我?耳邊嘮叨。”登時有人補丁。

小個子麵孔繃緊發白,偷偷窺了眼盛言楚,忽撿起地?上的樹枝大聲道:“叔,我?、我?…我?還會寫!”

幾個少年聞言抱胸哄笑,盛言楚目露不滿的瞪了幾人一眼,少年們倏而閉上嘴訕訕的站到一側看小個子趴在?地?上寫字,時不時的蹦出細碎的笑聲。

“叔,你瞧瞧——”小個子硬著頭皮寫完,丟掉樹枝後局促不安的來回搓手?,“叔,我?沒進過學堂,這些是我?偷著學的。”

地?上的字如春蚓秋蛇慘不忍睹,但依稀能辯出是什麼字。

“不錯。”盛言楚沒有貶低,而是大為稱讚,順手?撿起一旁的樹枝在?旁邊將‘江童顏郭,梅盛林刁’重新寫了一遍。

小個子興奮不已?,一遍一遍的在?掌心揣摩比劃,圍過來的幾個少年望著地?上端正的字跡,嘴角撇了撇,看向盛言楚的目光越發的嫉妒和羨慕。

下了雲嶺山,程春娘嘟囔一聲:“那小子命不好?,才兩歲就沒了娘,後進門的娘是個笑麵虎,表麵功夫做得足足的,背地?裡苛待他不讓他吃飽,冬天裡也隻給他穿塞著蘆花的衣裳。聽說兩個弟弟都開了蒙在?讀書,後娘借口?家裡銀子不夠,天天催著他上山打豬草,說是攢夠了銀子再送他去學堂。”

“村裡的人都說他傻乎乎的聽後娘瞎扯,我?倒覺得這孩子是個精猴。”

盛言楚扯了根狗尾巴草叼著玩,聽程春娘如此高看那孩子,忍不住嘴角彎起。

“比我?還大兩歲,卻一口?一個叔叫得勤快,娘,他這是想讓我?帶他出水湖村呢。”

他是個秀才,合該身邊放

個機靈的書童,去年盛家族裡的老人們為選誰家孫子跟著他去京城吵得麵紅耳赤,去年他推脫他年歲小尚且用不著人伺候,然再過兩年他就要鄉試,今年不找明年再找未免有些來不及,所以書童的事今年必須落實好?。

“大概是那意思?吧,隻不過做秀才身邊的書童可不是輕巧活,那孩子瘦胳膊瘦腿的,他能背著動書箱嗎?”

程春娘心腸軟,她也想幫那孩子一把,但兒子選書童是為了方便以後讀書用,這時候大發善心看似是在?做好?事,回頭領回一個諸事不會反過來還需要兒子照料的拖油瓶可就遭了!

盛言楚倒不擔心那人的體力,畢竟天天上山打豬草的孩子體力能差到哪裡去?他選書童首要看中?的是這人夠不夠老實本分?,再有便是機靈聰慧。

“還是楚兒想得周全。”程春娘笑著抬手?順順身上新做好?的冬襖,道,“若那孩子夠得上你的要求,咱們帶他走也行,隻是那孩子上頭有個吊著眼皮看人的後娘,未必肯鬆手?。”

這一點還真的讓程春娘說中?了,去祠堂拜了盛家祖宗後,盛言楚和程春娘在?族長盛元勇家吃了便飯,期間幾個族老端著架子問?起盛老爺子的贍養問?題,盛言楚笑眯眯的看過來。

“盛老爺子雖和我?同源不同宗,但我?是族裡唯一的秀才,所以在?這件事上我?的確該做出表率。”

族老們相視一笑,暗道盛言楚其實並不難拿捏嘛。

“楚哥兒預備啥時候接他去靜綏享樂?”座上一老朽撫著白胡子,道,“盛老爺子中?風癱了半邊身子,你既有心養他,最好?買個伶俐的人兒擱他身邊日夜伺候。”

盛言楚慢慢嚼著嘴裡的吃食,見狀笑而不語。

見盛言楚嘴角含笑,族老以為盛言楚這是讚成?他的說法,頓時來了勁,得寸進尺的道:“我?有一個孫兒——”

“梧哥兒——”族老鉚足了勁朝外邊宴席喊,“快過來見見你弟弟楚哥兒,等明兒楚哥兒進京趕考,你得陪著一道過去。”

很快,從外間跑進來一個吃得滿嘴是油的少年,盛言楚的眼神?不經意間瞥過去,隻見站在?那的赫然是之前在?山上嚷嚷著也會背百家

姓的人。

見盛言楚氣場過於冷然,盛言梧不樂意的扭扭身子,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盛言梧像沒長腦子似的,當場跟族老告起狀:“爺爺,我?咋覺得楚哥兒不大願意帶我?去京城?”

一句話?都沒表示的盛言楚:“……”

族老忙捂住盛言梧的嘴,假裝嗬斥道:“誰說得!楚哥兒肯定會帶你去!”

“當真?”盛言梧肥嘟嘟的臉乍然露出笑,歪頭去扯盛言楚的袖子:“楚哥兒,你啥時候去京城啊?我?好?回去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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