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三更合一】(1 / 2)

瓊林宴推杯換盞結束後,老皇帝換下肅穆的龍袍帶著三百新科進?士去大瑤山踏青賞杏花。

大瑤山山腳的杏花早已謝得隻剩抽芽的綠葉,一行人便跟著老皇帝的轎攆去了半山腰上的瑤山寺。

有道?是‘山寺桃花始盛開’,時至四月底,坐落在森寒山腰處的瑤山寺像是早就預料到進士兒郎今日要挾酒上山賞花,一夜之間,原本還打著花苞的滿園杏花紛紛綻開花衣,儘情的用嬌嫩清香的花蕊迎接眾人的到來。

和盛言楚走在一起的都是文進?士,見此良辰美景,自是要停下來吟詩作對,老皇帝撫須大笑,也跟著進?士一起賦詩一二。

一道?過來的還有記錄事實的史官和宮廷裡的畫師,幾人一揮而就,一幅幅紅衣進?士暮春賞花圖躍然紙上。

賦詩儘興後,探花郎應玉衡按科舉習俗在滿園嬌豔的杏花中折了一枝撇在耳後,盛言楚等人圍著打趣喊探花郎人比花嬌之類的討喜話,應玉衡一個擁有兩個孩子的父親愣是在今日被大家揶揄的臉紅成羞赧的小家婦人。

探花郎摘了新枝,盛言楚等人緊隨其後,紛紛選各色杏花簪在帽簷上。

來往瑤山寺上香禮佛的京城百姓見皇上的儀仗就在不遠處,眾人趕緊前去跪拜,老皇帝一臉笑意地抬手命子民起身,見新科進?士們著紅服簪花隱匿在山林中行走,老百姓們見之效仿,才半天的功夫,瑤山寺附近的杏花就被采摘一空。

有農家子心?疼杏樹,也有人說將?花苞全摘了日後沒杏子吃,京城進士們聞言笑作一團。

“大瑤山的杏花不下百來種,往年京城周邊來往百姓想踏青都會上大瑤山,為此朝廷就在這一條道上種了滿園的杏樹,這些杏樹隻開花不結果?,便是咱們這些人不上來簪花,等過兩日也會有百姓自發的往這邊跑,這些花較之旁的杏花氣味要濃鬱些,采來釀酒或是做杏花煎都是好的。”

一說吃的,幾人相視一笑,跑到老皇帝跟前請了命後,幾人相邀往瑤山寺踏去。

盛言楚去年年底在瑤山寺許過心?願,如今高中狀元,他當然要來還原。

捐了十兩香油錢,拜過菩薩真人後,盛言楚腳步

一動,忽心血來潮往取簽的福堂走了幾步。

李蘭恪胳膊肘懟了懟應玉衡,齜著牙幸災樂禍:“盛賢弟急了。”

瑤山寺常年有齋飯,所用的素菜都是當下最嫩的綠葉野菜或是杏花苞做的油茶煎,應玉衡身為江南水鄉之人,最為喜歡用油茶煎至略帶苦澀味道的杏花苞。

心?滿意足地將一大口杏花煎塞進?嘴裡,應玉衡吐字不清地說:“我聽盛賢弟的書童說,去年年底寺裡的主持已經給他解了簽,說他紅鸞星有所動之跡象,按理他這會子應該有苗頭了才對啊,怎麼今個他又跑去取簽?”

李蘭恪嘩得一下展開玉扇慢搖,揚起嘴角:“咱們跟過去瞧瞧唄,盛賢弟瞧著一副清心?寡欲的菩薩像,沒想到幾月裡竟一口氣取兩回姻緣簽,要說他不是急成親抱嬌娘誰信呐?”

“走走走——”應玉衡搓搓手,笑得跟賊似的。

自從在金鑾殿上聽說盛言楚娶妻有難言之隱後,雖說盛言楚解釋了嫡子,但應玉衡總覺得沒那麼簡單,試問天下能做到苦讀十年書還保留童子之身的人有幾個?

且彆說有些讀書人成親晚,從縣試到會試乃至前兩天的殿試結束後,各路學子皆會去酒館或勾欄院嬉笑,每每到了放榜後的輕鬆時刻,大部分讀書人誰不是左擁右抱圖個爽快?

當然了,不排除有潔身自好的讀書人,或是家中貧寒不好去煙花之地取樂的。

便是不狎妓或是吃花酒,但幾乎九成以上的讀書人總會在這幾次科考後踏足一次溫柔鄉所,可惜,盛言楚就是那最為少數的一成,彆說狎妓了,連花樓的門檻他都沒踩過。

就是這麼一個不動凡心的人數次去抽姻緣簽,能沒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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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去佛堂的途中還遇見了熟人,正是之前在鄉試貢院幫他押解西山書院杜開見官府的裘和景。

“小秀才?”裘和景抬手掌掌嘴,飛奔過來,改口道,“盛大人也是來取財神簽的?”

裘和景是自來熟的性子,因出生貧寒,消瘦的臉頰黑中泛黃,不過巧在有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笑起來時眼瞼下的臥蠶堆起兩道?彎彎的小船。

在鄉試貢院時,盛言楚曾好奇地問過裘和景為何在額頭上綁一條白布巾

,裘和景撓頭說那是他們昌餘的習俗,族中有德高望重的人遇難而亡後,像裘和景這種出遠門的孩子均必須在頭上綁一條白布巾,說是為了防止遇難族人的魂魄半夜拉他們魂歸故鄉。

今日裘和景依舊綁著白布巾,隻不過布巾之上插滿了各色杏花,一蹦一跳跑過來時,盛言楚恍惚還以為自己見到了西遊記中的天竺少女……身邊的侍衛。

忍著笑,盛言楚將?搖到的簽條拿到身後握緊,背著手說笑:“瑤山寺的財神簽是挺靈光,裘賢弟抽得如何?”

裘和景其實和盛言楚同齡,但盛言楚大月份,這事兩人亦在鄉試貢院論過了。

一說財神簽,裘和景臉上的笑容再也按捺不住,眉飛色舞地將手中的簽舉給盛言楚看:“盛兄你?看,方丈說我考中進士後會另有一番天地,總之過了今年勢必會時來運轉財運亨通。”

盛言楚微低下頭細看上麵的簽詞,是大吉,看字麵意思,大體是說裘和景福星高照,所想之事都會儘如人意,當然了,所有簽詞都會在末尾添一句勸解的警告語。

求簽的人認為這些警語是為了勸眾生不要過於沉迷簽詞,但在盛言楚看來這些是瑤山寺給自己留得退路,一旦有人因為簽詞不準在外頭造謠瑤山寺的不是,瑤山寺到時候可以用後麵兩句話替自己辯解開脫。

像方丈給月驚鴻解得簽就不太準,方丈說月驚鴻不適合做買賣生意,但這小半年月驚鴻已經賣了不下五套宅子。

這也是今日盛言楚再一次抽姻緣簽的原因。

他就是想看看隔了這麼久再來瑤山寺抽姻緣簽會不會跟上次有區彆,畢竟上回方丈解簽時說他紅鸞星已動,可這小半年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盛兄還沒去解簽嗎?”裘和景小心?翼翼地將簽條放進胸袋,笑容可掬地催促,“盛兄趕緊過去吧,待會一過飯點人會越來越多。”

就在這時,盛言楚環在身後的手一鬆,一扭頭,隻見握住的簽條被李蘭恪搶了去。

李蘭恪像躥出來的頑猴一樣嘩得往後邊飛快地跑,邊跑邊舉著簽條嬉皮笑臉地叫嚷:“盛賢弟,你?這姻緣簽先讓為兄我幫你解一解吧。”

“還給我!”盛言楚羞得麵頰似火

燒,氣不過拿石頭砸李蘭恪,“你?喊那麼大聲乾什麼!”

周圍解簽的老百姓皆看了過來,裘和景直接張大了嘴,掩飾不住震驚,抓著盛言楚的手求證:“盛兄,你?求得是姻緣簽呐?!”

裘和景有一口嘹亮的好嗓子,在老家時隔著幾條田埂裘和景都能將爹娘喊回家吃飯,如果?說李蘭恪本著貴公子的身份聲音還算矜持,那裘和景此刻就跟站在旅遊景點拿著小蜜蜂高吼沒區彆。

一喊完,遠在杏園賞花的老皇帝都聽到了動靜。

盛言楚欲哭無淚的追上李蘭恪,搶走簽條後,盛言楚兩腳生風一溜小跑鑽進右邊園林。

李蘭恪欲言又止:“盛賢弟,彆去那裡——”

盛言楚以袖遮臉,便是李蘭恪此刻說右邊園裡有猛獸他也會不顧一切的往裡邊鑽,能咋地?他還能呆在佛堂或是去杏園跟老皇帝大眼瞪小眼?

踏青賞杏離結束還早,他得找個角落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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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山寺四周沒有蓋高大的寺院,可以說瑤山寺中有瑤山,而瑤山皆是瑤山寺。

輕輕抬起一束遮眼的茂密杏花枝,盛言楚舉步來到麵前的杏林,這邊杏林是要結果?子的,故而進?士們沒往這邊來簪花。

其實進?了這片林子壓根就無須費勁簪花,才漫步一會頭上就飄了好幾瓣花兒,盛言楚抬手掃了掃,然微風輕拂幾下後又落得滿頭飄香。

杏林樹冠矮小,盛言楚一路過來都要彎著腰,好不容易看到園中深處有一二青石板椅,他忙貓著腰往石椅邊走,腳踩在落滿杏花的青草地上發出吱呀的脆聲,才走了兩三步,就聽對麵花林裡傳來幾道?銀鈴般的笑聲。

盛言楚腳步一窒,剛準備折返回佛堂,華宓君先一步喊住盛言楚。

“小書生?”華宓君挎著竹篾花籃巧笑倩兮,揚聲輕嗔,和身邊的小姐妹們說笑:“進?士遊街那日你還說改日登門跟我致謝,怎麼今日一見到我就跑?”

李婉幾個小姐妹這才知道背對著他們的少年就是新科狀元,當即掩口笑成一團。

“咱們宓姐兒又不是洪水猛獸,盛狀元怕什麼呢?”

“瞧你不會說話,”李婉拿玉手輕點小姑娘白玉般的額頭,打趣道,“遊街當日盛狀元連西

北凶獸都騎得穩穩當當,又怎會拒咱們宓姐兒這樣的小辣子?是吧盛狀元?”

“什麼小辣子?”華宓君氣得拿著小拳拳笑打李婉,“馬上就要出嫁坐主母了,你?這嘴還這麼刁。”

李婉玩得開,張手就往華宓君咯吱窩裡伸,一時間姑娘們笑得更歡了。

盛言楚不是不敢見華宓君,主要是一下子冒出這麼多姑娘,他…他害羞。

一轉身,華宓君和李婉停下打鬨的手,笑容頓在臉上沒下去,旁邊幾個小姑娘拎著花籃微微發怔。

盛言楚今日要參瓊林宴,故而穿了一身豔紅寬袍,袖口和衣領處均被程春娘用昂貴的金線繡了一圈圈流紋雲金編,衣裳垂感?絕佳,腰間紮了條五色吉祥絡子腰帶,其上隻掛了一枚小小的碧色印章。

華宓君等人看得有些呆,大概是因為瓊林宴的緣故,盛言楚裝扮的比往日要隆重,長至腰側的烏發沒有草草的用發帶綁著,而是高高束起後用一頂鑲刻粉珠子的冠子固定著,許是擔心?帽子上的金線被杏枝挑斷,因此盛言楚手托著帽子立在對麵。

院中花瓣迎風而起,盛言楚站在那好似下一息就要乘雲而去,隻不過臉紅如桃杏,舉止間似有羞赧,這般一看,倒又覺得盛言楚是個實實在在的凡人。

如此好顏色惹得華宓君咽了咽口水,盛言楚被幾個膽大的姑娘看得麵紅耳赤,忙拱手低頭:“我、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你?、你?們繼續,華、華姑娘,遊街簪花的事我回頭再謝你。”

未等說完盛言楚就急急地往回走,卻見華宓君踩著歡快的步子跑近前。

“來日是哪天?”

華宓君目露戲謔,笑意晏晏道:“喊你?小書生斷沒有錯,瞧瞧,你?跟老祖宗那些讀書人一個樣,整天嘴裡說著來日來日,可真要問起具體哪一天你又說不上來。”

盛言楚一噎,‘來日’一般情況下的確是客套話,但他日後肯定會抽時間去李府好好的謝一謝華宓君。

華宓君想了想,雙手高舉花籃,連聲笑道?:“我才不要什麼來日的登門致謝呢,我就要當下,喏,你?擇一枝替我簪上,就當還了那日的人情。”

盛言楚垂眸望向花籃,籃中不止有杏花,還有粉嫩

的野桃花。

“對對對。”

李婉和一群小姑娘笑著上前,李婉率先道?:“瓊林宴後,盛狀元就要去翰林院當值,屆時忙得腳不沾灰,哪裡還有空找我宓姐兒,索性今日替宓姐兒簪一枝,省得宓姐兒時時刻刻念叨這事。”

“我哪有!”華宓君衝李婉笑瞪眼,旋即又抬下巴仰望著盛言楚,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眨呀眨。

兩人靠得非常近,近的呼吸能交融,盛言楚以拳抵唇掩飾尷尬。

華宓君眼巴巴的凝望著盛言楚,不用看也知道李婉等人在身後笑看著她,見盛言楚遲遲不動手,華宓君忍不住小聲吐槽:“讀書人慣會磨磨唧唧的……”

盛言楚聽到抱怨嘴角笑意不由加深,倒不是他故意不簪,華宓君籃子裡的花應該都是小姑娘從地上撿來的,好多花瓣都有殘缺,這樣的話拿來簪在頭上不妥,容易讓嘴臭的人看到說‘殘花敗柳’等閒言碎語。

想了想,盛言楚將?花籃推了回去。

“真不給我簪嗎?”華宓君失落的抱著花籃嘟嘴。

李婉和幾個小姑娘倒吸涼氣,暗道?盛言楚好沒風趣,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怎好這般下華宓君的麵子。

盛言楚莞爾一笑,將?手中帽子上的杏花取了下來。

“簪我這枝。”

華宓君發絲軟,發髻上已經插了支紅石榴斜簪步搖,若再將?粗粗的杏花枝插上去就顯得不倫不類,因而盛言楚將?帽子拿給華宓君。

“幫我拿一下。”

華伏君忙不迭將小花籃往手腕上一挎,伸出白生生的手將?帽子托住,帽沿上卡了幾根綠色的青鬆針葉,應該是盛言楚過來時不小心蹭到的。

盛言楚從手中的杏花枝上挑了兩朵開得明豔的花,吹了吹上麵沾到的細密水珠後,盛言楚歪著頭打量起華宓君今日梳的發髻。

華宓君以為盛言楚在看她的臉,當即又羞又燥,垂著腦袋不知看哪裡好,雙手無措間,華宓君忽覺頭上有了重量。

盛言楚將?兩枚杏花往發髻中一插,花瓣隱在發間微微發顫,一抹淡粉襯得華宓君越發的嬌俏憐人。

“看夠了沒?”華宓君嘴角翹起。

盛言楚訥訥點頭,忽覺得不妥,忙出聲:“簪、簪好了。”

將?帽子上

的鬆針葉拔掉後,端著帽沿,華宓君心?頭起伏如潮,咬著唇支吾道:“喏,帽子給你?。”

盛言楚趕忙伸手去接,一不小心五指捏住帽沿上華宓君的手,盛言楚就跟被開水燙到似的,一驚一乍的往後連連小退了好幾步。

“我,我先去前邊了。”彎腰作揖一拜,盛言楚傻乎乎地說不出其他的話,結巴道,“等、等得了空,我再去府上看望李老大人。”

說完就匆匆地往園外走。

華宓君皙白皮膚擦出菡萏色,精致的眉眼笑容不減,抬手摸了摸發中並蒂的兩朵花,悠噠噠地轉了一圈後,華宓君期盼地望向小姐妹。

“婉姐兒,好看嗎?”

“好看。”李婉抿嘴而笑,“人比花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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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從杏林跑出來後,盛言楚發冠被樹枝扯得有些歪,肩上亦落了薄薄一層杏花,待會下了瑤山他還要跟著吏部官員去拿翰林院修撰的朝服,這樣的打扮屬實不妥當。

舉目遙望一番,盛言楚拔腿就往西側小池塘邊走。

蹲下身,盛言楚將?水麵漂浮的花撇掉,就著清水,他將?冠子取下重新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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