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 170 章【三更合一】(1 / 2)

陵州的捕魚期有三個多月,打撈上來的魚全部運給柳持安當然不現實。

柳持安在信上說,西北各部的人不經常吃魚,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為常年住在寒冷玉山下的蠻族之人習慣了上山打獵,生活習俗比較粗獷,寧願去山上追袍子,也懶得織網去伽梨江逮魚。

之所以買魚,原因很簡單。

這些年柳持安統領西北各部時,有意減少屠殺山上的野獸,從虞城大肆購買湘繡布帛就是例子,衣著上得以解決後,柳持安開?始從吃食上下手?。

柳持安扮做巴柳子時一直在靜綏和南域兩地輾轉,他吃過南域的魚蝦和貝類,味道絕佳,他的口味和西北各部百姓差不離,想來西北人不會排斥陵州魚。

至於南域的毒…說實話,赫連氏殘存下來的百姓身上的毒素未必比陵州魚乾淨,再有,盛言楚說陵州魚毒素已清,盛言楚敢打包票,那柳持安就信這個。

頭一批醃曬的魚貝等物運往西北後,南域其他府城聽到動靜紛紛找上陵州漁民,懇求幫他們牽線搭橋。

盛言楚幫一回是職責,何況他還倒貼了幾萬兩,再有的請求他皆拒之門外,便是陵州漁民找他,他也隻說讓他們自己跟商隊聯係。

帶著醃魚的商隊還沒到西北玉山腳,柳持安又來信了,驛站將信送上門時,盛言楚正在宋城李家陪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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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漂泊的這兩個月裡,盛言楚不說曬成黑炭,至少黑了三個度,一回到家,綏哥兒和錦姐兒兩個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叫,楞是不準盛言楚近身。

在華宓君日日哄逗下,兩個小的這才讓盛言楚抱他們,正抱著孩子們在院子裡玩鬨呢,驛站的官兵急色匆匆地送來一封信。

程春娘和杜氏恰好相攜從外邊進來,見到官兵,程春娘隨口問了句可是京城的來信。

在宋城的這段時日,程春娘跟侄孫女棠姐兒一直在學畫和認字,有江知樾這個調皮鬼在,兩人跟著江知樾偷學了不少李大人的精髓,如?今認得字多了,有關盛允南從京城寄來的鍋子鋪賬本,程春娘不再找盛言楚或華宓君讀給她聽,漸漸的自己開?始上手?。

官差搖頭,喊了聲老夫人

:“信是西北寄來的。”

“西北?”

杜氏率先拔高聲音,目光往身側看,程春娘神色淡淡,眼睫微顫,擺手?道:“你快送進去吧。”

官差哎了聲,等人一走,挽著程春娘手?臂的杜氏揪著程春娘,皺眉道:“聽說楚哥兒替陵州漁民找得買家姓柳,那人莫非就是當初說要娶你的——”

“好姐姐。”程春娘伸手捂住杜氏的嘴,強笑道:“這話斷不可再胡說了,我如?今是有孫子孫女的人,叫彆人聽見娶不娶的,怪害臊的。”

杜氏脖子一昂,揚眉笑道:“這又不是醜事,你比我小好些,我去年還生了女兒呢,也沒見人敢在我麵前亂嚼舌根子,你怕什麼,楚哥兒政績不錯,待回了京官階往上抬一抬,屆時給你掙個誥命,等成了真正的夫人,想娶你的人多了去了。”

程春娘臉一紅,她不太懂這個,但聽說京城上半年好多人家都在相看主母,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鎮壓家中的妾室撐門麵,十五六歲的小姐們太稚嫩,因而那些人家就將目光放到她這般三十來歲的寡婦或者和離婦身上。

高門出來的半老徐娘有時候身價並不比未出閣的姑娘差,杜氏有一句話說得對,一旦盛言楚回了京,求娶程春娘回去主事的人家定會多起來,這其中不乏有人隻是單純的想討好盛言楚。

繞過一條林蔭路,兩人行至內院,見到兩個咯咯笑的孩子,程春娘臉上綻出笑容,兩人一人抱一個,才玩了一會,孩子們便開?始昏昏入睡。

六月天的宋城蟬鳴不斷,炎炎夏日如火燒,擔心兩個孩子曬傷,程春娘和杜氏忙將孩子抱進屋內安置。

石桌旁,盛言楚正在看信,程春娘走路的腳步很輕,立在盛言楚身後半晌盛言楚才發覺。

“娘?”

程春娘抿緊嘴坐到對麵,臉上發燙:“原先總羨慕男人們能自由出入學堂,如?今認了字,娘倒覺得讀書識字隻會徒增煩惱。”

不認得信上的名字,她還可以裝糊塗,可當那渾厚酣暢的名字落入眼簾後,她避之不及。

在虞城時,程春娘就說過她不會再和柳持安有男女之情,兩人都是成年人,知道分寸,相識多年,程春娘既看到了柳持安的信,問

候一聲安康還是要得的。

經過一些事後,盛言楚再跟他娘說起柳持安時早已釋然,扯出笑:“他好著呢。”

程春娘微微點頭,母子倆因為柳持安的話題而獨處的時間並不多,盛言楚用四個字收尾後,程春娘一時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喉嚨滾動兩下,又吞了吞口水,終是沒了話。

華宓君揣著一個大抱枕出來拆線,程春娘見狀,忙起身將位子讓給華宓君,借口自己還要去小廚房看著燉湯的火,不等小夫妻兩人說話,程春娘便出了院子。

“娘她怎麼了?”華宓君麻利地剪開橙紅蘿卜抱枕的頭,哢嚓一下,蘿卜頭滾落到地,裡邊的棉絨蓬得一下炸開。

盛言楚目光落在地上可憐兮兮的小蘿卜頭上,嘴角抽了抽,道:“喏,這個。”

他將信放到華宓君麵前,華宓君取下抱枕外邊的燈芯絨,眼睛往信上斜,待看到其中幾句時,華宓君咋舌。

聲音壓低:“那人還沒放下娘啊?嘖嘖嘖,還問娘有沒有嫁人,嫁人作甚,娘一個人逍遙自在不好麼?”

最近京城人家相繼再娶主母的事華宓君聽了不少,等他們回了京,勢必要為這事得罪一些人家,但華宓君私心覺得得罪了又如?何,難道還真的讓婆母嫁到彆人家主事?

且不說婆母不懂後院的陰謀陽謀,便是懂,是吃飽了撐著才要去那些雞飛狗跳的人家收拾狐狸精嗎?反正換做是她,她死活都不會再嫁,這不是自找罪受是什麼?

盛言楚莞爾:“我娘和柳持安雖沒成事,但兩人到底相識多年,身為朋友過問一二無可厚非。”

華宓君拿起剪刀哢嚓照著裁剪好的模具剪玩偶的衣裳,聞言嗤了聲。

“你用不著蒙我,我又不是不諳世事的懵懂小孩,你們男人呐,若真不喜一個女人,彆說他跟娘有兩年沒相見了,就是兩天,他扭個頭怕就忘了娘是誰,如?今特意來信問娘有沒有嫁人,哼,司馬昭之心。”

盛言楚抿了下唇,拿起信複又看起來。

柳持安寄來的信很長,通篇都在正正經經的談醃魚買賣的事,隻不過在結尾處順帶問候他的兩個孩子以及…他娘。

“的確居心不良。”盛言楚越想越覺得華宓君說得對

,柳持安還賊心不改!

“楚郎要回他麼?”華宓君問。

“回。”盛言楚手?往旁邊揮了揮,阿虎立馬進屋將文?房四寶拿來。

華宓君放下布偶好奇地走到對麵看,盛言楚不滿柳持安還偷偷惦記他娘,故意不給柳持安透露有關他娘的事,隻交代醃魚買賣。

“這…會不會太不近人情?”華宓君撇嘴,“人家終究著墨問候了孩子和娘,你回他一二句不就成了,生意場上的笑臉少不得,這事還要我教你不成?”

盛言楚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舉著筆遲遲不落,還是華宓君將筆搶了過來,添上一句:都好。

靜下心後,盛言楚也覺得自己有些小氣,便又在‘都好’二字後又加了幾筆。

寄走信,盛言楚得回一趟陵州,和孩子們朝夕相處了半個月,臨走時,兩個孩子都癟著小嘴舍不得,盛言楚心軟成湖水,抱著這個親親,又親親另一個,險些誤了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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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陵州,盛言楚開?始著手?卸任前的最後幾樁事。

柳持安在第二封信中提出了不少意見,譬如西北各部吃不消的陵州魚可以運到嵊州府以及奉河郡等地,這些地方和西北各部一樣,極其缺少一樣東西:鹽。

陵州漁民賣出去的醃魚價錢隻比海鹽貴一丟丟,兩相比較,嵊州府和奉河郡等地的百姓必當選擇前者。

這些地方都偏北,氣候惡劣,為了抗寒,百姓的口味都比較重?,粗鹽重?辣,可惜不管是鹽還是辣椒,他們都買不起,於他們而言,這兩種是必須品,同時也是奢侈品。

大約是看到北上的商船,這些府城的官員便打聽到了柳持安頭上,問他們能不能也買一些陵州的醃魚。

柳持安將內陸百姓擔憂的問題拿出來問這些人。

“你們就不怕陵州魚有毒?”

屋內官員們相視一笑,他們可不是鄴城那些傻帽。

外放到陵州做小小通判的盛言楚乃先帝親賜的最後一個狀元,聽說和如?今的皇上交情不淺,有這兩層關係,皇上還將其放到陵州那片疙瘩地,為的什麼?

當然是為了解決南域毒水啊!

現如今才將將滿一年就下發聖旨召盛言楚回京述職,說明什麼,說明盛言楚成功的解決了南域的

難題。

幾人望向柳持安,這位一口氣買了好幾艘陵州醃魚,柳持安敢買,他們為何不敢。

思?及此,幾人笑說無礙,隻盼柳持安能幫他們和盛言楚說道說道,倘若嵊州府和奉河郡等地的百姓吃得下陵州魚,這筆生意還可延續多年。

盛言楚拿到信後第一個反應是‘好哇’,不管後續怎樣,先往這些地處西北的都城運送一批醃魚再說。

商隊在‘醃魚之路’這條線上來往繁密,熟悉路線後,醃魚很快經銷到各地,百姓對醃魚的反饋不多時送到陵州漁民耳裡,給出的評價極為的高,得知這個消息後,陵州漁民興奮的敲鑼打鼓跑到通判府門口慶祝。

盛言楚也開?心,趁著高興,他大手一揮,直接在通判府門外那條街擺起醃魚宴。

宴席上,各種?山珍海味齊聚在桌,鮮美異常,有很多魚啊蝦啊,還有貝類盛言楚兩輩子加起來都是頭一回見。

陵州魚能在西北各地暢銷,少不得鄴城鹽的幫襯,吃宴席不就圖人多歡鬨嘛,為此,盛言楚下帖子去鄴城,將樓彧以及一些鹽民請到了通判府。

獨獨沒請鄴城幾位主事官,眼睜睜看著樓彧穿著花裡胡哨的登上去往陵州的船,幾人氣得咬牙切齒。

宴席在通判府門口擺了足足三日,城中熱鬨非凡,在這三天裡,盛言楚敢說他將海裡能吃的魚應該都吃了個遍,撿了十幾樣口味好的,盛言楚打包寄了些給靜綏的大舅家。

後想了想,他又捎了一份給水湖村的盛氏一族。

自從長子出世後,他對宗族的看法逐漸加深,再有,盛老爺子畢竟死在他家,如?今的老盛家不複存在,他也就無須緊抓著從前的恨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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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醃魚的生意上道後,盛言楚終於鬆了口氣,開?始安排另一個:辣椒。

辣椒不管是在南域還是在彆的地方都稀少,盛家幾間鍋子鋪生意之所以紅火,不外乎是因為百姓稀罕鍋中的辣味。

夏天吃辣爽歪歪,冬季吃了能禦寒,所以春娘鍋子鋪的生意幾乎全年沒有淡季。

生意好歸好,但付出的本金也多,光麻椒這一樣材料就占去了大半銀錢,他先前就想過用什麼法子才能降低辣椒的成本,現在機會不就來了

嗎?

現下是六月尾,正是陵州各大島嶼辣椒成熟的季節,盛言楚跟著辣農親自去地裡走訪采摘,穿梭在暴熱山野多日後,盛言楚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就是這些辣農舍不得摘嫩椒,非要等辣椒成熟透了才去采摘。

他上輩子雖沒有學過農學,但也知道果蔬的采摘要及時,否則接下來植株的生長以及結果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最重?要的是,你不摘有的是山野裡跑出來的小獸偷偷摘著吃。

除了這個問題,辣農跟他說的留種?法也不太可,掛在樹上的紅辣椒因舍不得摘頭茬,導致留下來的很多種?子辣椒是第一層果,這些種?子太過稚嫩,來年播種時出苗率很低。

剩下的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攏總起來無非是不懂增施草木灰,舍不得給辣椒苗打尖,以及植株生長過密等等。

但凡盛言楚一眼看出的問題,他都全無保留的和辣農說了。

在山上各大田埂忙碌的那幾天,一行人還發現了幾株野生小米辣,這可把盛言楚高興壞了,立馬命人將那一片地圍了起來。

“這辣椒太小了。”辣農對此看不上眼,“賣不上價的。”

盛言楚無語望天,這些人沒吃過小米辣,著實不知道小米辣小小的身體裡蘊含了多大的能量。

既然陵州辣農覺得種?植小米辣沒前途,盛言楚便讓阿虎挖了幾株帶回去盆栽。

忙完辣椒事宜,時間已經到了七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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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盛言楚過些時日就要回京,馬大人哭得稀裡嘩啦。

“盛大人此次回京述職,咱們二人再相見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馬大人半邊袖子都快濕透,要說陵州誰最舍不得盛言楚離開,當屬馬大人。

聲淚俱下中,馬大人瞄了眼黑了一圈但人也壯實了些的盛言楚,暗道多好的人呐,有盛言楚在,他這個知州天天渾水摸魚都沒事,不僅如?此,還在寶乾帝那博了幾句誇獎。

先帝時期,誰知道他馬大魚?現在新帝才登基一年就知道陵州知州的名號是他馬大魚,這種?事他能炫耀到孫子頭上!

坐在對麵的盛言楚瞅著馬大人又哭又笑嘴角不由抽搐。

眼前這位馬大人縱然身上缺點重重?,但有一處好

,能聽得進勸,他能在陵州大展身手,少不了馬大人在背後支持。

“馬大人,下官敬您!”盛言楚舉起酒杯,笑眯眯地站起身。

馬大魚聞言貓著腰跑到盛言楚麵前,連連道:“不敢當不敢當。”

杯盞叮當響,落座時盛言楚忽拍拍馬大魚的肩膀,馬大魚身子一僵,忙問盛言楚臨走前可是還有事沒交代清楚。

盛言楚捏捏馬大魚敦實的背肉,歎了口氣,馬大魚心往下一沉。

嘴唇開?始打顫:“盛大人您千萬彆嚇本官,本官聽您的話,已經命府中妻妾節省平日用度…”

“馬大人慌什麼?”盛言楚輕笑,“下官不過是想感慨時間過得真快罷了,猶記得初來陵州時您的模樣,一年而已,您瞧上去比去年要瘦了些。”

馬大人嘿嘿笑:“承您的福,每日起來喝一盞大麥茶,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說到這,馬大人捂著嘴低低道:“本官在那事上也減了次數,還真讓您書中了,本官身子骨漸好,果真貌美的女人不能多沾,都是食人骨髓的妖精…”

盛言楚握拳抵唇咳了下:“下官明日就要離開陵州,臨走前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與大人聽。”

“您說。”馬大人斂起笑容,端正姿態。

“陵州比不過鄴城有鹽,也拚不過宋城靠近內陸方便。”

談及由自己改造一通的陵州,盛言楚心裡的話幾夜都說不完,遂撿了幾件重要的事說與馬大人。

“下官已經和西北各郡簽了醃魚生意,這筆買賣劃算,往後做得好,醃魚不失為陵州的一特色。”

馬大人重重?點頭,盛言楚又道:“想要將生意做好,首要是重質,還望大人在下官走後多多監督這個,切莫以次充好,失了信譽。”

馬大人嗯嗯又點頭,盛言楚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直至深夜才回通判府。

在小公寓睡了一個時辰,為了早些見到兩個孩子,天還沒亮時,盛言楚就帶著阿虎搭船回了宋城。

等陵州百姓們邀著準備去通判府相送盛言楚時,卻發現通判府早已人去樓空,聽聞盛言楚大清早就走了,百姓們隻好捧著手?中的雞鴨魚肉失落的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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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城,盛言楚一進門就直奔後院,照著小床上睡

夢中的兩小孩親了親,隨後躡手?躡腳地滾進裡間的被窩。

夜裡要喂奶,華宓君自此不敢睡太死,盛言楚認為他的動作夠小了,但還是驚醒了華宓君。

“楚郎?”華宓君聲音有些啞。

“是我。”盛言楚掖好被子抱著女人,低聲哄著:“再睡會,天沒亮堂透,還早呢。”

熟悉的聲音給足了華宓君的安全感,尤其是小床上沒有咿咿呀呀的哭鬨聲。

睡了個回籠覺,盛言楚小心的起身,華宓君還在睡。

穿好衣裳到外間,請來的乳母已經抱著兩個早醒的孩子出去溜達了一圈,乍然看到盛言楚,乳母們嚇了一大跳。

府裡的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孩子給我吧。”盛言楚洗淨手?,笑著對兩個孩子張來臂膀。

見到盛言楚的臉,兩小孩小嘴一皺,明顯是不認得了。

乳母們忙顛著快要哭的孩子們在院中挪著小碎步,盛言楚則尷尬地站在原地僵著手?臂。

才一月不見,咋能忘了他這個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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