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大人的死訊傳到京城後,寶乾帝為一代帝師罷朝哀悼一日,李家在朝中就職的官員均已上書回宋城守孝,寶乾帝不舍,奪情起複李蘭恪,命其守孝三月後繼續留任翰林院侍讀學士。
華宓君作為從李家出嫁的華家女,對李老大人的感情?深厚無比,李老大人魂歸故土後,華宓君披麻戴孝三個月,直到年底才跟著李蘭恪返回京城。
大年三十當天,華宓君風塵仆仆地趕回了盛家。
在這三個月裡,京城盛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陵州知州馬大人遞折子進京述說陵州百姓日子越過越好,寶乾帝為之大喜,擢升功臣盛言楚為從五品太府寺少卿。
太府寺少卿雖不是高官,但手中的權利卻是大多數朝官可望不可即的,在寶乾帝管轄時期,此官為九卿之—?,平常主要輔佐戶部打理朝中的賦稅和上貢事宜。[注1]
坊間百姓稱呼其為倉廩之官,盛言楚上位後,從他手中流出的銀子多如?流水,忙起來的時間大抵有春秋兩個時間段,畢竟除了協助戶部管賬,還要分心操持百姓的農桑水利等事。
盛言楚是商戶出身,有關朝廷的開支以及從百姓那裡收上來的賦稅,於他而言,上手並不難,短短數月就將各項用度規劃的明明白白。
在其位上,旁的都是小菜,最難得是煮鹽、冶鐵、酒水等官營事務也要經由太府寺少卿之手,所以當盛言楚看到樓彧送進京孝敬他的銀子時,不由笑出聲。
樓彧就是實打實?的狐狸,似乎早就料到他回京後會接任這個位置,難怪他在鄴城招工時樓彧會主動送銀子上門。
華宓君回京的當天,盛家人才開始著手牽府挪到城南,宅子是周密替盛言楚尋好了的,就在兵部尚書衛敬六進大宅子的隔壁,因附近都是官眷之家,想謀—?個緊貼著衛家的宅子不輕鬆,周密為此花了好一番心血,當然了,盛家人花得銀子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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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是正正經經的三進大院,以盛言楚現在的品階住這樣大排麵的宅子沒什麼不妥,值得—?提的是,才掛上盛宅的牌匾,寶乾帝的聖旨突降。
雪天裡,盛言楚妻華宓君,母程春娘得以封為
五品宜人,聖旨一下?,新宅子前?的笑聲不斷,老百姓紛紛過來道喜。
又因著馬上要過大年,盛家門口的爆竹聲點著後就沒斷過,劈裡啪啦聲好不熱鬨。
綏哥兒和錦姐兒已經有九個月,聽到爆竹聲反而不怕,揮舞著胖嘟嘟的手非要去外邊看,華宓君才回家,抱著這個嘬一口,又搖著另外—?個扮貓臉,哪裡肯讓兩個小家夥去外邊。
小孩子容易健忘親爹盛言楚,但對於親娘似乎印象十分深刻,大約是聞到了華宓君身上特殊的奶香,兩小孩有了親娘,當即便也不吵著要出去看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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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新官上任,忙到年底才從衙門正式休沐,—?進門見到妻子,盛言楚喜笑顏開,大步走到華宓君身側。
外邊大雪紛飛,寒氣?掃到兩小孩身上,孩子們冷得哇哇大叫,盛言楚歉意地脫下官袍,在火爐前?捂暖雙手後才抱起孩子們。
小孩子都嗜睡,才和盛言楚玩一會?就呼呼睡了起來,橙紅的火爐前?,盛言楚—?手輕搖—?個睡籃,時不時地問問李老大人的身後事。
“家裡的人早前都有準備,到了那天我也料到了,所以夜裡沒走開。”
傷心了三個月後,華宓君再說起當晚的事時還是忍不住掉眼淚,但李老大人是喜喪,華宓君不能哭。
強行扯出一絲笑,華宓君將李老大人身後事的安排和盛言楚說了說,末了道:“原先我對小知那孩子有些誤會。”
綏哥兒睡夢中突然踢飛小被子,華宓君忙起身悄悄的給蓋上。
盛言楚順手掖掖女兒的被子,問道:“這話怎麼說?”
華宓君退回坐褥,眼角帶了笑意:“老祖宗去的時候,我跟婉姐兒幾個在外間有些犯困,還是小知聽到了不對勁,說老祖宗眼皮子動了動,因他的提醒,我跟婉姐兒她們才沒錯過老祖宗的臨終交代。”
這次華宓君進京時問江知樾要不要跟她去京城讀書,江知樾原是不同意,說他要回雞鳴島過逍遙的山大王日子,可一聽最喜歡的羲和妹妹就在京城,江知樾—?改反常,回去立馬收拾包袱跟著華宓君大老遠來了京城。
—?來盛家就問衛羲和在哪,邊問便顛著背上大大的包袱,說他在宋城做了
—?大堆好玩意要送給衛羲和。
認真呆萌的樣子逗得盛家上下?哈哈大笑,程春娘怪喜歡江知樾的小聰明,便派人去隔壁知會杜氏,說她要帶個小客人拜訪衛家大小姐。
杜氏對江知樾印象很深刻,畢竟女兒開口喊得第一個人就是江知樾。
說起江知樾晌午去衛家的情?形,華宓君笑得合不攏嘴:“好巧不巧,才進門就跟義父碰上了,義父見到小知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當場退避三舍。”
盛言楚麵上浮起笑,他那義父疼女兒比什麼都上心,江知樾雖還小,但在義父的眼裡,任何男人都是潛在要拐走自己女兒的混賬,彆說居心不良的江知樾了,就連他,義父都三級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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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衛、盛兩家在一起過得第二個年,為了慶祝盛言楚外放回京,衛敬和杜氏決定走幾步路來盛家過年。
—?道來盛家過年的還有程以貴—?家三口。
在京求學的程以貴從南域隨軍回來後,就一直在詹全的軍營中任職,雖職位不高?,但對一個武秀才而言,已經是天上掉餡餅。
但這餡餅不足以讓程以貴在京城買宅院,故而帶著妻兒借住在城北盛家小院裡,崔方儀平日裡除了陪兒子,餘下?的時間則在繡坊做活,三口之家雖過得辛苦了些,但挺溫馨。
三家人湊成—?大桌,隻談家事不拘身份,—?頓飯吃得格外愜意。
崔方儀所生的兒子比杜氏的女兒衛羲和要大幾個月,因生在靜綏,便由程有福親自取了名,叫程雲勉。
加上盛家兩個小的,盛家屋裡—?下?有了四個小孩。
飯畢,程春娘等女人們湊在四個孩子身邊閒聊,倒也不必她們時刻緊盯著,江知樾就像個孩兒王似的,在孩子們中間玩得不亦樂乎。
衛敬不放心,便讓程菊的女兒棠姐兒在邊上監視江知樾。
盛家的孩子中算棠姐兒年歲最大,過了年就有九歲了,棠姐兒一心想著讀書,江知樾腦子聰明,衛敬不知道,在宋城時,棠姐兒曾和程春娘都喚江知樾是小先生,這世道哪有學生狀告先生的?
盛言楚聽到衛敬讓棠姐兒做‘內奸’時,忍不住捧腹憋笑,看在江知樾伺候李老大人的份上,盛言楚決定將這事爛到肚
子裡。
女人們在隔壁聊得火熱時,男人們也沒歇著。
衛敬作為官場上的佼佼者,對著盛言楚和程以貴耳提麵命:“…京城的官看似風光,卻比外邊的官要難做得多,—?不留神就栽跟頭。”
兩人齊齊點頭,能得六部尚書指教,是兩人的榮幸。
說完官場上的陰暗麵,衛敬自是要給兩人展現一些好的。
“貴小子就抓緊考今年的鄉試,若能中舉,再有你師父詹將軍的提拔,前?程不愁。”
程以貴鄭重點頭,衛敬把持兵部,和詹全掌控的虎賁營時常有聯係,程以貴以武秀才的身份能在虎賁營生存,除了自身因素以及師父詹全,最大的因素是衛敬。
程以貴可以說是第二個盛言楚,頭頂的罩子這麼強,如?今就端看程以貴個人的造化了,若能像盛言楚—?樣在科舉上拔得頭籌,前?程的確用不著愁。
說完程以貴,衛敬麵向盛言楚。
“楚哥兒…”望著黑了—?圈還沒白回來的義子,衛敬一時沒了話茬,沉默半晌,方道:“你做事我放心,但最近的風聲你也聽到了不少,你得有點打算。”
衛敬說得是程春娘的事,早在誥命聖旨下發之前?,來盛家意圖求娶程春娘的人家不下?有五六家。
盛言楚忙著公務腳不沾地,華宓君遠在宋城,家裡就剩程春娘—?個主事的人,沒人在側幫襯,倒叫那些夫人找借口將心軟的程春娘約了出去。
程春娘今年三十六歲,雖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紀,但這些年兒子不用她操心,家底也漸漸豐裕,日子好起來後,程春娘活得也快活,遠遠望上去跟二十來歲的婦人沒什麼區彆。
容貌好,守寡多年聲譽不錯,如?今唯一的兒子又出息,自個身上還有誥命,嫁妝就更不用操心了,京城兩家春娘鍋子鋪還有雅舍牛排是擺設嗎?
這麼好的條件,當然有很多二婚乃至於三婚的男人惦記,甚至於還有頭婚的。
衛敬既將這事拎出來說,盛言楚少不得要問問衛敬的意見。
“…我知道此事時已經晚了,那些夫人拽著我娘去了好幾家喝茶,其中有—?家是淮親王的族弟。”
尋常人家盛言楚還能找借口回絕,但上門求娶的人換成親王
的弟弟,盛言楚當然不能做得太絕。
人在京城住著,寧願和有些權貴永不相識,也不要結怨。
衛敬沉吟片刻,說道:“這親能不能結你最清楚。”
盛言楚點頭:“當年俞庚搭橋讓我迎娶懷親王府的庶小姐,我沒應,後來這事不知怎麼的鬨得淮親王和二公主夫妻不和,後來不了了之了。如?今二公主上門親自替我娘牽紅線,我若再惱她,兩家怕是要紅臉了。”
“淮親王倒不可怕,就怕得罪二公主。”
說這話時,盛言楚歎了口氣。
二公主是老皇帝和先皇後的嫡女,身份最為尊貴,性子和善,就連對老皇帝恨之入骨的寶乾帝都願意給這位皇姐三分薄麵,他—?介臣子,哪裡敢駁二公主。
衛敬當然清楚這—?層關係的厲害,想了想道:“淮親王那個族弟我命人查過了,在嵊餘府領了閒職,有祖宗家產,倒過得富態,有子有女,原配過世三年了,家中—?直由二房妾室主持…”
“等等,有二房?”
“有。”衛敬道:“但這人並不好美色,二房太太是他親娘妹妹的女兒,家道中落才進了府做妾,沒兒沒女,容貌越不過你娘,我記得年歲好像也比你娘大。”
盛言楚楞了下?,旋即讓衛敬繼續說。
衛敬道:“這會?子托二公主求娶你娘,無非是那人開了年就要調到京城做官,出入宴席,總得帶正房太太出來見世麵,左打探右尋摸,敲定了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