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盛錦書, 今年十三歲。
老爹如今是左副都禦史,正三品官,他對我超級好, 盛家不僅爹爹寵我, 娘待我也十分的溺愛,在江南府遊學的雙胎哥哥常說我哪哪都好, 就是長了一張嘴。
嘴怎麼啦?
不就是話多了些, 喜歡嚼的吃食多了些嘛。
掐了掐腰間的肉,說實話,我有點後悔了。
爹爹卻覺得女孩子胖點可愛, 娘跟爹好到穿一條褲子, 爹說什麼她就樂嗬什麼, 奶奶就更不說了,我這小肚子上的肉肉都是奶奶喂出來的!
奶奶三十七歲改嫁給了西北前首宗柳持安,西北離京城遠, 奶奶和柳爺爺會選擇在六月間來京城, 一直呆到明年春天。
這大半年是我最開心的日子,去國學巷讀書時,我每天都會帶著丫鬟不走前門, 而是繞到西苑後門去奶奶家。
奶奶會給我準備很多美味的吃食, 這天,我照舊從西苑溜出去,跑得急,我猛地撞到巷子口出來的人身上。
我往後一仰, 就在我以為我要摔個屁股朝天時,突然有人衝過來將我衣領拽住。
是個男人,手勁很大。
我沒有摔倒, 卻差點被他的手用力勒死。
“你這人怎麼回事——”
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在巷子口匆匆跑,撞到彆人的是我,我該道歉才對,可男人揪著我的衣襟不放,我又羞又難受,一貫在家嬌養的我脫口而出責怪起對麵的人 。
男人被我吼得皺眉,身後奔過來的丫鬟嚇了一大跳,見我脖子上勒出一道紅印,杏瑤驚呼連連:“大小姐,誰傷了您!”
我忍著脖子上的刺痛,抬手指向對麵的男人,到了這一刻,我才看清我撞到的人長什麼樣。
男人應該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和爹爹差不多高,身著湛藍色寬袍,頭戴時下流行的書生帽,雙眸細長上挑,五官俊美異常,和官家讚譽的表姐夫陸野有的一拚。
正當我沉浸在男人容貌而慌神時,杏瑤已經叉腰將男人痛罵了一頓,杏瑤是娘身邊貼身大管家山梔姑姑的女兒,從小就在我身邊伺候,半奴半主,和我一樣在國學巷子裡讀書,也是個嘴皮子厲害的小姑娘。
罵了男人後,杏瑤都快哭了,問我脖子還疼不疼,要不要回府上藥。
我忙說不用,回去了免不了爹爹會追著我問,我不想爹爹擔憂,遂揉了揉脖子說無礙。
“真的不要緊嗎?”杏瑤小聲問。
我大大咧咧地笑:“真的沒事。”
說這話時我還是忍不住瞪了一眼背過身去的男人 ,旋即拉著杏瑤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磨磨蹭蹭乾什麼,拿了吃食咱們好去學堂,聽說今天學堂要來一個新先生!”
杏瑤啊了聲,苦著小臉:“小姐,這回您收斂些,再氣跑先生,咱們怕是又要換學堂了。”
我心虛地摸摸鼻子:“才不是我氣走他們的呢!”
杏瑤比我小,也比我矮,比我瘦,小跑兩步追上我,噘著嘴反駁:“就是小姐您,您當著那麼多小姐公子的麵說林學究長胡子上沾了麵條疙瘩,還說林學究五天沒換衣裳…”
又蹦又跳往奶奶家走的我腳步一窒,吞吐道:“這、這這…是怪我,可昨兒爹爹不是押著我去給林學究賠禮道歉了嗎?”
踩上台階,我還是忍不住替自己辯駁:“這事不儘然都是我的錯,爹爹時常教導我和哥哥,說出門在外打扮並非僅僅是取悅自己,也是為了讓和自己相處的人賞心悅目,林學究他是學堂的先生,怎好邋裡邋遢的?”
“若底下的學生都學他怎麼辦?我不過是嘴碎將這事指出來罷了,你是沒看到旁人家公子哥小姐們私底下怎麼笑話林學究的!”
“是是是,小姐您是好意。”杏瑤笑著回應,“不過大人適才可細細交代您了,讓您說話兜著些,日後再遇上這些事,去沒人的地方躲著說就是了。”
說這話時,我已經進了奶奶家,因而沒瞧見後邊男人伸著手中的藥想跟我說話。
奶奶家的下人都是西北來的漢子,一個個人高馬大威猛至極,覷到男人站在門口徘徊,守門的漢子不禁皺眉。
從奶奶家出來時,小廝將男人留下的傷藥小匣子交給我,小匣子很古舊,角落處刻著一個端正的俞字,一打開,清淡好聞的藥香嫋嫋飄出來。
我沒有抹。
哥哥曾在八歲被人賣到了江南府,據說是不小心聞到了蒙汗藥,騙他的竟然是一個比她還小的姑娘,瞧瞧,這世道的壞人果真是越來越多了。
我將小匣子收了起來。
-
五歲之前我一直跟在爹爹身邊讀書,五歲之後爹爹將我送到國學巷。
在這八年間,因我調皮搗蛋,國學巷子裡的學堂幾乎我都去過。
這邊的先生見到我就躲,像林學究,遠遠地看到我來了,立馬整理儀容,唯恐讓我挑出錯處出醜。
久而久之,我得了一個京城小霸王的稱號。
我為此很自豪的!
要知道上一個紈絝小霸王是當今的官家!
我樂顛顛的將這事跟爹娘炫耀,爹捂臉哭笑不得,娘讓山梔逮住我,狠狠打了我一頓,說我這樣無法無天會嫁不出去。
我哭著說嫁不出去才好嘞,到時候我學羲和姑姑,也往家裡招一個贅婿。
爹撫掌大笑說好,娘氣得晚飯沒吃,當天晚上,爹突然來我的院子讓我去哄哄娘,還要保證以後不許跟先生們對著乾。
進到學堂,我秉持著爹爹的教誨,先去林學究的屋子請安,林學究咳了下,先是問了我的功業,見我完成的很好,林學究還誇了我一句。
就在我準備出去時,林學究喊住了我。
原來林學究辭了學堂先生,準備回鄉養老。
我以為是我嚇跑了林學究,當即磕頭認罪,求林學究大人有大量,彆跟我一個小女子見識。
林學究撫須笑了:“老夫雖不如宰相肚子能撐船,卻也沒必要和你一個小姑娘執拗置氣。”
我哽咽道:“先生留下吧,我以後會好好聽您的話…”
林學究歎氣,說他是真的要回鄉,並不是因為我而離開學堂,還說會有新的先生接手他的活。
林學究很快就離開了京城,臨走前林學究來盛家找過爹爹,是求爹爹辦事的,既然林學究還登盛家的門,那就說明林學究離京真不是我的錯。
林學究走後,很快新的先生來了。
這人我認得,就是那天在巷子口勒我脖子的男人。
此人姓俞,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稚京。
-
“俞稚京?”
飯桌上,我將學堂新來的先生這事和爹娘說了。
爹爹蹙著眉喃著新先生的名字,我問他是不是認識新先生,爹爹搖頭。
俞稚京比我大七歲,可他早已考中進士做了官,好像因為家裡的緣故,俞稚京硬是從翰林院辭官做起教書的先生。
和同窗聊起這位新先生時,大家都替俞稚京感到可惜,清貴的翰林官不做,這人是傻子吧?
我是自來熟的性子,加之我和他有過小巷子口相撞的邂逅,兩人很快混熟。
我問他為何要辭官。
俞稚京好看的薄唇抿緊,我想了想,沒有再追問,繼續吃我的薄荷糖。
俞稚京小小地鬆了口氣,這讓我意識到這裡頭有很大的秘密,可他不說,我總不能撬開他的嘴巴。
雖然他比我隻大七歲,但他終究是我的先生,我不能胡來,若他惱了,我回家少不得要挨娘的打。
“喏。”我將手中的薄荷糖給了他一顆,誠懇地奉上遲來的道歉:“上回撞到了夫子,學生本該第一時刻和夫子說對不住的,可學生急著要來學堂,忘了說了…”
俞稚京眉眼帶笑,睫毛撲眨間在眼瞼處落下一團淺淺的陰影。
是真的好看,我私心覺得俞稚京和爹爹一樣,是那種很儒雅的俊美。
我紅著臉低下頭,手高高舉著薄荷糖。
本以為俞稚京會像對待其他小姐一樣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使不得,誰料他收下了。
我很開心,少女情竇初開大抵也就這麼奇怪。
我開始在他的課上抻著下巴癡迷地望著他,他會衝我笑,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是他提前為我挖得坑。
他是個尋仇的厲鬼,他想毀了我。
-
春雪融化後的四月天,我跟一幫閨中小姐妹去大瑤山寺玩。
在那裡,我看到了他。
我覺得他是故意在那等我,可我這種感覺來得太遲,我要是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決計不會走向他。
可我若不走過去,我想,我以後肯定會後悔。
他是年輕的夫子,一貫克己複禮,然而對著我,他笑得很張揚,會撇杏枝替我簪花,還誇我課業紮實…
總之,我在他眼裡什麼都好。
就連我吃胖的小肚子他都覺得完美。
我以為我跟娘一樣遇到了愛情,可這一切都是俞稚京編織的謊言。
哥哥為了鳶嫂嫂追到了江南府,我那時想,我要是也能跟俞稚京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戀該多好?
可感情這東西對我一個十三歲小姑娘而言,太過奢侈。
當我警告杏瑤不準將我愛上俞稚京的事告訴爹爹時,俞稚京開始收網了。
七巧節當晚,我帶著杏瑤出街上放花燈,到了護城河,我支走了杏瑤。
沒一會,鮮少穿紅豔袍子的俞稚京前來赴約。
燈火闌珊下,我鼓足勇氣牽起他的手,他的手很涼,柳樹下,我笑嘻嘻的稱呼他為冰美人。
他喊我胖丫頭,我討厭這個稱呼,插著腰霸道的勒令他不準這麼喊我。
我正處在愛美的年紀,誰家小姑娘喜歡這種叫法?
可他接下來一句話使我半天沒回過神來。
“你難道沒照過鏡子嗎?”
我楞了下:“什麼?”
俞稚京骨節分明的手將我手袖掀開,我嚇了一大跳,忙去阻止。
我早就說過他力氣很大,他像初次相見時那樣靜靜拽著我,我說稚京哥哥我疼,可一向溫柔待我的俞稚京恍若聽不到我的話,將我露出衣袖的白皙胳膊高高舉起。
“你娘是水玉鏡的傳人,你莫非真沒照過鏡子?”俞稚京揪著我胳膊上的軟肉,譏諷道:“都說盛大人年少有為,怎麼就生出了你這樣勾搭師長不知廉恥的女兒?”
“我——”我有口難辯。
旁邊好多人都在看我,我想捂著臉,我不想丟人。
然而俞稚京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們都穿著一樣顏色的衣裳,寬袖下,誰也不知我怎麼用力也掙脫不開俞稚京。
在外人看來,我倒成了糾纏俞稚京不放的浪/蕩/女子。
俞稚京一改從前待我的態度,極為厭煩得將我在學堂‘勾搭’他的事訴諸在眾人麵前。
還說今晚他穿成這樣是我逼他的。
麵對百姓的指指點點,我整個人麻木呆滯,那一刻,我知道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望著眼前依舊俊美如初的男子,我無法想象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話那麼刺耳。
原來在他眼裡,我並不美,我是一個貪戀口舌之欲的小胖子,驕矜,霸道,無禮,還蠢笨。
我知道我有很多缺點,可我從來沒有害過人,至少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俞稚京的事,那他為什麼還要拿這些難聽的字眼描述我?
我哭了,哭得很狼狽。
俞稚京無動於衷,甩袖離開前還居高臨下地丟了一句話給我,讓我不要再糾纏他,他家中早已給他許了親事。
我站起來想解釋,我想說我們之間的事並非我一個錯了,你若早早的跟我說你有未婚妻,我必定不會喜歡上你。
可我一站起來眼前就暈得不行,我知道我犯病了。
爹爹說我的病無大礙,隻需在感覺難受時吃一顆糖就行。
可我沒糖了啊,我帶出來的糖都給了俞稚京。
-
再醒時,爹和娘都在,爹問我哪裡不舒服。
我說嗓子,喝了甜甜的水後,我哭啞的嗓子好多了。
我起床跪下,向爹娘賠罪,說自己將盛家的臉丟了個精光。
爹爹扶我起來,說這不是我的錯,至於我的名聲…
爹爹歎了口氣,隨後笑說沒事,大不了咱們一家離開京城彆居,等再過個幾年,肯定沒人再記得這事。
我痛哭不止,不為那勞什子閨譽,而是恨自己替爹找來了麻煩。
很快,朝官彈劾爹,說爹教女不嚴有傷風化,該貶官罰俸思過。
官家伯伯以爹爹卓越的政績堵了百官的嘴,然而還是停職思過半月。
爹爹樂得休息半個月在家陪娘,我知道爹爹是故意說得那麼輕鬆,是不想讓我思慮過甚。
七巧節是男女暗吐情思的日子,像我這樣和情郎約會的小年輕是一抓一大把,我敢說俞稚京將我置於那等尷尬境界的時候,旁邊至少有七八對不清不白的。
就連一向守禮的娘都說糾察爹的那些人有些小題大做,爹爹苦笑。
爹爹說去年爹爹當上禦史台左副都禦史時曾遭到朝中不少人的反對,若非表伯父凱旋歸來封為常勝將軍,爹爹當年當上通政司主使也會走不少彎路。
今年百官緊抓著我的事不放,不過是朝中有人針對爹爹罷了,他們想汙了爹爹的官聲。
我嚇壞了,問官家伯伯會不會以後都不重用爹爹了。
爹說沒那麼嚴重,見我憂心忡忡,爹爹調侃而笑,說官家和我一樣從前都是京城的小霸王,官家還是五皇子時,曾帶著一幫紈絝橫在街上走。
爹爹反問我怕了嗎?
我搖搖頭,忽腦中靈光一閃。
我決定自己拯救自己,我不想拖累爹爹。
-
翌日,我帶著我從前那一幫小弟風風火火的來到百花巷,一路上不少人笑話我鮮廉寡恥。
我呸了聲,大罵那人胡說八道。
但凡指點我和俞稚京苟且的,我上去就是一腳,直踹得那人屁股摔成八瓣。
我痞氣地拎起鐘府三房的大公子,吊兒郎當地問眾人:“本小姐是眼瞎了嗎?瞧瞧鐘大公子,他俊不俊?”
鐘大公子比我還紈絝,可又生得一張風流臉惹得大夥齊齊說俊。
鐘大公子配合我,揚聲道:“盛大姑娘什麼人瞧不上?有我這樣貌美如花的人天天在眼前晃,她會喜歡一個教書先生?放他娘的狗屁!”
和我一道來的還有程家表伯父生得哥哥程尋嘉,這位哥們皮鞭子從來沒離過身,猛地抽出鞭子往桌上一擲,碗碟瞬間摔得稀碎。
隻聽他道:“再聽你們信口雌黃,信不信老子抽你們的筋!”
眾人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輪到我上前扮紅臉了,我手一揮,豪氣道:“今個大夥吃好喝好,一應酒水飯錢都算我盛錦書頭上!”
百花巷的吃食可不是便宜貨,一聽我包圓,眾人紛紛笑開,說我有我爹敞亮的風範。
為了打造我紈絝的形象,我還學會了在酒桌上和人吹酒劃拳。
很快,京城的風向變了。
都說盛家嫡長女是個被寵壞的混世魔王,這樣大大咧咧的女漢子,怎麼可能會在七巧節和男人拉扯?
禦史官又開始轉而參奏爹爹縱女無度,這回官家伯伯站出來替爹爹說話了。
“誰家沒兩個嬌養的女兒?她又沒有殺人放火!想當年朕——”
官家伯伯細數自己從前的荒唐事,反問禦史是不是也要彈劾他。
禦史流冷汗,連說不敢。
我跟俞稚京鬨出的謠言終於落幕,爹爹去官衙之前,將俞稚京的身份調查給我聽。
-
俞稚京是俞庚的兒子。
爹爹說起俞庚時,話中有懷念,也有恨意,恨俞稚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傷害了我。
我問爹爹俞庚是誰,爹爹說這人是他啟蒙夫子的學生,和爹爹一樣,曾中過狀元。
可惜俞庚瞎了眼,後來被先帝外放出去做了縣令,俞庚忍受不了這種待遇,一氣之下辭了官。
爹爹單知道俞庚有個十分聰慧的兒子,可他屬實沒想過那人會是俞稚京。
稚京——至京
這裡麵飽含著俞庚對京城的深深執著。
難怪爹爹初次聽到這個名字時就覺得不對勁。
俞稚京應該是為父報仇才找上我的,爹爹當年沒有聽從俞庚的話去娶淮親王府家的庶小姐,以至於俞庚被淮親王府棄用而後瞎了眼。
爹爹問我想怎麼收拾俞稚京,我冷笑,我說我要俞稚京賠我的眼淚。
俞稚京不是騙我的感情嗎?那我也讓他嘗嘗心痛的滋味。
我回臨朔郡找到俞稚京的老家,使手段弄黃了俞稚京的親事,隨後我拍拍屁股去了西北。
除了逢年過節,我人都在西北。
西北遼闊,每天騎馬射箭,我的體重蹭蹭蹭的往下掉,個頭也抽條了不少,待我十六歲回京時,我早已長成一個纖腰楚楚的大姑娘。
我隨了爹的長相,瘦下來後五官更為精致,皮膚冷白,佩戴上兩串細長的藍羽毛耳鐺,縱馬馳騁在京城大街上時,惹得無數人張望。
我視力好,一進城就看到了酒樓憑欄處的俞稚京,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美得讓人心慌,可我卻沒了兩年前的悸動。
見俞稚京身著紅袍,我暗啐了聲,穿這麼好看有什麼用,心比烏鴉還要黑。
我隻看了他一眼就駕馬而過,可我卻能感覺的到俞稚京留在我身上的那兩道炙熱目光。
-
從西北回來的那一年,爹爹從禦史台卸任,外放到鄴城做鹽政使。
同年,官家決定開女學,我成了首批進到國子監官學的女學生。
進去之前,我打聽到俞稚京就在國子監任教,爹爹問我要不要他使手段將俞稚京調走。
我說不用。
若這時候將俞稚京調走,外人隻會以為爹爹是擔心我跟俞稚京會‘舊情複燃’。
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見麵,好叫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盛錦書根本就沒將俞稚京放在眼裡。
-
進了國子監後,我沒有再像三年前那樣貪玩,而是認認真真的跟著先生們讀書。
爹爹要帶娘去鄴城上任,唯恐我一人在家不安全,便讓我搬到李家住。
剛好李家恪舅公的大兒子李凜川跟隨恪舅公從江南府調來京城,可以跟我作伴。
李凜川輩分比我高,然年歲比我小,我喜歡喊他川哥兒,他則喊我錦寶。
我倆在國子監形影不離,李凜川雖比我小,在國子監卻是他照顧我。
和我玩得好的幾個同窗笑話我,說我以後嫁給李凜川得了。
這怎麼可能,我跟李凜川差著輩分呢!
再說了,李凜川有喜歡的女孩子。
這種玩笑話,我沒當回事,李凜川也沒當回事,可有人當了真。
那人就是俞稚京。
-
俞稚京將我攔在回李家的路上,天和那年七巧節一樣很黑,我不再是懵懂一心隻知道情愛的小孩子,他將我拉進小巷子時,我猛地張嘴咬他圈著我腰的大手。
他吃痛地鬆開我。
透過清冷的月光,我看到他咬著薄薄的嘴唇呻.吟,見我冷漠的離開,他趕忙走過來喊我。
我嗤笑一聲,雙手環胸打量著對麵的男人。
“俞夫子莫不是覺得學生還是當年那個傻姑娘?”
俞稚京頓了下,我抬腿就往外走,見他追上來,我撿起地上的石塊狠狠地砸向俞稚京。
俞稚京躲閃不及,頭砸出了血口。
縱是這樣,他卻不怒反笑,像個瘋子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我抬眸看到他額頭上的鮮血,當即慌了下。
好在李家就在眼前,我扭頭衝進了李府。
李家護衛見我神色不對勁,忙問怎麼了,我順手指向外邊,說有不軌之人跟蹤我。
俞稚京被護衛打了,打成什麼樣我不知道,不過第二天我去國子監時聽人說俞稚京告假在家養傷,這一養就養了三天。
三天後,我在國子監見到了俞稚京。
便是腦袋上、手上裹著繃帶,依舊有不少女學生湊在俞稚京麵上獻殷勤。
我眉宇間俱是厭惡,急急拉著在那看熱鬨的李凜川走了。
“他在偷看你。”李凜川不嫌事大的揶揄。
我直接給了李凜川一腳,沒好氣道:“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把你嘴縫上!”
李凜川看我拔下了發髻上的簪子作勢要戳他,忙雙手合十喊我錦寶姑奶奶。
我倆追逐打鬨的笑聲吸引了俞稚京和那幫女學生。
我好像看到俞稚京皺眉了,可這關我什麼事?我繼續和李凜川沒心沒肺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