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兩個詞, 錢國盛就知道閨女是在嫌棄他心軟的毛病了, 老臉不禁有些發紅。
錢佳寧一邊哢嚓哢嚓啃著蘋果一邊指點著他爸:“你說這些年為啥我小叔不敢去問我大爺和大姑要錢,我奶為啥不敢和他們又哭又鬨的?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搭理他們, 他們哭也白哭鬨也白鬨, 所以乾脆也不費那個事。隻有你……”錢佳寧看著她,毫不留情地說道:“不等一哭二鬨三上吊呢,你就先內疚服軟了。爸,我就不明白你,你怎麼那麼傻呢?我小叔是你親兒子呀, 你那麼慣著他?不是我說, 要是你親兒子以後變成那個樣子,彆說給他錢了,看我揍不死他我!”
正在啃黃瓜的錢家鋒哆嗦了下, 連忙舉著手裡的黃瓜保證:“姐,我保證不和咱叔似的,你可千萬彆揍我。萬一你把我踹樹上去,就我這麼胖的身軀,那指定得把樹砸壞,咱還得賠錢。”
“油嘴滑舌。”錢佳寧笑聲一聲,從箱子裡摸出了個紅彤彤的蘋果遞給李婉珍:“媽,你也吃呀, 這個蘋果可好吃了, 你以後一天吃一個, 保證那些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毛病都遠離你。”
李婉珍接過蘋果嗔笑了一下:“說的和靈丹妙藥似的。”
錢佳寧姥姥家離這裡不算很遠, 幾個人啃完了蘋果喝了口水也就到地方了。錢國盛將三輪車停在院子門口,幾個人從車上把帶來的蔬菜、水果和蛋糕拿了下來,一邊往裡走一邊喊了一嗓子:“媽(姥姥)我們來了。”
房門開了,從裡麵出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看到錢佳寧一家就笑了:“婉珍回來了。哎呦,小米這兩個月可長了不少,家鋒這咋胖這麼多呢?”
李婉珍笑著打了聲招呼:“大嫂。”等孩子們叫了舅媽後,她才說道:“這不暑假在家呆的,天天除了吃就是吃的,光在家長肉了。”
“胖點好,小子胖點看著就結實。”她一邊說一邊把人往裡讓,見他們大盒子小盒子帶了不少東西,又嗔了一句:“回自己家又不是去外人家串門,帶這麼多東西乾啥。”
李婉珍笑著說道:“都是些吃的,還有小米做的蛋糕,不值什麼錢。”
幾個人拎著東西進了屋,裡麵一群男男女女的扶著一個八十來歲的老人出來了,她的視線落在塑料盒子裡裝的水果蔬菜上,也忍不住說了一句:“院子後麵的地裡都是菜,你們還大老遠帶這個乾啥?人來了就行。”
錢佳寧看著兩世幾十年沒見過的外婆,心裡有些酸酸的,記憶中這個老人特彆善良又特彆明事理。她一個人拉扯大了五個孩子,每個孩子境遇都不同,但她從來沒有所謂的“吃大戶”思想,反而告訴他們自己家的事自己解決,不要總麻煩兄弟姐妹,結婚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李婉珍兄妹幾人雖然按照這樣做的,但是感情並沒有生疏平時誰家有事其他人都十分積極的去幫忙,被幫忙的人也不會覺得理所當然,擺上一桌好飯好菜的是最基本的。
錢佳寧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個鎮子上的老太太,奶奶和姥姥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錢國盛一家人早上八點來鐘出發的,這會兒到了地方也才堪堪十點。此時院子裡的雞剛殺好,兩條活蹦亂跳的鯉魚還在桶裡正準備收拾。
錢佳寧把自己帶來的蔬菜放在了廚房,把那盒蘋果遞給了錢家鋒:“拿屋裡給大家分分。”說完自己挽了袖子準備殺魚。
錢佳寧的大舅媽二舅媽見錢佳寧在廚房裡乾活,連忙過來把她往屋裡推:“你好不容易來一次回屋歇著就行,去找你妹玩去。這廚房是大人的活,哪裡用的找你?”
“就是,你還是個孩子呢,去屋裡吃糖看電視去。”
兩個舅媽連忙拽著錢佳寧就往屋裡走,錢佳寧笑著掙脫開:“舅媽,我這一個暑假沒少練廚藝,今天你也讓我表表孝心,讓我給我姥做頓飯。”
大舅媽一臉為難,一個暑假能把菜做熟了就不錯了,哪能有啥廚藝呀。這些魚啊肉啊都是不少錢買的,要是做壞了就白瞎了。
正不知道怎麼辦呢,李婉珍聽見動靜也出來了,她心疼閨女最近做生意太忙太累,還打算讓她放鬆一天呢,連忙跟著勸她:“要不你進屋歇歇吧,媽來做飯。”
“我不累的,媽。”錢佳寧從桶裡撈出一條魚手腳麻利的收拾乾淨了:“我姥還沒吃過我做的飯呢,今天也讓我孝順一回,壽宴我來做。”
李婉珍見說不動錢佳寧,索性也挽起了袖子:“那媽幫你一起,也趁機跟你學兩手。”
大舅媽二舅媽兩個人見一個沒勸走又來一個乾活的,頓時難為壞了:“你看看,哪能讓你們乾活呢。”
“就是,回頭媽指定得說我們。”
“又不是外人。”李婉珍笑著說道:“而且正好也讓你們嘗嘗咱小米的手藝,保準你吃一回還想第二回。”
既然李婉珍這樣說,兩人也隻得由著她們忙活。不過大舅媽二舅媽也是閒不住的,一個去洗菜一個拿起殺好的小雞,準備剁了燉雞肉吃。
錢佳寧連忙擋住了她,笑著說道:“這雞拿來整隻做,上席麵好看。”
“整隻咋燉呀?”大舅媽有些不理解。
錢佳寧用黃酒塗抹過整隻雞,然後將雞頭塞進翅膀底下,把雞爪納入雞的腹部。今天準備為席麵準備的肉和菜都很多,錢佳寧把帶來的火腿切了一些塞到雞肚子裡,又放了些許的香菇、荸薺,全都料理好後放入瓦罐中去燉煮。
大舅媽看著錢佳寧做起事來特彆利索,一隻偌大的雞隻用了不到兩分鐘就進鍋了,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小米這樣可不像學了一個暑假的,這瞅著比我還麻利呢。”
除了雞以外,魚是壽宴上必不可少的。錢佳寧記得姥姥喜歡酸甜口味,準備做一道糖醋鯉魚。
今天這鯉魚是提前從附近一個縣城買來的黃河鯉魚,肉質肥厚、細嫩鮮美。錢佳寧把魚身上的腥筋抽掉,快速地在魚的兩側打上牡丹花刀,用蔥、薑、黃酒醃製了十來分鐘後擺出鯉魚躍龍門的造型放到油鍋裡炸的金黃酥脆,然後在上麵淋好調製好的糖醋汁。
兩個舅媽看的目瞪口呆,她們一直生活中鎮裡,連鎮上的小飯館都沒去過,壓根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菜。
“哎呀,小米可真了不得,做菜都能做的這麼俊。怪不得是上學的孩子呢,就是比我們沒文化的能耐。”
“可不是咋地,以後可得讓孩子好好上學,就是考不上大學靠手藝也能有飯吃。”
錢佳寧:“……”你們對上學有什麼誤會,學校並不教這個呀!我上的是高中,並不是新東方好嗎?
做完了魚,其他的菜就快多了,錢佳寧用自己帶來的蔬菜,幾個灶同時開火,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壽宴。
李婉珍從家裡帶了鹵好的牛肉、豬頭肉、熏肘和五香肚,她拿到菜板上切菜擺盤。
家裡的庭院很大,如今天氣又不算冷,桌子直接擺在了院子裡,李老太的五個兒女以及孫輩齊聚一堂,把一張大圓桌圍的滿滿當當的。
一道道菜從廚房擺到了圓桌上,神仙燉雞、糖醋黃河鯉魚、豆腐箱、炸藕合、米蒸丸子、糖醬鴨塊……錢佳寧做的都是本地有名的特色菜,但是這些菜都有不少講究,平時隻有做大席的時候能吃到,在家裡卻很少有人做的出來。
李婉珍回屋把佳寧姥姥扶了出來,老太太看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有些瞠目結舌:“這些都是咱小米做的?”
“是的,咱家小米手特靈巧,不管啥菜看一遍菜譜就會做。”李婉珍滿臉得意的顯擺,把錢佳寧帶來的蛋糕也擺在了桌上:“媽,這是佳寧給您做的蛋糕。”
蛋糕在現在還是個稀罕的物件,鎮上也隻有一家賣點心的店,裡麵的蛋糕也隻有巴掌大小,卻賣的格外貴。老李家也就是今年大舅的孫子過生日才買過一回,家裡的大人沒舍得吃,讓幾個孩子一人一口分了。
“蛋糕?”李老太太看著桌子中間的大盒子有點想不明白,蛋糕不都一塊一塊挺小的嘛?這麼一大盒得多少塊蛋糕?這玩意可不便宜。
李婉珍慢慢掀開了盒蓋,露出了裡麵雙層的蛋糕。蛋糕的底座足足有十二寸大,一朵朵祥雲將蛋糕覆蓋,意寓著吉祥如意。上麵那層蛋糕是個十寸左右的,潔白的奶油上擺著一個用南瓜雕成的手托壽桃的壽星,壽星兩麵則是仙鶴和鬆樹,代表著鬆鶴延年,最前麵空白的地方用紅色的奶油寫了一個蒼勁有力的壽字。
彆說李老太太了,就是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蛋糕,一個個眼睛都瞪的溜圓。錢佳寧的大舅甚至沒忍住還站起來摸了摸蛋糕上的壽星,想看看這到底是拿啥做的。
“這也太漂亮了。”老李太太高興的不知說什麼好,同時也有些不安:“這真是你做的?不是花錢買的吧?這東西可得老貴了。”
“不是。”錢佳寧看著這個慈祥的老人笑了:“我暑假在家沒事就學著自己搗鼓這些東西了。”
“哎呀,可真厲害。”一群人看著錢佳寧的眼神都直冒光,主要是這手藝簡直超乎他們想象,連誇都不知道怎麼誇了,除了說厲害,實在是想不到彆的詞。
錢佳寧站起來給李老太盛了碗雞湯,這雞雖然不是錢佳寧帶來的,但也是家裡自己養了大半年的小公雞,肉質十分鮮嫩。
李老太聞著碗裡散發出來的醇香,忍不住端起碗來喝了一口,當真是肉嫩湯濃,鮮美襲人。
見李老太喝了湯,其他人紛紛拿起筷子朝著自己剛才看中的菜夾去,這桌菜葷素各半,葷的肉香四溢、素的清淡可口。吃慣了自家做的粗茶淡飯,乍一嘗這麼可口的美食,所有人都沉迷其中,連壽宴上最常見的敬酒環節都被大家忽略了。
錢佳寧倒想給姥姥敬酒,可老太太拎著個雞腿啃的正歡,她雖然僅剩了半口牙,但依然十分好使,專挑葷菜下筷子。
孩子們最喜歡的菜就是糖醋鯉魚了,鯉魚造型彆致、顏色豔麗不說,吃起來還外焦裡嫩,酸甜可口,軟嫩鮮香。幾個孩子頻頻伸筷子,很快將一條魚吃的隻剩下魚骨頭,就這樣他們也沒吃過癮,乾脆拿勺子把盤子裡的糖醋汁刮了放進嘴裡。
李婉珍坐在老太太的旁邊,給她夾了一塊燉的爛爛的豬頭肉:“這是昨晚我和佳寧一起鹵的。”這鹵好的豬頭肉香濃軟糯、肥而不膩,李老太放到嘴裡覺得不用怎麼嚼就化了,忍不住又自己夾了一筷子。
以往壽宴都是老太太的兩個兒媳婦一起做,雖然也是大魚大肉,但是吃起來總是油膩膩的,老太太吃上幾口就犯惡心,便不敢多吃了。
而今天錢佳寧做的肉菜完全沒有油膩感,老太太雖然告訴自己不能吃太多的葷菜。可是嘗到香而不膩、瘦而不柴的肉,筷子就停不下來了。李老太也是看的開的性格,索性告訴自己就痛痛快快吃這一頓,即便是拉肚子,也要吃個過癮。
一桌子二十幾道菜,這群人隻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吃的盆乾碗淨,連菜湯都沒剩下,可他們仍然意猶未儘地拿著筷子想夾點什麼。
“佳寧做的飯可比咱鎮上飯店的做的要強。”大舅去鎮上飯店吃過飯,當時覺得裡麵的菜做的都香噴噴的,可拿今天這桌菜一比,簡直粗糙的和豬食一樣:“佳寧這手藝都能去咱淄市飯店當大廚了吧。”
錢佳寧笑笑沒說話,錢家鋒年紀小沉不住氣:“哪兒呀,前一陣我家來了個省城的客人,說我姐做的飯比省會飯店還好吃呢。”
“哇!”一家人驚歎不已,看著錢佳寧又是敬佩又是讚歎,省城啊,他們去都沒去過,更彆提說吃那裡的飯了,這佳寧居然能比省城飯店做的還強,可真了不得。
錢家鋒摸了摸肚子,眼睛盯上了桌子中間的蛋糕,胖臉蛋上帶著幾分垂涎欲滴的表情:“姐,現在能吃蛋糕了嗎?”
錢佳寧看向李老太太,李老太太立馬說道:“吃,咱現在就吃。”
錢佳寧站起來將上麵的食雕拿出來放在李老太前麵,李老太上手摸到了有些滑膩的手感這才相信是拿南瓜做的。她捧著壽星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嘴裡嘖嘖稱讚:“這真是拿刀子雕出來的?我看比商店賣的瓷器還做的像呢。”
大舅媽拿起旁邊的仙鶴放鼻子底下聞了聞,頓時大呼小叫的喊著:“是白蘿卜的味兒!”
一家人驚歎不已,小心翼翼地傳遞著幾個食雕,就像在捧稀世珍寶一樣,看完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在老太太麵前,準備吃完飯擺在屋裡的櫃子上。
李老太看著漂亮的蛋糕,心裡美滋滋的。她苦了一輩子,年輕時候彆說過生日了,連飯都吃不飽,也就這兩年條件好了,兒女也孝順,便張羅著給她過壽。雖然鎮上過壽的老太太多,但是她覺得壽宴上有這麼漂亮的蛋糕的,自己絕對是獨一份。
錢佳寧帶來的蛋糕特彆大,不僅孩子們麵前一人一大塊,連大人也都有。雖然很多男人不喜歡吃甜的口味,但是麵對這種昂貴的吃食,認誰也推不出去,都好奇的嘗一嘗這蛋糕是啥味。
“姐,這蛋糕可真好吃。”錢家鋒吃的滿臉都是奶油:“等我過生日你也給我做一個唄。”
錢家鋒是臘月的生日,正好趕上放寒假。錢佳寧笑了一聲,在錢家鋒喜出望外的時候又淡淡地加了一個條件:“考試必須在年級第五我才給你做蛋糕。”
錢家鋒立馬慫了:“姐,你這目標也太高了,你弟我現在是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