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至二十三章 欺君子(2 / 2)

穿成暴君的糟糠妻 綠蠟 23042 字 6個月前

“你現在站的地方不是花樓,不是教坊司,也不是任何不入流的地方。這是將軍府,我是將軍夫人。這事不僅我不同意,將軍也不會同意。”

“將軍,你說是不是?”顧皎抬頭,定定地看著前方的李恒。

李恒本欲繼續聽下去,極不滿意她打斷了對話。他皺眉走出來,竟有些凶煞的意思。

海婆臉煞白,眼睛瞪得幾乎能看見紅血絲。她抖抖索索地站到旁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李恒瞥海婆一眼,再看顧皎。顧皎站過去,輕聲道,“將軍,海婆是我娘的陪嫁,在顧家好幾十年。她隻是太憂心了,才胡亂說話。你饒了她這次,彆和她一般見識,好不好?”

李恒伸出兩個手指,道,“已是第二次了。”

海婆身體抖了一下,暗恨。

“曉得了。”顧皎溫順道,“我一定嚴格管束下人,不讓她們胡說八道。”

“胡說?胡想都不能。”李恒轉身,冷聲道,“滾出去,彆再讓我看見。”

顧皎趕緊將海婆拉起來,小推著她出去。她跟著出去,等到了回廊的儘頭,才壓得低低的道,“海婆,我都叫了你兩次彆說,你怎麼——”

海婆頭垂得低低的,“夫人,是我魯莽了。”

她歎口氣,幽幽道,“海婆,你不是魯莽,是急了。你又急,又不信任我。”

海婆抬頭,看著顧皎,卻無言。

是的,信任。她不信顧皎,她不信她能得到將軍的歡心,她隻想要再另外找個保險。對她而言,顧家比其它的一切重要。眼前不知何來的年輕女子,隻不過是——

顧皎道,“你試試看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海婆是顧家安在她身邊的釘子,若不爭取她的信任,她許多計劃無法實施。且顧青山才來找了李恒,從魏先生的態度看,絕對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合作。也就是說,她這個夫人不管如何作死,暫時都是安全的。

畢竟,利益至上。

海婆徹底沒了心氣,頹然道,“夫人,你快進去穿衣裳吧。我,我自己總是,總是能想得通的。”

顧皎見她失魂落魄,不好再說什麼,看了會兒便進去了。

李恒早將頭發挽好,對著妝台的鏡子整理衣裳。他聽見她進來的聲音,道,“真是想不到,能寫出《豐產論》的顧家女,居然能縱容娼優之輩出入內宅。”

顧皎緩緩走到他麵前,有點怯的樣子。她道,“將軍,你覺得我美嗎?”

這是什麼問題?李恒早恢複了冷靜,那樣看著她。

她將銅鏡捧過來,對著自己照了照,裡麵出現一張略帶嬰兒肥的臉。公平地講,已經能看出秀麗的輪廓,大眼睛點墨一般吸引人注意,唇色也很粉嫩,但算不上絕色。

她又將鏡子轉向李恒,自己貼了過去。鏡中便出現少男少女相互依偎的樣子,比起少女的靈秀,少年已經精致得不能用言語表達。隻可惜,他似乎並不開心,一把將鏡子撲翻扣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娘說我隻是中人之姿而已,年齡又小,不知道怎麼令將軍開心。”她小聲解釋,“將軍是將軍,日後建功立業,肯定更上層樓。她放個貌美丫頭給我,是擔憂女兒的一片苦心。可用不用,在我。再且說了,含煙乃是龍口城本地良家女,哪裡來的娼優之說?”

“若非娼優,豈能說出那番不要臉的話來?”李恒的不滿意,在於因男兒身而被海婆斷言了自製力不強。

這小將軍居然有道德潔癖,他的生氣,不像在作假。

顧皎立刻道,“將軍,我知道錯了,一定會好好反省的。海婆雖然是下人,但將我帶大,我很尊重她。她這麼的年紀,本該養老,可就是放心不下我,偏跟了過來。我前幾天是太慌張,沒意識道身份已經轉變,所以沒注意提點她。現在我知道了,一定會嚴加管束,保證不會再犯。將軍,你人品高潔,寬宏大量,就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好不好?”

“以後,我必不讓她二人出現在你眼前,可好?”

他還是沒應聲,她隻好加了層砝碼,用更低的聲音,“將軍和我們想的都不同。我,我喜歡將軍,不願讓彆人——”

李恒起身,道,“我該走了。”

“略吃些早食。”她緊張勸說。

“不吃了。”他甩袖子,揚長而去。

顧皎怎麼可能就這麼把人放走了,連忙拎著裙子追出去。

門開,李恒在前麵急走,顧皎拖著長長的中衣在後麵追,驚得院中幾個丫頭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了院子門口,他才停下來,背對著她道,“披頭散發地跑出來,像什麼樣子?”

她咬唇,連忙放下裙子,又捋了捋頭發,努力做出莊重的摸樣。

“將軍,我想問,你今日晚食在哪兒吃。會不會回家住,我——”

李恒也不轉身,隻有些煩躁道,“知道了,會讓人來報信兒。”

“哎。”她快活地應了,又道,“將軍,我等著你,給你留燈啊。”

他邁步,急匆匆地走了。

顧皎眼睜睜看著人離開,院門打開又合上,腳步漸行漸遠。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兩手叉在腰間,轉身看著安靜的院子。

楊丫兒木呆呆地站在正房門口,勺兒拎著一把勺子不知所措,柳丫兒眼睛已經落出來了。至於含煙,她應是早知道這番變化,在房間裡躲著羞呢。

“看什麼?沒見過夫人賢惠的樣子嗎?”顧皎出聲。

丫頭們哪兒敢評價夫人賢惠不賢惠?剛才將軍嗬斥海婆那一聲,院中人幾乎都聽見了,正害怕得緊呢。

就這樣,夫人還敢追著將軍出去,又是追問行蹤,又是暗示他早回。

這感覺,無異在匪徒麵前耍大刀,純粹拎著腦袋玩兒。

因此,她們三人勉強地笑著,不約而同地做了個佩服的姿勢。

顧皎這才滿意,徑直去了廂房。含煙躲在最裡麵壓抑地哭泣,隱隱約約的悲聲。海婆呆愣地坐在自己房間門口,明顯氣苦。

她道,“海婆,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海婆倉惶起身,不知所措,眼中卻有些怨恨。

“你來,幫我梳妝打扮。吃完早食,我還要去找魏先生。”

海婆不明白地看著她,情況已經很糟糕了,還能做什麼呢?

顧皎對她笑一笑,道,“咱們不能荒廢了正事啊。魏先生有大才,若能得到他的賞識,將軍必然會對我們改觀。區區一點小挫折而已,彆灰心喪氣。”

崔媽媽起了個大早,讓仆婦將早飯送前院去,她和魏先生一起吃。

人和早飯一起到的時候,魏先生已經站在一株老鬆前,修剪枯枝。

她在廊下擺好飯,招呼道,“滿肚子壞水的東西,來吃飯吧。”

魏先生掃她一眼,“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你非君子,搞什麼君子的做派,來!”

魏先生當真就來了,將剪子交給仆婦,自去洗手。他坐下來,看了看飯桌上清湯寡水的稀飯和小菜,嫌棄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好飯好菜,結果就給吃這些?”

崔媽媽將筷子塞他手中,“吃吧,還嫌。”

他拿起筷子,在碗裡撥弄了一番,歎口氣,“高起華堂,遠引流水;金珠如糞土,尤嫌肉色陋。”

吃飯便吃飯,念什麼歪詩呢?崔媽媽賞了他一個白眼,“聽不懂。”

“我的意思,咱們現在也是小小強龍了,住的不講究也罷了,吃上麵是不是寬限一些?不說像彆人那般肉都吃膩了,好歹給上點兒肉粥呀。”魏先生喝一口粥,“清平,你跟著阮之那些年,就沒學會她吃的本事?”

崔媽媽不說話,埋頭苦吃。

魏先生見她不理自己,也沒意思得很,一頓飯吃得唉聲歎氣。

吃完早飯,外麵的匠人來送燈。乃是府中下的訂,待大年前夜的時候掛去燈樓的。

崔媽媽需得點收,坐在廊下對賬本。

魏先生便去泡了一壺茶來,坐她旁邊,“清平呀,你一早來找我,想說什麼?”

崔媽媽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又想起他的諸多手段,話在胸口梗了許久,竟不知該如何起頭了。李恒七歲以前,她帶得多;七歲以後,幾乎日日和魏明混在一起;特彆是十四歲後,兩人多次上戰場,同生共死,情份非比尋常。

李恒尊重她,但不會跟她聊心事和戰場上的事情,更不會談未來打算。

昨兒半夜,她滿腔怒火地尋出去,到了夾巷,被冷風一吹,又清醒了許多。李恒如何對待顧皎,恐和他們如何對待顧家有關,自己貿然乾涉,會不會壞了他們的事?可若是不去勸說一番,怎麼對得起小姐對自己的囑托?猶豫之際,李恒卻在巷中出現。

她當時心中歡喜,隻當他想通了,便給了好一通罵。

李恒脾氣極好,忍耐著聽她罵完,恭恭敬敬道,“媽媽,我不會令你不開心。”

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順從的,都不過是表麵的敷衍。

“我先看看等會兒送的那些燈,選幾盞好的出來讓將軍看。”崔媽媽努力控製自己。

魏先生給她倒茶,“就這個?”

她點點頭,“按理說,這些都該是夫人的事。隻她新來,又在病中,我才多事。”

“喝茶,喝茶。”魏先生哪兒有不知她的煩惱,勸說道,“小兩口的事,他們自己料理去。咱們都老皮老臉了,不好管小孩子床榻上的事情。”

“你也不過才三十二,好好拾掇一番,娶門親也不是難事。”

“哎喲。”魏先生立刻變了臉色,“可不敢,可不敢。這世上女人的事情,比行軍打仗麻煩得多,我不去吃那個苦頭。”

崔媽媽笑一下,不吭聲了。

須臾,正門打開,影壁那邊傳來鬨嚷嚷的聲音,是燈送了來。

龍口城中,許多戶製燈的名家,做的就是幾次節日的生意。此處的燈和彆處不同,在照明的功能之外,還兼了裝飾和美觀。特彆是掛到燈樓去的,必得挑好木頭,細細的劈成條,組裝成一個個主題的燈籠。其上人物、百獸、鮮花或者果子,均活靈活現。再點上火,昏黃的光芒照射,如同行走在暮色中的縮小世界。

對於燈的最高榮譽,便是龍口城守官,從數百盞中,點選出十盞來,叫做點彩。凡被點彩選中的掛燈人家,據說來年運道無匹,而製作的人更是會工價翻倍。

崔媽媽雖早聽說了龍口燈樓的名頭,但還是第一次見。因此,將工匠們抬進來一個個大箱子,取出裡麵的各種構建開始組裝,成品堪比人高的時候,她還是被驚住了。

“你剛念那個啥?高什麼堂,引什麼水——”她問魏明。

魏明小聲,“是不是覺得奢靡太過了?”

“確實過了。”

魏明喝一口茶水,長籲氣道,“此間年年風調雨順,百年間從未遭遇過大旱大澇,豪強們又善經營,自然戶戶都積累了萬貫家資。咱們青州說起來算是中原大地,土地豐饒,但也架不住連年征戰。兩相比較,是不是覺得不如人了?”

閒話間,有守衛來報,“夫人來了,想見先生。”

崔媽媽抬頭看魏明一眼,他似乎很開心,輕輕拍了桌麵一下,露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他這樣的表情,她見過好幾次。第一次是勸說十四歲的將軍離開萬州,投奔青州王;第二次是讓將軍拜青州王為義父;後麵的無數次卻是每次戰前,苦心地排兵布陣。她道,“你在等夫人來?”

魏明點頭,“咱們夫人可是真聰明人,絕對不會在將軍那兒吃苦頭。”

崔媽媽嗬一聲,信他鬼話。她和他想法不同,希望將軍能夠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那些恩怨情仇,驚天的功業和富貴,隻不過是浮雲而已。

“對了,將軍呢?”她問。

“早間收到誌堅送來的一封信,他拿去校場那邊看了。”魏明起身,對守衛道,“我親去接夫人,走吧。”

顧皎和柳丫兒隻在前院門口等了不到兩分鐘,魏先生便笑著出來了。

“夫人來得好巧——”他樂嗬嗬道,“外麵剛送了燈來,你崔媽媽看著挑,正準備找人請夫人也來瞧瞧。”

“燈?”她很有興趣,“是要送去燈樓的嗎?”

“是。”魏先生引著她進院子。

“我還從未看過燈樓。”

“怎麼會?”

顧皎有點不好意思,“打小身體就不好,特彆畏冷。父母親不願我過年的時候來回奔波,怕著涼生病。”

“顧兄實在疼愛夫人。也是巧了,我們也是將來第一年,到時候跟夫人一起賞燈,肯定彆有一番滋味。”魏先生笑嗬嗬,提高聲音,“清平,夫人來了。”

崔媽媽站在回廊下的台階上,看著工匠們組裝燈籠。她側身,對顧皎行了一個禮,叫了一聲“夫人”。

顧皎看看魏先生,再看看崔媽媽,心中衡量一番。恐怕,昨晚上影響到李恒的,是崔媽媽。她道,“崔媽媽,這些是燈嗎?怎麼如此高大?”

魏先生解釋,“夫人年紀小,沒看過燈樓。”

“是咧。”崔媽媽點頭,“剛送來的,我也嚇一大跳,怎麼燈做得比房子還好看。你看這雕出來的仙桃,是不是很像?怪不得,匠人們要的工錢高高的。”

顧皎站到一盞燈前,抬手量了量身高,幾乎平她的頭頂。燈架最上是一輪明月,配了彩雲和喜鵲,下方則是仙女捧桃仰望。她看了會兒,道,“我喜歡這一盞。”

崔媽媽翻了下賬本,道,“這盞叫追月。”

竟暗合了她的名字。

魏先生摸了摸下巴,自有了主意。

“夫人再看看,可還有喜歡的?”崔媽媽問。

顧皎心中有事,有些著急。她此番來,專程找魏先生,可不是選燈。然欲速則不達,眼角餘光裡,那老狐狸從沒放棄過打量她。她隻好收心,認認真真地一盞盞看過去。

幾乎每一盞燈,都有不同的主題。

有祈願來年風調雨順的雲中君,有保佑五穀豐登的穀神,也有求功名利祿的富貴滿堂。

她來回走了幾遍,伸出白生生的手指,點在了五穀豐登上。

魏先生笑了,“夫人選得好。”

顧皎也就笑,“先生,我有些不懂的事,需向你請教。”

“誒,請教談不上。聊聊,大家聊聊而已。”他衝著正房,做了個請的姿勢。

崔媽媽曉得魏明又要鬼把戲,隻對柳丫兒道,“小柳兒,在外麵幫媽媽收東西,好不好?”

顧皎第二次進正書房,感覺又不同。

和第一次的新鮮肅穆不同,這次裡麵竟有了幾分肅殺之氣。

她坐在巨大的書桌前,看著幾個大肚瓶中許多毛筆叢立,如同刀兵一般。

魏先生捧了茶來,“龍茶,借花獻佛了。”

她謝了一聲。

魏先生坐到對麵去,“不知道夫人想聊什麼?”

裝模作樣。

顧皎現代時候的導師,看起來頗有些儒雅的氣質,在理工類學校裡,算是難得的好容貌。

她剛考上的時候,滿心歡喜,隻以為選著了個帥哥好老師,學習時光定然十分愉快。哪兒知道,老師看著和氣,其實十分鬼畜。關起門來罵學生,那用詞兒既文雅含蓄又直指靈魂,被罵的人一邊懷疑自己是文盲,一邊懷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走錯了路。她被折磨了三年,對如此類型的男人怕得不行。

現下,魏明那笑,那溫潤眼睛裡的光,和導師幾乎一模一樣。特彆是看她的樣子,都跟看待宰的羊羔一般。

顧皎清了清嗓子,從懷中摸出那本田冊來。展開,鋪在桌上,占了一小半的麵積。

“這是,夫人的田冊?”魏先生湊近了看。

她點頭,“昨日來找先生,本就是要談這事,隻被打斷了。我回去後琢磨了許久,有諸多不解,還要先生賜教。”

“夫人不必客氣,請直說。”

“少時,爹愛騎馬帶我在外奔馳,好幾次去過此間。此間既有最肥的一片黑土地,也有最旱的一片山地,臨河更有一片不能計入耕地的灘塗。他說,山地和灘塗自不必管,隻要種好那片黑土,儘夠我的脂粉和衫裙;若是日後有機緣,將灘塗開出來做水淹田,能令土地倍增。”她微微偏頭,“若要增產,咱們在兩個點上卡住了。一乃良種,二則是土地多少。良種短時日內不可得,但土地——”

魏先生沉吟一下,“你想土地倍增?”

“年初二回平地,想請先生同我去灘塗那邊走一遭,應是有法子修堤的。”

“這乃小事,沒什麼不可說的。”

顧皎微微一笑,“先生,修堤築渠非一日之工,還需要大量的銀錢。”

錢的問題,你得解決了吧?

“夫人,可有什麼好辦法?”魏先生溫和地看著她。

顧皎心塞了一下,這老狐狸,早等著呢。

她有種入套的感覺,但不得不說,道,“不敢說好辦法,隻是一些粗淺的天真想法。乃是將軍,為龍口辛苦剿匪,保一方平安。不如——”她深吸一口氣,“與其放任關口,再令土匪困擾,不如在那處命一二十兵丁維持秩序。來往民眾如常,但商隊和貨物則根據多少收取一些費用。收來的錢,一部分用於兵丁的糧餉,一部分用於補貼修築。此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過路費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