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六章 奢靡(1 / 2)

第四十六章

顧皎對於修路的設想很龐大, 從官道開始至小莊, 從小莊至龍江河邊,再從河邊到大莊,直至顧家莊, 最後連通各個不同地主的地盤。此為主路, 一概兩車寬,就地取河沙和指頭大小的卵石做路基, 石灰攪拌黏土和煤渣做三合土平整路麵。她原本想用水泥,但開采礦石乃是大工程,已經等不及了。因此, 折中用已有的石灰,效果上會差些,但也夠意思了。

計劃當然是好的, 隻各種現實條件約束,最終肯定是要打折扣的。譬如說石灰可能已有了, 但因其開采和燒製困難, 造價高昂。

她便先將自己的想法隱起來, 聽長庚說, 以了解此地慣常的做法。

長庚先說,初步計劃裡采用的是就地取材,多用卵石堆砌路邊, 再去河邊采沙鋪路基。

“貴, 又慢。”魏先生對長庚的方案隻三個字評價。

顧皎看魏先生一眼, 這樣樸實無華的方案, 還嫌貴呢?那她的方案說出來,豈不是找死?

長庚赤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還挺倔強的。他直著脖子,看著魏先生道,“先生,沒有想象中那麼貴。”

“先生的意思?”她問。

魏先生卻又不說了,連連擺手,“我就嘴沒把住門,多話了。夫人自家修整,我不便開口的。”

裝模作樣的家夥,還曉得是顧家出錢,和他沒關係的呢?

“那是貴在何處,又如何慢呢?求先生賜教,我和長庚實在年輕,沒有主意的。”顧皎眨眼,一臉無知的模樣。

魏先生看看她,再看看嘴上無毛的長庚,這才道,“是你們非要我說的,那我就說了哈?”

“請先生不吝賜教。”長庚也是十分知機,立刻就開口求人了。

魏先生便當真開口了,還很老派地摸胡子。

顧皎一臉恭聽的表情,心裡有些歡喜。這位先生,實在好為人師呢。

“長庚說沙石可就地取,確實也可。不過河灘地的現狀你們也見了,無路可走,腳下膈人,又有大片淤泥。上了河岸,至小莊這一路都是小路,十分泥濘,要用來運貨是不夠的。路況不好,采集現場不好,自然很慢。慢了,便得耗工時,就貴起來。”

長庚略遲疑了下,問道,“先生的意思,就地取土?”

魏先生點頭,“土雖綿軟,然著實快且方便,最多也就下雨後再修整修整,竟夠夫人過馬車使了。”

顧皎眨了眨眼,還真當她修路是為了不顛屁股呀?

她想了想,早死晚死都是死,十五歲的大限前最好肆意些。

“我也覺得長庚的方案稍有欠缺,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夫人請說。”魏先生道。

顧皎拉過一張紙,很肯定道,“路一定是要修的,但應先用泥土夯實了做底,再用卵石和碎石做路基,用合抱大的卵石堆砌路邊。這樣的話,不管是馬車來往,還是貨車來往,都不怕把路壓垮。”

“路邊都用卵石砌好了,難的活兒都乾了,順便做些配套。”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碳條,在長庚的圖上畫了一筆。她這幾日趁李恒不在的時候,用毛筆試了試寫字。那字之醜,簡直不能說是才女寫出來的。沒辦法,這會兒還得藏拙,隻能走歪門邪道。因此,她好幾次去灶間,讓海婆找些好木料燒炭,終於弄出來一小段稍微硬些的,可勉強寫寫畫畫。她道,“水渠很重要的,路兩邊便跟著走水渠吧,把咱們整個主路和水渠連通,一並給乾了。”

長庚臉色就有點變了,他的方案魏先生都嫌貴,夫人的怕是更鋪張了。他悄悄看一眼魏先生,果然眯起眼睛,很有些意趣的模樣。他待要開口勸,卻被魏先生給按住了。

魏先生道,“夫人,繼續。”

顧皎聽出他已經是壓著火了,衝他笑,“先生,彆氣呀。水渠這般好物,修的時候難,但修好了乃是幾十年的福氣。現在隻有從小莊至役所一小段;從大莊至龍江口一段,根本不夠用。若是雨水豐沛還算好,等乾旱的時候就很抓瞎了。前兩日閒逛的時候,我問過長庚和勺兒了,缺水其實也是經常事情。便想了,先將沿路的主水渠修出來,起碼能解決一半的問題;等以後有錢了,開幾個大水庫,在莊中修成一個水渠網,才是大功告成。”

魏先生一手扶額,良久未言語。

長庚有些擔心,吞吞吐吐小聲道,“夫人,民夫恐不足——”

最重要的,這般大工程,全顧老爺出錢?怕是要瘋。

顧皎大手一揮,“我才隻講了一半。”

“還有什麼?”魏先生越是生氣,越有風度。

她衝他一笑,將小莊出門至官道那一截圈出來,道,“這一段路呢,想修好點兒。長庚,就近找個燒石灰的窯,想辦法做些三合土,把咱們路麵儘給鋪上。這樣才平整結實,等那幾家人來的時候,馬車也好出入——”

最重要的,是不顛簸。

長庚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魏先生眉頭高高揚起,又緩緩落下。

“奢靡。”

李恒帶著顧瓊逛遍了龍口河岸,對可能會修的河堤總數心裡有數,便回役所休息。

剛下馬,魏先生便氣呼呼從裡麵衝出來,沉著臉對兩人道,“你們都給我進來。”

話完,又轉身進去,一副火爆的樣子。

李恒挑了挑眉,將馬放給小兵,自進去了。

顧瓊隻見過先生話嘮,笑眯眯,以及醉酒的樣子,何曾見過他生氣?他也放開馬,追上去問,“妹夫,先生這是怎麼了?”

“發脾氣。”李恒倒是一臉習慣的樣子。

“發脾氣?衝咱們吼什麼?”顧瓊抓了抓頭發,“咱們才來,沒惹他吧?”

周誌堅老早在飯堂門口等著了,衝李恒丟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怎麼了?”顧瓊不死心地問。

周誌堅道,“約莫是和你們的至親相關。對了,先生吼起來有點凶,為了你們不丟麵子,我已經將全部人都清出去了。”

兩人的至親,隻可能是顧皎了。

“皎皎?”顧瓊堅持道,“皎皎能做什麼惹先生生氣?即便是有點,先生也就包涵了,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都給我滾進來,腳釘地上了?”先生在飯堂裡麵吼,似乎還在拍桌子。

周誌堅一臉你看吧的表情,將人都給推進去了。

魏先生坐在一張飯桌上,胡子似乎都翹起來了。

“儘天下之良田,以供養萬萬數之民。”他拍著桌子,有些撕心裂肺,“這句話寫得多麼好,我一見便心生歡喜,隻當天下又多一知己。我想此女必然性情高潔,心胸寬廣,必不在小事和個人得失上錙銖必較。為築河堤,收保安費,我左右籌謀,沒把她當過外人。她提起以錢治病,我隻當她氣我不告而用之,開玩笑的;她要那些土匪做免費工,我隻當她生性慈悲,欲導他們入正途,沒在延之麵前反對過。”

“誰料得人心難足?她要修路,我隻當她真是為莊戶出入和運糧考慮;她要修水渠,我也同意,這確實福澤後代。可用什麼石灰三合土鋪路?那是用來鋪路的嗎?那是修城築牆,耗幾年幾十年之民力和財力,保得城中人百年平安所用。現時人家,窮的隻用粘土築牆,稍微有點錢的才用木頭,顧青山那邊豪富的才用石頭。顧家真是養得好女兒,隻為個人出行安穩便要上石灰?實在會令天下人側目——”

魏先生雙目炯炯,“延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