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皎寫了信, 封得嚴嚴實實交給楊丫兒,囑咐她一定要送到了。
楊丫兒接了信, 便要出去。含煙卻將她叫住,給說了城中各處的布置, 若顧家找不到老爺,怎麼走捷徑去花樓或者酒樓,若遇上事,可以去找她父母帶路等等。
楊丫兒點頭, 去後門找管事要了個驢車,進城去。
顧皎接下來,便隻能等待了。
等待十分磨人,既焦躁又無力。她在屋中躺了一會子, 各種負麵的念頭此起彼伏。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太悲觀消極了。因此, 她起身,開始在回廊下來來回回地走。
傍晚的晚霞紅了半邊天,光落在院子的一角, 卻襯得人滿身霞光。
含煙安慰道, “夫人彆著急,楊丫兒很快就回了。”
“我不急。”顧皎道, “活動活動身體,鍛煉一下, 免得以後走路都要喘。”
若朱世傑當真要對她動起手來, 起碼要有逃命的體力啊。
“夫人放心, 將軍舍不得你累的。”
顧皎笑一下,“我隻怕呀,連他都自顧無暇了。”
李恒當然自顧無暇,被盧士信那貨盯著灌酒,隻說是要報中午的仇。他自個兒耍便算了,還將顧瓊這二愣子叫來,兩人一唱一和,鬨得花樓二層菜市場一般。
今日花樓宴飲,顧青山做東。他要掙麵子,自然上了最好的酒菜,請了最美的花娘。
李恒連喝了七八碗酒水,雖都是濁酒,不太醉人,但也有點頂不住。找了個借口,要下樓吹風醒酒。
盧士信獲勝,滿口奚落,隻嘲笑他躲酒。
李恒下樓,卻見偌大的廳堂裡隻擺了一張空酒席,顧青山卻不見人影。
“顧老爺呢?”他問守門的。
“剛還在,隻有個顧家的小子來找,便出去了。”
“出去多一會兒?”
守門的回答了,不到一刻而已。
李恒沒太在意,去了樓後麵的廁間。他更衣完畢,洗手出來,卻見堂中還是無人。因要醒酒,便去花樓外麵吹河風。剛出去,卻見顧青山站在花樓不遠的一株老樹下,旁邊卻立著那叫楊丫兒的丫頭。
丫頭給了顧青山一封信,他拆開看了。
因有些遠,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可顧青山全身緊繃,顯世有些急切和緊張的。
他對楊丫兒交待了幾句,楊丫兒連連點頭,行禮便走。
顧青山目送丫頭遠去,呆站了半晌,抬手打在樹乾上,顯是有些懊惱的。大約是打得手痛,他又收回手,並再看了信。那信紙薄,暮色裡顯得更脆弱。顧青山乾脆雙手一合,將信揉成一團,又扯得稀爛。
李恒皺眉,顧皎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居然找他?
他想了想,抬腳往老樹邊走,叫了一聲,“嶽父。”
顧青山怔了一下,猛然回神,恭敬道,“將軍。”
“家中有何事,派小丫頭來送信?”李恒緊盯著他。
顧青山垂頭,歎息一聲,“是皎皎來的信。”
李恒扯了扯嘴角,“說甚?”
“商會的事。今次回龍口,約了許多人家,要做商會。我思慮顧家聲望不夠,需得加一砝碼,便請夫人來城中小住。那日宴客,特接了夫人過府吃酒,因席間事多,便忘了和夫人談正事。夫人現寫信問,商會建得如何,章程有沒有出來。她——”顧青山似有些不太說得下去,他頓了一下,道,“夫人也想參股。”
李恒盯著顧青山看,他雖強力做出鎮定的摸樣來,說話的聲音也正常,但額頭和鬢間有一層薄汗,身體緊張得過份。
人在說謊的時候,下意識會繃緊肌肉。
這老狐狸,在說謊。
“商會?”
顧青山更誠懇了些,“是。”
李恒點點頭,沒說什麼,轉身回樓了。
顧青山保持姿勢,直到見不到人影,才動了動身體。後背幾乎全濕了,江風一吹,涼得透骨。他低頭看看手中已不見字跡的信紙,上麵拚拚湊湊的話,隻一個意思。
“龍口恐有難,顧家怕是熬不過今年冬。”
他狠狠握了握拳頭,本以為今次之後,和青州王攀上關係,顧瓊經事老成不少,顧璋在京都一帆風順。顧家眼見得要排上龍口第一的位置,隻要保持一二十年,給兩個兒子娶上好親,再有幾個得用的子孫後輩,早晚要成獨霸一方的大豪強。
不想,顧皎居然寫出這樣不吉利的話來。
本是密信,行蹤卻不夠密。他想了想,一動不如一靜,便不派人去報信,免得打草驚蛇。
以顧皎的能力,應是能含糊過去。
他隻深深地歎一口氣,她究竟要如何?
李恒轉了一圈,酒醒了,上樓便不肯再喝。
盧士信抱著一個美貌的花娘唱小曲,粗俗不堪得很;朱世傑顯然是不喜歡的,在隔間,跟一個彈琴的花娘玩賞風月;顧瓊已經喝到位了,半趴在桌案上,不知哼哼唧唧些什麼。隻有朱襄,身邊坐了好幾個花娘,給她講笑話。
他坐旁邊去,讓侍者上了熱茶。茶來,他手腕一翻,全澆顧瓊臉上去了。
顧瓊一個激靈,半起身吼,“乾嘛?誰潑我?”
朱襄笑吟吟地看過來,道,“你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