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零四章 君辱(2 / 2)

而那些房子之下,則是一眼看不到頭的幾百畝土豆地,

溫泉水溫暖著,山中肥沃的腐殖土滋養著,能讓多少人混過一個冬日?

那個女人,為甚篤定了今冬難熬?竟和魏先生的推斷不謀而合?

五指橋下,流水滔滔。

橋的兩頭,萬馬崢嶸,鐵甲鋒寒。

李恒挺直了腰背,視線越過巍峨的巨大石頭拱橋,抵達對岸的無邊連營。

盧士信手裡把著一塊餅,嚼了半晌啐一邊去,“甚月餅?怎是這樣的味道?甜不甜鹹不鹹的,弟妹怕不是拌餡的時候打瞌睡了吧?”

李恒皺眉看他一眼,“都吃光了,一點不能剩。”

盧士信咕噥兩句,還是乖乖將剩下的吃了。畢竟山高水長,人送點東西來不容易。那丫頭還真是能乾,延之說一聲要吃肉,她想方設法弄來了。不是這邊吃慣的各種齁鹹的風乾肉,是烤製過的,各種噴香的肉乾和肉鬆。空口吃香,下酒吃帶勁,熬湯各種滋味濃鬱。王爺吃了兩回,連聲歎息,倒不是軍糧,乃是美食了。

柴文俊的馬有些耐不住了,他道,“看樣子,那邊還沒拿準主意。”

“管他主意定沒定,咱們到點兒去遞信。他接了咱們就繼續等著談,不接——”盧士信看旁邊木牢裡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馬家小兒子,冷笑兩聲,“宰了那小子祭旗,咱們直接乾。”

“不可,不可。”魏先生端坐在戰車上,指著後麵的大營,“王爺在後麵等著,是要好消息的。打打殺殺,不成體統。”

說話間,對麵橋頭升起了旗幟,一陣旗語交流後,統一遞交信函了。

李恒翻身下馬,兩手執著一個木盒。裡麵裝了密封好的函件,有青州王的印章。

對麵也出來一個年輕的將領,黑甲紅巾,十分精神。他雙目灼灼,直盯著李恒,似有無限的激憤藏在其中。

兩人走到,站定,對峙而立。

“你,便是李恒?”那人問。

李恒瞥一眼他手中的卷軸,道,“交換信函吧。”

“李恒,我乃河口馬延亮,你記住了。”馬延亮捧出卷軸。

李恒伸手,馬延亮也伸手,各抓住對方信函的一半。兩人同時用力,卻又未放手,紛紛感覺到阻力了。

李恒抬眼,道,“我隻記死人的名,不記活人的姓。你要求死,我必如你的意。”

馬延亮兩眼暴睜,李恒猛然放開手,再用力抽出他手中的卷抽。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一般。他拱手,道,“請速將信函交予你家主人吧。”

馬延亮憋氣,退步回了自家橋頭,快步走向後麵的大營。營中人接了木盒,查驗標記和印章,打開,一目十行。

半晌,那人用力將信函砸在桌麵上,“魏明,欺人太甚!青州王,實在可惡。”

馬延亮低頭,見那信函的嘴末端,依稀有“河口置換,退出二百裡地,京州王降,受青州王節製。”字樣。

他握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君辱,臣死。

同時,遠在千裡之外的都城。

顧璋著青衣,玉麵素冠,將一個峨冠飄帶的男子引入自己居住的小院中。

海婆和壽伯合力,搬出兩個裝滿泥土的大箱子來。

那峨冠男子皺眉,“這是甚?”

顧璋笑著將箱子掀起,撥開上麵的一層浮土,露出下麵黃色的球狀作物來,正是土豆。

他撿起一個,恭敬道,“先生,天下如棋盤,萬民若棋子。這物,便是能攪動棋局的神物。”

那男子撿起來仔細看,卻多疑惑。這物,便能顛倒天下?

不想屏風後走出一白紗覆麵的女子,邊緣能見著隱約的瘢痕。那女子道,“先生若要驗證,隻需再等幾個月。青州王大營被燒,輜重毀了泰半,三川道又聯手封鎖了糧道。他本欲和談,得些許好處便返回青州蟄伏,但卻因一物而改了主意,要徹底收複京州馬。”

顧璋點了點箱中的土豆,“我爹供應給青州王的,乃是薯。給我送來的這物,卻是土豆。土豆雖不及薯產量高,但卻勝過現有的糧食十倍有餘。連番得著寶物,對顧家乃是禍事;可若在先生手中,卻堪大用。”

“先生。”女子道,“明春隻需租下幾晌土地,三四個月便能見分曉。”

“到那時候——”

峨冠男子歎息,“若當真,隻怕要天下大亂了。”

“不過。”他轉言,“大亂才有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