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的名字也被寒風吹散了。
……
那之後,在祁溪哥哥的幫助下,兩人順利離開教會,來到她哥在城市的大公寓。
三人齊聚一堂,商討接下來的安排。
正襟危坐的青年將兩份通知書推了過來,“我已經幫你們辦理好了重點高中的入學手續。”
在祁溪的哀嚎聲中,青年若無其事地轉向鬱姣,裝模作樣端著杯咖啡,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冠冕堂皇
() 的話,
最後以:“你安心在這裡住下吧。”為結尾。
鬱姣想了想,
承了他的好意,“謝謝哥哥。”
“……”
青年愣神片刻,桃花眼緩緩睜大,手一抖,咖啡汙了襯衫,那副穩重成年人的模樣破了功。
他霍然起身,強裝鎮定地點點頭,便帶著滿身汙漬落荒而逃,粉棕色的發絲掩映著一雙紅透的耳尖。
鬱姣眉梢微揚,像看慣了黑白電視的人,突然消費升級,購入豪華大彩電。
倒令人興致昂揚。
脫離教會後,祁溪不再擔驚受怕,恢複了些從前的臭屁模樣,她揶揄地用手肘戳鬱姣,嗓音嗲嗲道:“看來我得喊你嫂子了~”
鬱姣笑而不語。身上的某種惡劣因子似乎蘇醒過來。
生活一天一天地過,彩色電視看起來頗有意趣。
鬱姣充分利用同居的優勢,哥哥長哥哥短地逗弄他。一開始,青年會用手捂臉,白皙指間露出幾道鮮紅欲滴,嗓音低低地控訴:“太犯規了。”
後來,他逐漸對鬱姣大膽外露的惡趣味免疫,開始“反擊戰”,兩人你來我往,帶著不可言說的曖昧,飲食男女的默契。
鬱姣總覺得他是這個索然無味的世界裡,唯一的真實。所以成年禮後,麵對他的告白,她沒有過多猶豫便答應下來。
時間像是被頑童撥弄的鐘表,很快,大學畢業。
熱鬨的畢業典禮結束後,鬱姣站在落地窗前,靜默地望著繁華的夜景,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惶恐填滿了軀殼。
寬闊的胸膛貼了上來,他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輕吻她的側臉,“怎麼了?不開心?”
感受到他沉悶的心跳,鬱姣如溺斃的人猛然衝出水麵,獲得了短暫的生機。
她遲疑地搖搖頭,“隻是……感覺像鏡花水月。”
“……”
那兩條圈著她的堅實臂膀收緊,將她更加嚴絲合縫地扣在懷中。
好似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般,他沉沉吐出一口氣,
分明緊緊抱著她,卻好似已棄她而去。
“那我們結婚吧。”
·
婚禮辦得極為盛大。
在賓客們模糊的微笑中,兩人走完繁瑣的流程。
每當鬱姣感到不耐煩時,看到男人全神貫注、不願錯過每一個細節的模樣,就隻好按捺住情緒。
到了最後一個環節,他鄭重其事地牽起鬱姣的手。
“大小姐,”
他嗓音輕快,卻令鬱姣回憶起兩人初見那天……時隔五年,她仿佛嗅聞到了那壇塵封的酒。
那雙形狀姣好的桃花眼在陽光下熠熠生光,宛如琉璃般澄澈赤誠,又似琥珀,擁有凝固時間的魔力。
“你願意嫁給我嗎?”
鬱姣啟唇,正要回複那個唯一的答案,卻沒想到被一聲厲喝打斷:
“鬱姣!”
她一愣。
那聲音遙遠而
模糊,
卻震耳欲聾,
仿佛有一顆勢如破竹的利器擊碎了屏障,鏡花水月散去,徒留滿地觸目驚心的尖銳。
混沌不複,鬱姣從沒有一刻這般清醒,這種清醒甚至令她感到茫然。
對麵的青年長長歎了口氣,他天生笑唇,此刻亦是唇角彎彎,卻顯得悲涼而蒼茫,他歎:“看來我沒這個福分。”
還未戴上的戒指掉落,鬱姣下意識去撈,卻隨之一齊墜落。
熟悉的失重感襲來。
……
鬱姣猛然睜開眼睛。
陽光刺眼,簡直令人頭暈目眩。
還未緩過神,隻聽耳邊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醒了!”
接著,她便落入一個炙熱的懷抱。她似乎本就坐在這人腿上,此刻又被他粗魯地摁進懷裡,姿勢彆扭極了。
在她窒息而亡的前一秒,隻聽一道冷冽的嗓音忍無可忍般,“謝鎮野,鬆手!她是沒死在幻境裡,倒是馬上要死在你懷裡了。”
謝鎮野閉住了想頂撞他哥的嘴,慌忙撒手。
隻見少女小臉蒼白,幼貓一般無力地靠在他懷中喘息,嫩紅的唇瓣開合間,依稀可見兩顆尖尖的牙。
——她不是失去血族的力量了麼?
疑惑在雙子心頭一閃而逝,緊接著他們便無暇顧及,少女眉心緊蹙,一副忍耐痛苦的模樣。
在他們擔憂的目光中,鬱姣還在緩神,幻境中數年的記憶一一散去,如握不住的流沙,幾個瞬息後,她已然想不起那人的樣貌和姓名。
見她似乎頭疼,坐在一旁的謝宴川抬手,動作輕柔地摁上她的太陽穴,他指尖冰涼、按摩得到位,舒緩效果極佳,少女緊蹙的眉毛慢慢展開,倚著謝鎮野的胸膛放鬆了身體。
三人氛圍正好,卻聽:
“真是傷風敗俗!”
徹底緩過神後,鬱姣抬眸,看向這位出言不遜者。
麵容冷肅的中年男人厭惡地望來,他身著一席繁複的白色長袍,金色絲線點綴其上,在胸膛勾勒出一個被釘子刺穿的蝙蝠翅膀。
他身後整整齊齊站著三排人,皆身著白色長袍。
——教會?
在幻境中的教會待了五年的經曆閃過,像一本等待她隨時翻閱的書籍。
腦中萬千思緒劃過,最終停留在:
“學院的結界,打開了?”
那人布下調轉血族子弟和普通人能力的陣法時,同時布下了阻隔進出的陣法,按理說這些外人根本無法進入學院。
聽到鬱姣的問題,謝鎮野冷冷瞥了眼他哥跟教會眾人,頗有些陰陽怪氣,“你的宴川哥哥到外麵搬了‘救兵’回來,還沒破陣,陣自個就沒了。”
得到肯定的答複,鬱姣麵色微沉,不知從哪生出一股氣力,掙紮起身不顧阻攔,踉踉蹌蹌直奔學院禮堂。
她耳邊恍惚響起那人玩世不恭的聲音。
——陣法啊?你對這玩意兒感興趣?怎麼說呢,越複雜的陣越難破,有時就連布
陣者本人都無法解開,除非……
身死道消。
“……”
鬱姣閉眼,壓住心中莫名的情緒,心知:她是被那幻境中真實的經曆影響了。
大腿側的衣物傳來陣陣熱意,緊接著,似乎有無形的氣流牽引著她,將雙子和教會眾人遙遙甩在身後。
她氣喘籲籲推開禮堂大門。
此地仍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暗紅的血漬,座椅東倒西歪,不複當初的華麗與高傲。
陣法,果然破了。
鬱姣靜默地立在這片昏暗破敗的廢墟當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貼著大腿的衣兜裡熱意越發滾燙,鬱姣如夢初醒,將那片熱源掏了出來。
……是那人給的人皮紙。
在展開的瞬間,如設置好的程序般,其上浮現出一行又一行熟悉的字跡,是他一貫的瀟灑不羈。
[大小姐這麼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吧?]
[雖然想安慰你彆難過,但你這麼冷心冷肺,想必是不會為了我掉眼淚珠子的]
如他所料,鬱姣神情寡淡地垂著眼,沒掉一顆眼淚,細看才能發現,她捏著紙的指尖有些緊繃。
[說實話,無法以真實的麵目和姓名和你相識,是我最遺憾的事情,但在這一刻,我忽然感到慶幸]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你]
[我沒有離開]
[從今以後,路上與你擦肩而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我]
[就當這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捉迷藏吧,再見……]
字跡一一消散,人皮紙自燃了起來,卻未曾灼傷鬱姣分毫,她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圈住了她的手指。
奪目的光澤在黑色灰燼之間閃耀。
——那是一枚鑽戒。
【恭喜您,達成結局——[殺戮即贖罪]】!